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代宮廷1.22
燕雪風被請進皇宮之後就被安置在了禦乾宮。
與往常不同的是, 這次被帶到禦乾宮後燕雪風發現宮殿裏就只剩了他自己。
往常無處不在、殷勤照料的太監宮女似乎都得了命令早早退下了, 殿門被關閉前燕雪風只見到了吉祥。
這個總是滿臉笑意的太監第一次看着他沒有了笑意,吉祥嘆了口氣道“洛王您……自求多福吧”便也退下了。
殿內一時無人,連殿門也被緊閉着。
受帝王寵愛的皇弟與意圖謀|逆的階下囚之間的待遇差距……如此倒也是正常。
但這個宮殿燕雪風實在是熟悉,因此雖然無人伺候,也并未顯得慌亂。
相反男人甚至可以稱得上十分冷靜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甚至十分自給自足地給自己找了茶水喝。
皇宮內院的茶水, 與往常倒是也沒相差太多。
李延處理完南蠻事宜回到禦乾宮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天色都有些被即将下落的夕陽染紅。
李延推開門的時候,燕雪風正站在書桌旁的牆邊仰着腦袋看牆上的兩幅畫,手裏甚至還捧了杯茶。
便是之前他們一起看過的那兩幅“民間畫師”作的人物畫,牆上只挂了“雪”與“月”兩幅畫。
這個場景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似乎與當時一般無二。
李延在那一瞬間甚至有些恍惚, 他恍然間甚至覺得其實現在仍是當初。
燕雪風仍是那個“不學無術”、在宮殿中乖乖等着他回來的弟弟,中間的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可當燕雪風一轉頭, 李延就知道那一刻的錯覺都是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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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是接到南蠻戰亂消息的時候就下了指令将燕雪風“宣”進宮,到現在,燕雪風應該已經在禦乾宮中被關了一天一夜了。
李延并沒有吩咐下人們給燕雪風準備飯菜, 甚至連水都是之前他離開時剩下的冷水冷茶。
燕雪風在這裏被餓了一天一夜, 正常來說此刻狀态應該會有些不好。
可他并沒有。
燕雪風轉頭的時候,李延看到他除了因為饑餓而有些臉色蒼白之外, 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他精神看起來仍舊很好, 衣服頭發也仍整理得一絲不茍, 不急不躁的,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站在那裏欣賞畫作。
是因為篤定了他不舍得拿他怎麽樣,還是……覺得會有人來救他?
李延看着燕雪風并未說話,燕雪風卻先開口了。
這次他沒有向他行禮。
現在也沒有了行禮的必要。
燕雪風仰着頭打量着牆上的兩幅畫,開口的聲音裏甚至是帶笑的。
他說:“這兩幅畫畫的真好看,是嗎皇兄?”
李延還是沒有開口。
燕雪風卻自顧自地說下去:“可我還是更喜歡那副‘月’多一些,皇兄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延沉默着看着他。
燕雪風卻是笑了,他偏了偏頭,看向李延:“因為那副‘月’并不是那個畫師畫的,而是皇兄你畫的,對嗎?”
對嗎?
室內沉寂了幾秒,片刻後李延才開口,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你那時就看出來了?”
燕雪風自然是那時就看出來了。
當時一共三幅畫,其餘兩幅畫無論畫作的手法、還是畫旁提的詞都是統一的風格,只有他這幅“月”,與其他兩幅完全不同。
其餘兩首的詞都只提了半句,隐了最後一句,因為那畫師想提的是景,與情無關;只有他的這幅,完完整整地提了一整句。
其餘兩幅的景都是簡單的、沒有生機的,只有他這幅的不同,畫上一片綠意盎然,那綠意溫柔地令人心曠神怡。
這哪是畫師在作他那副時突然想改換風格、變得溫柔呢,分明是換了位畫師。
而那位新換的畫師又偏偏對自己畫中的主角……那麽喜歡,喜歡到随意下筆,便是滿紙滿眼的溫柔情意。
當然青籬當時能那麽簡單的一眼就認出那是李延的畫作并不僅僅是因為上面這些。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曾見過與這幅相似的畫作。
出自同一人之手。
……在他曾經的師尊暮千崖的房中。
暮千崖擅作畫這件事修真界中知道的人不多,青籬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直到某日他意外進入暮千崖的卧房,竟發現他的房中床邊挂滿了畫像。
畫上的人都是青籬。
每一副都是。
畫中的青籬俱是一身藍衣,眉眼溫柔,笑容澄澈……與這副“月”一模一樣。
那畫中一筆一劃的情意深重,更是如出一轍。
燕雪風笑:“是啊,我當時就看出來了。”
李延那話問的既是作畫的人又是畫中的情。
而燕雪風答的,也既是作畫的人又是畫中的情。
李延沉默。
男人看着燕雪風,終于一步一步地從門口朝燕雪風走來。
燕雪風看到李延的眼睛。
他的眼珠周圍還有些紅,可以想象曾經那裏是一副怎樣血紅的顏色。
可現在,李延的眼睛卻完全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極深的黑色,平靜地讓人覺得害怕。
就仿佛在那純黑的平靜水面下,蘊藏着的是一波又一波驚人的滔天巨浪。
然此時面對燕雪風,這平靜卻漸漸被打破。
李延眼中情緒翻湧,就好像是水下曾極力隐藏的波浪終于翻上了水面。
“為什麽?”李延看着燕雪風,終于道,聲音艱澀:“……為什麽?”
李延說的語焉不詳,燕雪風卻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燕雪風看着他甚至笑着偏了偏頭:“能有什麽為什麽。皇兄你當日在跟臣弟說出那個小将的名字的時候,就應該已經預料到現在的結果了,不是嗎?”
“皇兄你自己将刀子遞到臣弟手裏,難道還要怪臣弟為什麽要用它來捅你一刀嗎?”
燕雪風口中的滿不在乎終于刺激到了李延,男人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把抓住燕雪風的手:“朕那是信任你!朕那是……”
我那只是因為……喜歡你啊。
我只是因為喜歡你啊。
所以想用那樣的方法來讓你明白,我真的會好好地信任你、好好地器重你,我永遠不會再傷害你。
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我會永遠對你最好。
我只是、只是想用這些……來換一個你也會喜歡我的可能性啊。
哪怕、哪怕是騙騙我也好。
騙騙我也好。
為什麽要這樣……将我對你所有的示好都反過來用來傷害我?
我那麽……喜歡你啊。
李延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喜歡燕雪風。
母後總是怒斥他說他怕是瘋了。
李延有時也覺得自己确實是瘋了。
為什麽會那麽喜歡?
燕雪風就好像是融在他心尖的那一捧白雪,外人只覺他好看,李延卻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冷。
可即使是這樣,也還是舍不得,想用心尖所有的溫度來留住他,不想它融化,想他永遠都在。
即使會冷一輩子,也寧願捧一輩子。
李延想到那時告訴燕雪風那小将的名字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排除色令智昏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想賭一次。
想必連幾年前的李延自己也許都無法相信,有那麽一天自己會昏聩到用……那樣的軍政機密來賭一次心上人的真心。
真傻。
難怪這真心……會被人如此棄之如敝屣。
那句話李延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延:“你對別人都那麽好,你對蘇錦那麽好,為什麽就不能……也分給朕一兩分?”
你那麽疼你那徒兒,為了保護她、不讓她卷進自己謀|逆的罪名裏,甚至可以求傅尚書令,要他陪你演一場戲,将蘇錦送入宮。
這樣的情深義重……為什麽就不能分給他一兩分呢?
“我對她好是因為我喜歡她。”燕雪風冷漠地看了李延一眼,“我對你不好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那句“我不喜歡你”一出口,李延的腳下都有些踉跄。
李延抓着燕雪風的手更加用力了,那力道重得讓燕雪風都忍不住開始皺眉。
李延看向燕雪風,表情扭曲,他用一種近乎執拗的語氣問:“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明明、明明我對你比她對你要好得多!”
李延一向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還是燕雪風第一次見到李延如此。
“你想說你對我比她對我好多了?”燕雪風看着李延,幾乎殘忍地笑了笑,“你在說什麽啊皇兄。你忘了嗎?”
燕雪風靠近李延,李延一時只看到燕雪風那對極致冰冷的眸子:“錦兒她可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可你有。皇兄你忘了我這一身的筋骨是怎麽廢的嗎?皇兄,你逼着我喝了十多年的毒|藥,你都忘了嗎?你知道毒|藥入體是什麽感覺嗎?我那時每喝一碗毒|藥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定要讓你也嘗嘗那滋味!”
“我要讓你嘗嘗親眼看着自己的一身修為被廢掉的感覺!嘗嘗明明痛到極致卻不能反抗的感覺!我要讓你也嘗嘗,獨自守着一座空蕩蕩的王府……一個人長大的滋味。”
“這些你都忘了嗎,皇兄?但我可忘不掉。你想讓我原諒你?不如皇兄也來親自試試那般滋味?”
燕雪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雙眸子簡直冷到了極致。
他看着他,眉眼裏滿是厭惡。
李延待在原地,只覺渾身冰冷,只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四周空茫淨是皚皚白雪,而不遠處的那一片綠意風景處卻設了結界,讓他只能看着,卻永遠無法觸碰。
他從前雖也知道燕雪風恨他,卻從不知道……他竟有這麽恨他。
他對他原來真的只有滿滿的恨意。
……再無其他。
他甚至恨他恨他如此不顧理智的地步。
“所以你就在知道那小将的名字之後就通知了敵軍?”李延輕聲道,“雪風你難道沒有想過,這麽做雖然能給朕造成損失,但那損失終究有一日是可以被彌補的。”
“可是你,”李延笑了笑,伸手撫上燕雪風的臉頰,“可是你呢?南蠻是勝利了,得到了暫時休憩的時間。可是你呢?他們會來救你嗎?你竟是恨我恨到……連魚死網破的境地都不願意等了嗎?”
“……”燕雪風這次沉默了許久,過了半晌他終于開口,“皇兄,宮中的留香殿是誰的宮殿?”
李延一愣,撫在燕雪風臉頰旁的手一僵。
“聽聞留香殿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那裏面居住的美人名中帶着一個‘香’字……就與臣弟的母親一樣。”燕雪風擡頭看着李延笑了笑,“臣弟之前去了一次之後便覺得奇怪,回去就讓人調查了一下。皇兄猜臣弟查到什麽了?”
李延看着他,眉間終于皺起來,不再說話。
“臣弟找到了當年挂在留香殿中的畫像,據說是先皇親手為殿中美人所畫。”燕雪風擡眼看向李延,眼神清明,“那畫中美人,分明就是臣弟的母親。”
“據說那美人當年曾有個孩子,年紀算來應該與臣弟一般大。”
“皇兄你說,臣弟與你……究竟該是個什麽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