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現代末世【完】
十年後。
末世二十年,南方基地。
這日一大早, 基地裏就熱鬧了起來。
人們換上自己新買的衣裳, 将自己收拾打扮得光彩照人、煥然一新,他們相聚在街頭巷尾, 各個臉上都帶着喜悅的笑容。
今天是個大日子。
十年前的今天,研究人員利用南北基地兩位城主冒死從研究院裏帶出來的藥劑, 研制出來了治療喪屍病毒的特效藥, 終止了末世的進程。
而十年後的今天, 在末世結束後的整整十個年頭, 末世裏最大的兩個基地,南方基地和北方基地, 終于宣布要合并了。
從此以後,只有華國基地,末世裏的人們再也不用忍受與家人朋友分隔兩個的生活了。
這顯然是一件值得大肆慶祝的大好事情。
每個人的臉色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街頭巷尾都是人們的歡聲笑語。
“十年了, 南方基地的建設真是不錯。”陸施然走在街上, 看着身邊跑過去的一群孩子, 笑着道,“看人們生活得也都很幸福, 趙城主功不可沒啊。”
陸施然今天穿了一聲朱紅色的旗袍,金色的卷發慵懶地披散在肩上。
她笑着轉頭跟身邊的人道, 還眼帶笑意地沖那人眨了眨眼睛。
“你可別恭維我了, 你叫我趙城主, 難不成是在暗示我該稱呼你為陸城主嗎?”趙柯兒穿着一身制服, 正走在她身邊,女人本來還在看着街邊的店鋪觀察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自己注意的,聞言便一臉無奈地扭頭跟身邊的陸施然道,“要說建設,北方基地可半點不輸南方基地。我是不是該說一句‘陸城主也辛苦了’?”
趙柯兒說着與陸施然對視一眼,卻是兩人一起笑起來。
趙柯兒和陸施然兩人在十年前幾乎是同時繼任南北基地的掌權者。
十年過去了,兩人早已在多次的接觸中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她們兩人雖有許多地方喜好不同,但卻奇跡般的性格相仿,相處時極為投機。
也正因為她們這良好的關系,南方基地和北方基地才能打破彼此關系的寒冰,重新建立聯系。
“不過說起來,要說生活,還是南方基地舒服啊。”陸施然說着笑着伸了個懶腰,“永遠四季如春的,真是暖和。”
陸施然笑:“我這些旗袍都放了許久了,北方基地天氣寒冷,我一直只能在家中穿穿,也就只有在你這才能讓我過把瘾。”
趙柯兒聽了卻是一愣:“北方基地的冰……還未化嗎?”
陸施然嘆氣:“怎麽化得掉。”
聲音裏滿是嘆息。
十年前,南北基地的兩個掌權人顧止川和謝景同一起去研究所,從危險有如人間地獄的內室中取回了兩支珍貴無比的藥劑。
只可惜,去時是兩人,回來的卻只有一人。
謝景同永遠留在了那裏,再未回來。
據說那日因謝景同的死亡,顧止川悲痛萬分。
那日研究所附近下了好大的雪,最後積雪的厚度足能将人淹沒。
五日後,顧止川帶領随行的異能小隊回到了南方基地,完好無損地帶回了那兩支藥劑。
又一日後,顧止川回了北方基地。
他回到了自家別墅,從此再未出來。
陸施然他們着急進了別墅去找,進了別墅卻只在花園內看到了結了曾厚厚冰層的桃林青竹,以及青竹下留下的同樣被寒冰冰凍住的紅木珠串。
顧止川卻不見人影。
空氣裏冰系異能的氣息濃郁得……讓人只想落淚。
從那天起,本就因地處北方而天氣偏寒冷的北方基地開始常年結冰。
北方基地的冰再未化過。
說到舊事,陸施然和趙柯兒齊齊地沉默下來。
陸施然嘆了口氣,正想重新開一個話題轉換一下此事沉凝的氣氛,可她剛一轉頭,卻突然看到不遠處站立的三個人影,瞬間便楞在那裏。
她呆愣地看了許久,才輕輕地開口,只是聲音裏滿是喑啞:“她如今……孩子都這麽大了嗎?”
趙柯兒楞了一下,也随着陸施然的視線看過去。
看清那邊的人影之後卻也是沉默下來,只輕輕地一聲嘆息。
在距離兩人幾步遠的地方,是幾個小攤販擺在街邊叫賣的小攤,多是買一些小物品、小飾品之類的。
這種街邊小攤平日裏自然是不被允許的,但今日是節日,為了節日氣氛,便允了他們沿街叫賣。
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攤處,正站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小的那個是個小女孩,看着大約五、六歲的樣子,穿一條粉色的碎花小裙子,束着兩個小辮子,模樣生得很是乖巧可愛。
她身邊站着的那個、正低着頭和小女孩子溫柔地說話的女子卻是她們都在熟悉不過的。
分明是蘇玥。
十年過去了,蘇玥今天應該已經四十出頭了。
女人的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的細紋,仔細看去甚至能看到她鬓邊逐漸變灰的鬓發。
分明是一副年華逐漸老去的樣子。
可她的眉眼卻還是那麽溫柔溫婉。
她們正站在一家買糕點的小攤前,小女孩子似乎正在跟她撒嬌着要買糕點吃。
蘇玥低下頭、點了點女兒的眉心,笑着跟她說了句什麽。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溫柔,恍惚間竟仿佛還是當年那個模樣。
小女孩仰着頭、扯着蘇玥的衣角撒嬌着又說了句什麽,蘇玥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旁便又走過來一個人。
是謝複。
男人今年也不年輕了,他快步走到妻女身邊,一邊俯身抱起小女孩,一邊卻是從懷裏摸出一包油紙包的東西。
是包糕點,看起來像是比那街邊賣的要精致上不少。
謝複打開油紙包,從裏面撚出兩枚,一枚喂進小女孩的嘴裏,一枚喂進蘇玥的嘴裏。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一起并肩離開了。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交談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兩人正在注視着他們。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邊。
陸施然看着他們楞了許久,喟嘆道:“他們看着……可真好。”
“是啊,謝複和蘇玥的感情一直很好。六年前他們的女兒出生,那小姑娘生來就帶異能,模樣長得也好,性子也乖巧。基地裏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們一家。”趙柯兒看着方才三人站立的地方,目光直直的,不知想到了什麽。
其實陸施然知道她這是想到了什麽。
趙柯兒那樣的神情,也許無非是想說“他們現在過得這樣好,謝城主知道了一定高興”。
是啊。
蘇玥現在過得這樣幸福,謝景同知道了,該有多高興啊。
也算不辜負他曾經那樣的付出一切,換來了她一次次生的機會。
陸施然輕聲道:“她還是不記得謝城主嗎?”
“不記得。”趙柯兒說着卻是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好。”
當年給蘇玥催眠的那個異能者小芙,兩年前異能就到了高階,有了可以解開蘇玥催眠的能力。
小芙那樣努力地練到了高階異能,為的不過是當年謝景同在離去時的那一句猶帶希望的一問。
如今她真的達到了……卻反而不再提一句。
謝景同未能回來,解開蘇玥的記憶裏不過是讓她徒增悲傷。
謝景同也是不會想要的。
謝景同曾心心念念地想與蘇玥在一起,想與她“耳鬓厮磨、溫言細語”。
如今他做不到了,換了個人給……倒也算是曾經謝景同想要給蘇玥的幸福。
*****
蘇玥和謝複帶着孩子回到了家中。
謝複去了廚房準備今日的晚飯,蘇玥和女兒待在書房裏。
他們的女兒今年六歲,正是需要開發智力的時候。
蘇玥平時沒事就會帶着女兒讀讀書、看看圖。
女兒乖巧聰慧,看書一直相當自覺。
蘇玥也取了本身在一旁看。
看着看着,卻突然聽到女兒語帶驚疑地說話聲:“呀,這是什麽?這布娃娃好可愛!媽媽是你的嗎?”
聲音奶聲奶氣的,滿是雀躍。
蘇玥一愣,走到女兒身邊,蹲下一看,卻見女兒不知何時竟是打開了家中的舊箱子,在翻看裏面的東西。
這個箱子裏的東西都是蘇玥以前的舊物,瑣碎的東西沒地擱、又不好都扔了,便收在了這裏面。
女兒小手指的,正是放在箱子角落裏的一只布娃娃。
那布娃娃大概手掌大小,看起來像是手工縫制的,做的并不怎麽精致,不過模樣倒卻是讨喜得很。
那娃娃的唇角勾起,一雙眼睛黑溜溜的,極為可愛。
娃娃身邊還放了一封信。
信封上寫着她的名字,字跡筆鋒淩厲。
蘇玥一愣。
裏面的東西蘇玥幾乎每一件都有印象,能說出它們的來歷。
唯有這兩件……
蘇玥奇怪地從裏面取出它們,拿在手裏看了看:“這兩件東西是我的?我怎麽沒什麽印象?”
蘇玥滿臉疑惑,她反複看了看那布娃娃,确定它沒什麽問題,又見身邊女兒實在喜歡得緊,便随手塞給了女兒、讓她玩,自己卻是拿起了那封信。
心上的字跡漂亮得很,蘇玥看着卻覺得很是陌生,坐在地上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認識的人裏有誰能寫的這麽一手好字。
蘇玥滿心疑惑,伸手打開了它。
信封裏确實裝着一張紙。
但出乎她意料的,卻只是一張白紙。
上面沒有一個字也沒有。
這是誰給她的?空白的信?
蘇玥表情愈發疑惑。
她拿着那信紙翻來倒去地看了許久,卻仍舊不得其解。
蘇玥坐在那沉疑許久,卻突然聽身邊的女兒又是一聲驚呼。
她轉頭一看,卻見女兒正在用異能。
蘇玥和謝複的女兒是個傀儡異能者。
她能在玩偶中注入異能,然後讓玩偶擁有行動力、且為她所用,這是她從出生就擁有的天賦異能。
蘇玥這麽多年來見過女兒控制過不少玩偶、娃娃之類。
這只布娃娃卻像是個異類。
一般玩偶被注入異能之後只是傀儡,傀儡是沒有自己的靈魂的。
它們只會聽命于傀儡師。
但這只布娃娃不同。
蘇玥扭頭看去時,正見剛被注入異能的布娃娃動了動。
它在原地轉了個圈,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行動的時候看着極為憨态可掬。
它轉了一個圈,然後站在原地頓了頓,偏了偏頭像是在找着什麽。
随即蘇玥看到,那個布娃娃慢慢地邁開腿,一步一步就朝自己走來。
布娃娃的腿實在短小,這麽段路它走了許久。
它搖搖晃晃地走到蘇玥身邊後仰頭看了她一眼,随即竟是走到蘇玥衣擺邊,然後開始抱着蘇玥的衣服往上爬。
它爬得極為不容易,爬幾步就會滑下去一點,可它還是堅持着、一點一點地爬到了蘇玥肩膀上。
然後娃娃伸出它軟綿綿的小手,抱住蘇玥的臉頰。
它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貼過去,在蘇玥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态度親昵又黏人得緊。
蘇玥愣愣地看過去,正見布娃娃一雙黑溜溜的演技正對着自己,水汪汪的,竟有些像小狗撒嬌時的眼睛。
蘇玥一下子楞在那裏。
她看着那布娃娃烏黑的、明亮的眼睛,一時竟覺得無比熟悉,似乎、似乎好像曾經有也個人,也是這樣,黏人、可愛、愛撒嬌。
那人也曾喜歡這樣,一步不離地黏着自己,自己離開一會兒,就像只小狗一樣滿屋子地找自己,用一雙眼睛看着自己,眼睛裏亮地……像是有光。
可這人是誰呢……
是誰呢……
為什麽我怎麽也想不起來?
這夜蘇玥睡覺時做了個夢。
夢中她站在一片皚皚白雪中。
她看到了一個人。
似乎是個少年,十八|九歲的模樣。
少年的身形清瘦修長,如松如竹。
雪上日光太晃眼,她看不清他的容貌,隐約間只看見少年有一對極其好看的眼睛,正遠遠地看着她笑。
他看着她,眼睛明亮又溫柔。
自己想走過去,想去看清少年的長相,卻不知為何一直走不過去。
風雪實在太大了。
蘇玥被吹得寸步難行。
少年看着她,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他朝她伸出手。
蘇玥伸手去牽,兩人的手正要相碰,少年的身影卻突然開始一點點消失在漫天風雪裏。
蘇玥使勁地伸出手,卻只觸到了虛無的空氣。
蘇玥猛地從夢中驚醒。
身邊的謝複被她吵醒,起身打開燈,轉頭一看她卻是愣住了:“小玥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蘇玥愣愣地:“我……哭了?”
她說着伸手一摸臉頰,卻只摸到滿手的淚水。
*****
趙柯兒一直不知道當初在研究所到底發生了什麽。
同行的異能者擔心她受刺激,一直不曾告訴她。
陸施然卻是知道的。
據說當年在研究所,謝景同從內室出來後異能暴|亂。
那日研究所裏下了好大的雪。
顧止川抱着謝景同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想帶他回到他喜歡的女人身邊。
謝景同卻沒能堅持到。
雷火系異能有個很可怕殘忍的地方,它會燒毀一切。
從前謝景同能控制它時,雷火系異能自然不會傷害他。
可當他的異能暴|亂後……
雷火系異能足以将他一切都燒毀。
那日謝景同在研究所門外的皚皚白雪裏絕了氣息。
不止如此,絕了氣息後的謝景同無法再控制自身異能。
他被雷火吞噬。
雷火燒毀了他的所有。
等一切過後,皚皚白雪上,只剩下了一灘血水。
這個末世裏最厲害的異能者之一、南方基地的掌權者,死時竟是死無全屍。
陸施然不知道當時親眼看着謝景同在自己眼前變成一灘血水的顧止川是個什麽心情。
只聽說當日在風雪裏,顧止川跪在雪地上哭了許久,哭聲崩潰至極。
這個男人似乎在那那一日将自己一生的淚水都流盡了。
他甚至哭着哭着開始笑起來,行若癫狂。
然後顧止川跪在那攤血水旁邊,将混着血的雪水一點一點地盡數吃了下去。
雪面上什麽都沒剩下,又是一片潔白。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陸施然常會覺得,大概冰系異能者異能失控時落在的雪真的是太冷了。
冷到将顧止川的靈魂都在那一日給凍在了皚皚白雪裏。
顧止川回到北方基地後先是找她交代了一下基地裏的相關事宜,然後囑咐她要好好地管理基地。
男人說這些話眼神冰冷僵硬,簡直不像個活人。
陸施然被他這樣子吓到了,忙問他這是怎麽了。
顧止川卻是擺了擺手,囑咐完一切之後就腳步蹒跚着獨自回了別墅。
再未出來。
後來北方基地常年積雪結冰,別人都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陸施然卻知道。
因為那日她看着顧止川離去的背影時,分明也感受到了空氣裏濃郁得過分的冰系異能氣息。
這個男人的異能……分明也是暴|亂了。
陸施然常會覺得,顧止川其實根本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死在了自家別墅裏。
他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
那日研究所門口的皚皚白雪裏,埋葬着的該是兩個人的生命。
一個是謝景同,一個是顧止川。
那日顧止川跪在謝景同身邊流盡的,哪裏是眼淚,分明是……他自己的生命。
顧止川是冰系異能者,冰系異能者異能暴|亂之後異能者的身體會被冰凍之後再化為粉末,徹底消失在空中。
留下的,只有北方基地也許永遠都融化不了的寒冰,還有……顧止川為謝景同住下的那一院子的桃樹青竹,以及那雙紅木珠串。
桃樹青竹被寒冰封住,永遠不會再凋零,也無人能再去觸碰它們。
它們将永遠保持這樣。
保持着這幅……顧止川曾一直期待着謝景同歸來時能看到的樣子。
它們将永遠等待着他們再也不會回來的主人。
那串紅木珠串陸施然卻是将它拿了出來。
它現在被保存在北方基地的展覽館裏。
珠串上冰系異能和雷火異能相互纏繞。
永不能分割。
謝景同留給蘇玥的那一封空白的信是什麽意思呢?
陸施然曾經也不明白,直到後來她知道了這串紅木珠串的含義,才明白了那封空白信件的意思。
顧止川給謝景同的紅木珠串上沒有一個文字、半點圖案。
謝景同給蘇玥的信件也是。
因為它們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心中百轉千回,卻無法吐露于口。
無法吐露于口,卻眉眼百般暗示。
是一遇百般求,是可念不可說。
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