第24章 古代宮廷1.21
幾日後, 當傅尚書令得到南蠻□□的消息、匆匆趕往皇宮面見聖上的時候, 卻只得到了聖上正在太後慈寧宮中的消息。
可憐傅大人為官幾十載, 向來風度翩翩、衣冠整潔, 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朝衣袖子只穿了一個、鞋子索性沒穿的邋遢樣子。
好在在場所有人都和他情況差不多。
只穿了身裏衣就匆匆趕來的禮部尚書拉住傅大人, 也不管他反應不反應得過來劈頭蓋臉地就問:“傅大人你說這次到底是怎麽回事?皇上派去的平南小将怎麽突然就會暴斃了?!這下軍中無人鎮着, 好不容易收拾地差不多了的南蠻一下子死灰複燃。這麽久的心血全白費了!”
周圍的其他大臣們也都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南蠻之亂雖然不像北邊的戰亂那樣“聲名顯赫”,但确實也是困擾了大昭朝幾代皇帝的問題。
當今聖上李延高瞻遠矚, 早在登基之初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為此專門訓練了一批擅長打南邊戰争的将士不說,為了不打草驚蛇還一直瞞着衆臣, 知道這個消息的只有朝中的幾個肱骨之臣。
此前南蠻之亂開戰,他們都以為有了李延這麽些年的部署, 拿下一個南蠻應該再簡單不過。事實上也确實如此,特意訓練出來的将士配合默契, 不過短短幾月便将南蠻收服了一半。
所有人都以為照這樣下去,全線收服南蠻不過時間問題, 甚至有人都已經做好了要擺慶功宴的準備了,沒想到卻突然……
那平南的将軍怎會突然暴斃?
聽聞是誤食了某種那将軍一觸碰便會渾身起疹子、呼吸困難的食物。可那将軍自己怎會不知自己不能用那種食物?
難不成是敵軍故意?
可這種消息, 一定是早被全線封鎖的,怎會傳到敵人的耳朵裏去?
究竟是怎麽回事?
衆大臣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因着這些事之前一直是傅大人全權負責的, 一見他出現便都圍着他問。
傅大人被衆人問的心煩, 只得道:“具體如何老朽也不清楚。皇上之前急昭了我入宮,該就是為讨論這事的。衆位還是先放我去見了皇上,回來再一起讨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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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大人把皇帝一搬出來,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讨論那将軍為什麽會死,而是該讨論此事該如何解決。
将軍一死,軍中群龍無首,自然紀律混亂,作戰失敗還是小事,萬一被敵軍全殲或者收編……
那事情才真是嚴重。
衆大臣連忙讓開,傅大人這才得以離開。
雖然不太明白此時皇帝為什麽不在禦書房而是在慈寧宮,但傅大人還是理了理淩亂的衣服,快步朝慈寧宮趕去。
其實這次的事情要真猜原因,那小将自己食用那食物的可能性極小,更有說服性的原因只能是敵軍故意為之。
可敵軍怎麽會知道小将不能用那食物?
難道……是軍中有奸|細?
傅大人一邊思索一邊快步走到慈寧宮門口,正想讓人通禀,卻被一直候在一旁的吉祥一把拉住:“哎呦傅大人啊,您現在可別進去添亂了。太後正大發雷霆呢,誰也不許進去呢。”
傅大人一愣:“可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讨論應對措施,不然……”
兩人就在殿外說話,與殿內就隔了一扇并未關嚴的門,兩人的對話竟不知怎的被殿內的太後聽到了。
傅大人發誓他親耳聽到了瓷器摔碎的聲音,接着是太後氣到幾乎破音的聲音:“應對措施?!就你們皇帝現在這色令智昏的樣,讨論出再多措施也沒用!轉頭怕就被人家随随便便問去了!”
傅大人被太後這罵聲吓了一跳。
太後出生高貴,官宦世家,教養那是一等一的好;太後又與皇帝向來關系好,往常再生氣的時候也不會這樣像個市井之人一般的當場大罵,還罵得如此不給皇帝面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竟能讓太後氣成這樣?!
難不成是有什麽隐情?
畢竟是說皇帝的話,太後說得、皇帝忍得,他們卻聽不得。
傅大人和吉祥對視一眼,俱都低下頭,當做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而屋內太後的聲音還在繼續:“哀家說的不對嗎?皇帝你這件事除了他還能告訴誰?皇帝你好啊……這樣的軍政機密也是你可以用來讨好情人的嗎?皇帝你究竟是怎麽想的?!燕雪風他是我們母子的敵人這件事到底是要讓哀家強調幾遍皇帝你才能明白?你為何要告訴他?測試他會不會背叛你嗎?!現在你知道答案了?”
洛王?太後為什麽會在這時突然提到洛王?
傅大人一愣,腦子裏不合時宜地突然想起了此前自己聽到過的一些傳言。
當時自己以為不過都是些市井謠言便沒有放在心上,難不成……
屋內的對話還未結束。
說到最後,太後原本被怒氣引燃而顯得十分激動的聲音竟漸漸低沉了下來。
傅大人聽到太後的聲音變得十分疲憊,她道:“皇帝啊,哀家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但你也不能這麽行事沖動。縱然你真的是為了他,可若這江山沒了,你還拿什麽來留住他?”
李延沒有說話。
或者說至始至終,李延都沒有說一句話。
這個貴為一國之君的男人,被自己的母親如此指着鼻子罵,罵到體無完膚的程度。
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反駁一句話。
是因為愧疚?
可這次的事情有那麽嚴重嗎?
雖然南蠻戰亂可以說是毀了朝中衆人十數年的心血,但此時卻也并沒有到真的嚴重到威脅江山社稷的地步啊?
南蠻這次沒有收服,可這畢竟是遺留了幾代人的老問題,縱使是出了事……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切回到起點罷了。
太後那麽生氣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李延又是因為什麽全程不曾還嘴?
吉祥終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屋裏望了一眼,這一望卻将他吓到了。
隐隐約約之間,他竟似看到李延是跪在太後身前。
跪?!
怎麽可能?!
李延一介帝王,縱然太後是他生身母親,也當不得這一跪啊。
李延一直沒有說話,太後似乎是說得疲憊了,便揮了揮手,有宮女立即攙扶着她下去了。
太後臨走前道:“皇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哀家從前總覺得你父皇行事沒有章法、随心所欲,不是個好皇帝的料。可現在想來他卻是比你好,至少你父皇知道……若要想留住美人,就得先剪斷她所有的羽翼,讓她毫無反抗之力。”
太後一嘆:“你現在這般……是為了什麽呢?你又能得到什麽呢?”
太後離開後許久,李延都一直沒有動。
傅大人和吉祥不敢多看,可沒有李延的吩咐他們又不敢離開,只得将頭埋得更低,不發一言。
不知過了多久,傅大人和吉祥的視線中終于出現了一雙靴子。
玄色做底,金線鑲嵌,世間頂尊貴的靴子。
兩人忙擡起頭來、正要行禮問好,卻被李延此時的樣子給吓了一跳。
這個往日裏總是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的皇帝此時臉色蒼白,眼中滿是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比匆匆趕來沒得及好好穿衣服的傅大人更糟糕。
李延向來注重自己儀容,兩人何時見過他如此?
李延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卻沒有停下腳步,只繼續朝前走:“跟上吧,随朕去議論議論這件事究竟該怎麽處理。”
聲音也是沙啞得不成樣子。
傅大人不敢多話,只低頭道:“是。”
随即與吉祥一同站起身跟上。
李延走了兩步,卻突然又停下了腳步,道:“傅愛卿,朕有一事相詢。”
傅大人一愣,忙躬身道:“皇上請講。”
“當日在宮宴上……愛卿與洛王那對話,是否是洛王提前交代好的戲?”李延道。
他問這話時并未回頭,甚至語氣都有些不經心,就好像其實他早已知曉答案,可卻又實在忍不住……想再次确認一下。
确認什麽呢?
李延在心中問自己。
确認他其實并沒有那麽的……卑微到可笑的地步嗎?
“……”傅大人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随即卻是一輯到底,“皇上明鑒。”
李延:“……”
李延聽了這話也沒回頭,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似是諷刺地笑了笑,擡腳繼續朝前走去,腳步在那一刻卻似是有些踉跄。
走了幾步李延卻又突然再次停下來,只是這次他吩咐地顯然是宮中的侍衛:“傳令下去,去宣洛王馬上進宮。”
說着又強調道:“是‘馬上’進宮。”
聲音極度冰冷。
“……是。”
侍衛們應是,匆匆離去。
*****
洛王府內。
小瑤和小桃十分緊張地在室內團團轉:“王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皇帝為什麽會突然那麽強硬地宣您進宮?!竟然讓宮中侍衛來宣,這與捉拿有什麽區別?!”
“不行不行,王爺你不能就這樣随他們走,誰知道那皇帝是想做什麽?!”小瑤咬牙道,“王爺您就在這兒待着,哪也不去!”
“就是!不能去!”小桃也附和道。
“抗旨不遵是死罪。”燕雪風道。
在這種時候,男人仍表情閑适,仿佛根本沒有聽明白剛才的那道旨意背後隐藏的深意。
“走吧。”燕雪風理了理衣袖,跟一直候在一旁、其實也很是着急的侍衛們道。
侍衛們齊齊松了口氣:“王爺請!”
皇帝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一定得将洛王請進宮,可是洛王的身份,他們其實并不敢用怎麽過分的手段,現在洛王自己願意走,自然再好不過。
“王爺!”小瑤、小桃一驚。
“無礙,你們就在府中等我。”燕雪風背對着他們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王爺!”小瑤急得跺腳,可卻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涼風漸起,男人的背景漸漸消失在街角。
小桃和小瑤看着燕雪風挺直的背影突然一陣害怕,她們恍惚間突然覺得……似乎洛王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上一次這樣一去就再未回來的人是誰呢?
是王爺的徒兒蘇錦吧。
燕雪風喜歡蘇錦,這一點蘇錦不知道,府中的下人卻人人都知道。
蘇錦以為燕雪風為人風流浪蕩,她以為燕雪風的紅顏知己能從街頭排到街尾。
可燕雪風所有的紅顏知己都知道,這都是假的。
燕雪風這個男人從不接觸她們,他那哪是浪蕩,分明是哪怕逢場作戲都不願做做樣子。
洛王實在是個很任性、很傲氣的男人。
這個男人實在尊貴,尊貴到……只願意觸碰自己喜歡的人。
其他人一概遠離。
讓人啼笑皆非的潔癖。
洛王府中的院子裏曾有簌簌落花。
少女在樹下一下一下地練着劍招,她年少而清瘦的身體顯然承受不了這樣的強度,額間滿是汗珠。
華服的男子坐在石桌旁笑着看她,見狀卻是取了錦帕,笑着拭去她額間的汗珠。
動作輕柔至極,眉眼實在溫柔風流。
院中落花簌簌,落在兩人發間眉梢,直像是一夕之間催白了發。
男子為少女擦汗的手頓了頓,突然一臉嚴肅地道:“來錦兒,為師考你個文學知識。”
少女:?
燕雪風:“錦兒知道世間最好的兩個成語是什麽嗎?”
蘇錦:??
少女眉眼間一片迷茫。
燕雪風看着她,終于忍不住眼裏洩露出了笑意:“是青梅竹馬與白頭偕老。”
男子一邊說一邊從蘇錦的發間取下一枚花瓣,看着蘇錦笑:“所以現在……就差青梅竹馬了。”
燕雪風嘆氣:“錦兒你還是年紀有些大了。”
蘇錦:“……”
少女心中剛起波瀾,然被燕雪風這句話一激便只剩了無奈的怒氣,只以為燕雪風這是又犯了嘴瘾,在戲弄她。
燕雪風也不明說,只看着她笑。
我啊,最喜歡青梅竹馬到白頭偕老了。
與你我總會白頭偕老,只可惜差了青梅竹馬。
我遇見你時我們還是年紀太大了啊,下一次,下一次想試試從小相識。
想與你以總角候豆蔻,再以紅衣浴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