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古代武俠1.7

沈瀾洲這話一出口, 屋子裏的氣氛霎時間便是一變。

蘇少眠聽了沈瀾洲的話, 原本就紅透的臉此時更是紅得冒煙。

他的一雙手還牽着沈瀾洲的衣袖,此時更是指間一緊,朝沈瀾洲的身後躲去。

從沈瀾洲的肩膀處看過去, 只能看到他一對紅透了的耳朵。

葉呈聽了沈瀾洲的話, 卻是整個人一愣。

白衣男人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才道:“心……上人?”

他的語氣有些艱澀, 似乎是完全無法理解沈瀾洲這話底下的意思。

葉呈看着站在一起的葉呈和蘇少眠,臉上少有的顯露出來極為明顯的疑惑情緒。

像是沈瀾洲這話有多麽的難以理解、對他既有的人生觀造成了怎樣重大的打擊似的。

蘇少眠生性腼腆,他這兩日雖對沈瀾洲多有好感,也隐隐能感覺到沈瀾洲似乎是很喜歡自己, 但畢竟是一直處在一種朦胧的狀态裏,兩人誰都未戳破。

此時被沈瀾洲這樣一說, 簡直整個人都成了煮熟的大蝦, 硬生生地從頭紅到了尾。

尤其是葉呈又一直在用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看着他們。

蘇少眠認得葉呈。

天山派的葉呈, 出生名門, 一身正氣, 心無旁骛,一柄沉雪刀威震武林、肅盡天下污穢, 不存私心,只為除邪衛道。

如天山白雪, 至純、至真、至淨。

在他面前, 一些隐晦污濁都無處遁行。

一想到自己竟是在葉呈面前與沈瀾洲這般……蘇少眠更是羞愧, 就好像自己在逼着葉呈看什麽污穢的東西似的。

男子與男子相戀, 在如今這個以正道為尊的武林裏,本就是件駭人聽聞、天方夜譚般的事情。

葉呈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怕今日之前,在他的腦海裏根本連這個觀念都沒有。

蘇少眠在原地紅着臉站了會,越站臉越紅,最後實在是受不了這氣氛,猛得将自己手裏的藥材胡亂地一把塞進沈瀾洲的懷裏,輕聲道了句“記得吃”——倒是還記得要擋着點葉呈,不能讓他發現。

接着蘇少眠便一把推開面前的沈瀾洲從房門跑了出去,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葉呈還未反應過來。

男人盯着蘇少眠跑走的方向,眼中情緒糾結萬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空白。

葉呈在想方才沈瀾洲說的那句話。

他說,和……“心上人”?

心上人?

是在說……蘇少眠?

可蘇少眠他……不是個男的嗎?

男人和男人……還能是心上人?

葉呈呆呆地站着,覺得自己的大腦完全無法思考,好像有什麽在自己的腦海裏炸開了一般。

他仍沒有轉過身,只看着方才蘇少眠離開的地方。

一時間腦中思緒糾葛萬千,竟一時間葉呈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

只是眼中思慮實在糾結震撼。

“喂,看什麽呢葉兄。”沈瀾洲不知何時已經接過了葉呈手裏的托盤,走到了桌邊。

說完見葉呈還一直呆愣在原地,沈瀾洲挑了挑眉,随手從眼前的碟子裏取了粒花生米扔過去:“別看了,這是我的。”

沈瀾洲這話語氣說得理所應當,隐隐約約之間竟還帶着幾分警告的意味。

就像是一只在護着自己地盤的貓,在伸着爪子眯着眼警告其他膽敢觊觎自己寶貝的生物。

沈瀾洲這話說的,讓葉呈的表情更是怪異。

他一時都快以為剛才站在這的、自己此時還在看的是個美嬌娘,而不是個……與他們同樣性別的男子。

否則沈瀾洲怎麽會用這種警告外人不要打自己妻子主意的口吻跟自己說話?

葉呈對這種情況有些接受無能,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一時不知道該擺出副什麽表情。

男人走到桌面坐下,亦拿起了筷子,卻遲遲不曾下筷:“你和他……”

沈瀾洲見葉呈這樣便知道葉呈還在糾結剛才自己看到的,不由得一笑,卻是挑了挑眉,并未說話,像是在等葉呈吧話說完。

“你……喜歡男人?”葉呈踟蹰了半晌,開口後卻是搖了搖頭,“不對,男人和男人怎麽能……”

男人說出這話時表情實在是糾葛萬分。

沈瀾洲顯然完全沒有想到葉呈在那表情沉凝地糾結了半天,末了說出口的卻是這個問題。

沈瀾洲簡直有些忍俊不禁,他幾乎克制不住地用低咳掩飾了幾聲自己已經出口的低笑,伸手給自己倒了杯酒喝,道:“不行嗎?”

葉呈擡眼看他。

正見沈瀾洲正在倒酒,他衣服的袖子寬大,這個動作使得他衣袖落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白皙如玉。

葉呈眼尖,甚至還看到沈瀾洲手臂內側有一點紅紅的朱砂痣。

落在那裏,趁着他如玉肌膚、玄色衣袖,實在是……旖旎非常。

葉呈耳尖一紅,連忙挪開眼神。

那邊,沈瀾洲卻仍在說。

“也是,葉兄是‘名門正派’,想來确實是看不上這些的。”沈瀾洲笑着放下酒壺,看向葉呈,“不過,沈某我卻不同。我們這些邪魔歪道,可不像你們這些正道這樣講究這麽多。”

“合我心意便是了,男的女的有什麽要緊。”

葉呈一時間楞在那裏。

仿佛是覺得葉呈這種一副自己世界觀被颠覆了的樣子很有趣,沈瀾洲又笑了笑,繼續說:“要我說,你們這些正道就是喜歡自己給自己加規則,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人生本就這麽苦了,你們還非得給自己加這許多條條框框。自己加也就算了,還得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這樣加。性格不合的不能喜歡,理念不同的不能喜歡,輩分有差的不能喜歡,性別不合适的也不能喜歡,那這世上人還能剩下幾個?怪不得你們正道都清心寡欲,這麽多要求,月老拿着紅線求着給你綁,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來綁給你。”

“還是我們邪道好,看對眼了就能在一起。”沈瀾洲笑着道,“人生在世,還當盡歡啊,葉兄。”

“過什麽清心寡欲的得道高人日子。玉宇九霄,能有滾滾紅塵有趣?”沈瀾洲說着伸手拍了拍葉呈的肩膀,諄諄善誘,“葉兄,紅绡軟卧,該享受還是得享受啊。”

玄衣華服的男人坐在桌邊,斜倚着窗沿,笑着看過來,說着說着還伸手給葉呈也倒了杯酒,笑眯眯地遞到葉呈面前。

自己卻是似是嫌棄用杯子飲酒麻煩,沈瀾洲竟開始直接提着酒壺就往嘴裏灌。

有未入口的酒液順着男人修長的脖頸滑落,一直落到鎖骨處,生生地将男人本就有幾分淩亂的玄色衣領打濕成了一種更深的顏色。

其間旖旎,非常人可道。

葉呈呆呆地坐在沈瀾洲的對面,傻傻地伸手握住酒杯,卻遲遲沒有動作。

不知為何,葉呈仿佛感覺到沈瀾洲剛才伸出輕拍自己肩膀時接觸到的自己的那側肩膀,整個都酥麻得不行……酸酸軟軟得,一直軟到了心裏,讓他渾身都僵住了,一時間竟就這樣傻傻地舉着杯子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

若此時葉呈能照一下鏡子、或者沈瀾洲能看他一眼,便定能發現葉呈此時眼裏那種……過于明顯的癡迷。

一種被引誘之後的癡迷。

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是世間最濃墨重彩的妖。

他提着酒、帶着笑而來,只需懶懶散散地斜倚在那裏輕輕一挑眉,用他那副低沉磁性的嗓音低低一笑,便能讓人覺得紅塵滾滾迎面而來。

讓人避無可避、避不敢避、避不願避。

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裏,受了這滾滾紅塵的迎面洗禮,将滿眼雪意刀光,換了一身桃花香味。

他給你一杯酒,換你一世道心。

葉呈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他之前偶爾入江湖,因為內功實在深厚,确實是在不經意間聽到不少各門各派的女弟子聊起過沈瀾洲。

女弟子私底下的體己話總是不加掩飾的。

那些女子平日裏也是義薄雲天、豪氣蓋世的巾帼不讓須眉的存在,在聊起沈瀾洲時卻那樣捂着嘴嬌笑着道:“那魔教教主雖可惡,可實在是……模樣勾人得過分。我有時看着他都會想着,若能與他成就好事,便是一夜風流,我也不吃虧啊。”

其他女子便嬉笑着嗔她幾句,話裏話外卻是對她方才的話是贊同的。

那時的葉呈不理解那些女弟子的想法,只覺她們道心實在不固,竟那樣容易就被邪魔歪道勾去了心神。

現在卻恍然間明了。

有些人他們就是上蒼派下人間的妖。

大道三千,隐其兩千九百九十九,只餘其一。

靈臺聖地空間太小,上蒼說他不想讓那麽多人得道成聖,是以生了邪道,以生妖孽,以亂……人心。

葉呈的手突然一抖,手中酒杯應聲而碎。

酒液染了他一袖子。

葉呈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一樣,只顧将手中已有裂紋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胡言亂語!”白衣刀客抖着聲音厲聲喝道,聲音急切,也不知……是在斥責誰,“擾亂陰陽、不成體統!”

沈瀾洲聽了一愣,随即卻是一笑。

“葉兄,”玄衣的男子挑了挑眉,鳳眼斜斜地看過來,“我亂我的陰陽、入我的俗世,與葉兄何幹?”

沈瀾洲這話說得語聲含笑。

那帶笑低啞的聲音直像是這滿室的酒氣,不容拒絕地鋪面而來,直讓人霎時像是飲盡了數壇酒,再不複清明。

葉呈猛得站起身來,袖子一掃,桌上酒壺瞬間被掃到地面,應聲而碎。

室內酒氣更濃。

葉呈似是實在受不了室內的這荒誕,沉着臉拿了桌上的沉水刀便朝外走去。

白衣男人走到門口,伸手打開房門,卻又突然手裏的動作一頓,莫名地冷聲開口道:“沈瀾洲,不許再和別人聯系。”

沈瀾洲一愣,随着笑着一挑眉,并未回話。

葉呈卻轉過身,一對眼睛裹挾着寒氣直直地朝沈瀾洲看來,冷冷地看着沈瀾洲。

沈瀾洲被他這眼神看了半晌,終于敗下陣來。

玄衣男子擡了擡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勢,懶洋洋地勾着唇道:“我知道了。”

葉呈這才垂下眼,沉着臉轉身離去。

屋裏便只剩下了沈瀾洲一個人。

沈瀾洲獨自坐在屋內。

小院安靜異常,屋裏萦繞着層層酒香,直攝人魂魄。

沈瀾洲在屋裏坐了會,突然一笑。

玄衣男人從懷裏拿出那株方才蘇少眠塞進他懷裏的草藥。

蘇少眠之前給他把脈時就提過,說沈瀾洲如今這內傷,若要治療還需要一味草藥。

這草藥倒不是有多貴重,只是此地不易得。

蘇少眠找到這株草藥,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這才一尋到就急急忙忙地來找他。

蘇少眠神醫谷傳人,他說這藥吃下去藥到病除、就一定能藥到病除。

按理來說,沈瀾洲如今身陷囹圄,好不容易得了這藥,應該及時服下、治療內傷才對。

可沈瀾洲坐在桌邊,看了這草藥許久。

半晌後卻是一笑。

玄衣男人将草藥抓在手裏,一用力,好不容易尋到的草藥立刻變為了粉末。

沈瀾洲卻像是一點不心疼似的。

反而是笑了笑,又慢悠悠地飲起了酒。

*****

此時。

魔教總部。

穿着一身紫衣的貌美女子在大廳裏不停地急得團團轉。

她不斷地看向大門的方向,像是在等着誰。

不多時,一位五十多歲、頭發花白的老者終于出現在了門口。

紫衣女子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抓着白發老者的胳膊,急切地問道:“怎麽樣?!有教主的消息了嗎?!”

“別急、別急。”白發老者走到大廳的桌邊,一連灌下了好幾杯茶水才開口道,“打聽到數日前教主曾在青風客棧出現過,教中兄弟還接到了教主的密令。這兩日消息卻是又斷了。”

老者說得倒是優哉游哉,仿佛一點也不着急。

“消息又斷了?!”紫衣女子急得團團轉,“怎麽會這樣?!那教主現在到底身在何處?!可有危險?!”

她說着瞪了白發老者一眼:“你怎的一點也不着急?!”

“着急也無用,我們如今一點消息都沒有,胡亂調查只會自亂了陣腳。等教主有法子了,自會想方設法給我們傳遞消息。”白發老者道,“我聽說是有正道之人趁教主受傷抓住了教主,正要開武林大會商量對策。我們如今只能靜觀其變。正道之人迂腐,在武林大會前定不會傷害教主,我們到時候打聽到了大會的地點,再前去營救不遲”

“再說,以教主的心機手腕,其實也不需太過擔心。”白發老者繼續道,“由來只有教主設計別人的,哪有別人能傷害教主的?你跟在教主身邊這麽久,這點不還了解嗎?”

“這我知道,可我們現在……”紫衣女子皺着眉。

“教主他生性多疑,除了自己誰都不信。按傳來的消息,他應是受了些傷,若無必勝把握,教主他怕是連我們都不會相信。”白發老者撫了撫自己的胡子,“當務之急,還是整頓教務、靜觀其變。”

“教主一心意在收服武林、鏟除正道,這次也許是個絕好的機會也說不定。我們還是別自亂陣腳,免得壞了教主的好事。”

紫衣女子聽了嘆了口氣,終于被說服。

“我自然知道教主心機深厚,又從不會相信別人,若無意外,根本無人能傷害他。”紫衣女子嘆氣道,“可我擔心就擔心在教主他實在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他只相信自己,做事決絕得很,根本不留餘地。如今他孤身在敵營,若有意外……”

若有意外,教主這學不會依靠他人的性子,要如何渡過?

紫衣女子皺着眉,終究沒說下去,而是轉身匆忙離開。

想來是去忙別的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