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齊之瑩晚上回來就把季汐然抓住, 關住宿舍門,和祝棠劉小果來了一場“混合三打”。

祝棠拿着跳繩充當小皮.鞭, 沿着綁住她的椅子走了幾圈, 冷笑, “你知道我.黨最厭惡的是什麽嗎, 不是貪生怕死, 也不是貪污腐敗。”

劉小果笑嘻嘻的适時拿癢癢撓接上, “當然也不是包養二.奶。”

“?!!”

話一出口, 立即被伺候瞪刑, 被那兩人一瞪,她即刻慫了,乖乖退下,留給拿着主審齊之瑩一個位置,繼續居高臨下看着季汐然, 冷哼道。“而是臨陣脫逃, 抛妻棄子!”

被按在椅子上用絲襪捆起來的季汐然, “……”

妻也就算了,她哪來的子?

“咳咳, ”話出口, 發覺自己說錯了詞,齊之瑩咳嗽一下,掩蓋掉那個尴尬, “抛棄自己受傷的丈母娘和妻子,簡稱抛妻棄子!”

季汐然無話可說了。她怏怏趴在椅背上, 聲如蚊吶,“你不是代替我去看了嗎?”

齊之瑩怒瞪,“那你和溫美人談戀愛的時候,怎麽不叫我去跟她接吻呢!”

季汐然被堵住了。臉一下變得通紅。

祝棠和劉小果昨天在她反應不對的時候,就明白了她和溫欣妍的關系,也不捅破,只是帶着祝福的心理,默默把這件事埋在心底。但是聽齊之瑩說季汐然臨陣脫逃了,祝棠骨子裏屬于“南俠”的那一份俠義氣概被激出來了,她看着季汐然,怒其不争,“你不知道,聽之瑩說,溫美人這一下是真的被傷到心了。”

季汐然聞言,立即擡頭看齊之瑩。目光灼灼,似在求證。

“當然是真的,我沒事騙你好玩兒啊。”齊之瑩瞪她一眼,“你不知道,當時溫美人那個憂傷哀怨啊,我跟你說,我當時一看見她那副快要碎掉的琉璃模樣兒,心裏都疼,也就你鐵石心腸,放她一個人在那兒。”

她略頓一頓,低聲道,“這城市裏這麽大,和她相依為命的媽病了,她唯一的指望就只有你了,我可從未聽見她哭得那麽慘過,眼睛紅得和在水裏泡過似的……老季,你可真不厚道。”

季汐然聽她這麽一說,仿佛能看見溫欣妍一個人孤獨寂寥的模樣兒似的,還有她們剛來大學時,她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的樣子……她猛地擡頭,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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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看她,“你幹嘛?”

季汐然嘆息,“把我松開,我去看看她。”

季汐然打的過去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醫院裏卻還是和白天一樣熱鬧。

不,醫院是不能用熱鬧這個詞來形容的。

到醫院裏來的,臉上都是帶有愁苦的。如果身無病,體無傷,幹什麽要到醫院裏來呢。所以醫院裏人多了,并不是熱鬧,而是無奈和惶惶。

秋天的晚上已經涼氣刺骨,季汐然裹緊自己的大衣,急匆匆往二樓病房趕。

過程裏她看見一位滿身是血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推到手術室,看見一個斷了半個腳掌的男孩子在母親的安慰下撕心裂肺的哭泣,看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扶着白發蒼蒼的老人一步一步往藥房裏走。

她路過他們,看見了他們眼裏的害怕,看清他們身體在發抖。看清他們臉上每一塊皮膚都在緊張的繃緊。

人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因為骨子裏對于死亡的恐懼,都彙在一起,和秋天的冷意,秋天的肅殺絞在一起。

它們要來殺人了。

季汐然臉色鐵青,不知道自己怎麽上去的二樓。

醫院裏的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的原因,看在她眼裏,都是慘白的。像病了很久的人的臉,失了血色。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穿着褐色長衣的女孩子,一個人縮在病房前長椅的一角,對着慘白的燈光,手裏拿着一本書,認認真真的寫着什麽。

燈光在她的臉上投了層陰影,不知道為什麽,季汐然想起來她小時候看見的那些投影機裏被幕布圈住的美麗的電影演員。

她并沒有做什麽,就只是安靜的坐着,季汐然卻發現自己有預知能力一樣,看見她,就知道她是怎麽笑的,知道她看見她是什麽表情,知道她的眼眶什麽時候會紅,知道她想要哭的時候,總是努力仰着頭,争取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慢慢的走過去,怕打擾了她,腳步輕盈的像飄一樣。

但是情侶之間,可能真有心有靈犀這一回事,在離她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溫欣妍忽然心有所感一樣,忽然擡起頭。

季汐然描述不好她看到她第一眼時的那種感覺,只是覺得心裏很疼。并不是撕心裂肺的疼,而是像被人拿着塑料尺子一寸一寸的在心裏磨她的血肉的那種疼痛。

“你怎麽……來了?”溫欣妍一下驚跳起來,丢下手上的書,沉浸在巨大的喜悅裏。

她急急往前走幾步,一下拉住她的手,感覺她雙手冰涼後,不斷替她呵氣,揉搓,讓她溫暖起來,眼裏的溫柔在燈光下似乎夢蝕人骨髓。

驚喜過後就是後怕,拉着她一塊兒坐在長椅上,替她倒熱水,緊緊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裏道,“這麽晚,你過來,路上遇到什麽怎麽辦?”

季汐然一看見她的臉就覺得自己心口有點發慌,她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有點像調皮搗蛋的小孩子被人教訓一樣,“我…我白天…白天有事…所以我…”

季汐然守信,漂亮,又善良。

曾經她心軟答應了一個女孩子周末替她講幾道英語題,結果第二天睡晚了,那女孩子沒說什麽,她自己卻自責得不得了,愣是贖罪一樣,足足免費給她補了一個學期的英語,直到後來她們分班以後,她才不再做這在別人眼裏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溫欣妍放軟了聲音,明亮的眼裏盛下的只有她,“沒關系,我知道你很忙。”

“對不起……”這聲道歉是她發自內心的,至于緣由,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沒什麽,不用道歉,這裏太冷了,我們進去裏面說話吧。”只要她來了,溫欣妍就很高興了,其他的什麽都顧不上,她緊緊拉着她,打算往病房裏走。“我害怕我媽半夜裏還有什麽事,就拜托護士姐姐在旁邊給我弄了一張陪床,床挺大的,這麽晚了,你不要回去了,跟我在一塊睡,好不好?”

季汐然悶悶的不答話。

溫欣妍只以為她答應了,溫柔拉着她,剛打開門,就看見她媽直直坐在床上,臉色寒得跟冰似的。

“媽,你吓我一跳。”溫欣妍拍拍胸口,剛要跟她媽說讓季汐然在這兒睡,就看見她媽彎腰猛的咳嗽。

“咳咳……”咳嗽聲沙沙的,讓人聽了覺得很刺耳,溫欣妍趕緊上前撫她的背,“媽,你沒事吧,我給你倒水……”

“我要…咳咳…熱水…”

她似乎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去一樣,溫欣妍吓得不輕,趕緊道,“好,好,我馬上就去倒。”

她剛剛奪門而出,咳嗽聲就停下了,比靈丹妙藥還管用。

“汐汐……你真的要折騰死我……才甘心嗎?”

因為剛剛劇烈掙紮咳嗽過,她遍布皺紋的臉上還有些紅,讓季汐然看着想起來她太姥姥死之前回光返照的時候。

一想到這個,不自覺的,季汐然心裏打了個哆嗦。

白慘慘的燈光下,兩個人對視良久,吳蓮眼裏的狠色和哀求悲戚越來越重,最終還是季汐然受不住了。

她嘴唇發白,知道如果她不走,可能這位阿姨一輩子都不願意從醫院裏出來了。

于是,她妥協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出去,一路上慌不擇路,急急忙忙攔下一輛出租車就要回學校。

好在司機師傅是個好人,看見她這副模樣從醫院裏跑出來,以為是家裏哪個親人遭遇不測了,她受不了打擊。一路上不斷勸她,“小姑娘啊,別想太多了,這人啊,都會有這麽一天的,走了的就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可別想不開啊。”

季汐然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只是看着黑漆漆的夜,覺得很像是溫欣妍她媽媽那雙充滿狠厲的眼睛。

她不自覺又打了個哆嗦。

溫欣妍小心翼翼倒來熱水以及向藥房買來的潤喉糖,順帶還過去醫院門口的小攤子買了杯椰果奶茶,把它端到自己母親床前,想喊季汐然喝奶茶,四周一望,卻沒有看見她的影子。

她慌了起來,拔腿就要去找她,剛剛轉身,就被吳蓮拉住了。

“媽……”

吳蓮一邊不緊不慢的喝熱水,一邊道,“剛才你走開了,有個女孩子過來接汐汐,說是明天還要上課,她們就先走了。”

“可是她不是……”

她媽聽她想要辯駁,怒氣沖沖的把手裏的杯子重重放下,濺起的水滴落在了溫欣妍裸.在外的手背上,疼得她直皺眉。

但是她媽看見了,沒有像小時候呵護她那樣馬上問她怎麽樣,而是厲聲質問她,“你是懷疑你媽對你說謊嗎?”

溫欣妍一怔,似乎她媽在遇到季汐然的時候,語氣格外嚴厲。

她覺得有什麽要呼之欲出了。

但是,她傻傻的想,她和季汐然在她媽面前并沒有多出格的做法啊,她媽怎麽會知道她們的關系呢。

她還怔在原地,手機發出一聲響。

是季汐然發來的短信:明天要上課,我先回去了,現在平安到達學校,不要擔心。

短信後是季汐然慣例會使用的小仙女微笑表情,溫欣妍摩挲着手機上她發來的短信,看着那表情包,想象着她發短信時候可能會有的古靈精怪的樣子,嘴角也不知不覺的勾起來,把手機寶貝似的握在手裏不肯撒手。

吳蓮全程将女兒的反應看在眼裏,心裏揪心的疼,疼過之後就是一陣解脫。

看季汐然那孩子不像是不長心的,從她幾次三番都沒有把她裝病的事告訴欣妍就知道。

所以,她應該會如她的願,離開欣妍。她的寶貝女兒,很快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

季汐然回去就好好的睡了一覺。

真的是狀态非常好的睡了一覺。

沒有做夢,沒有感覺到熱,沒有聽見山裏的蚊子嗡嗡嗡在她蚊帳外面響,沒有半夜忽然想起來還有一篇文章沒讀而垂死掙紮起來看書。

這一覺,無花無月無雪無霜。

當然,也沒有溫欣妍。

她沒來得及有夢,沒來得及夢見她,她就好像一抹朦胧的影子,像是一層薄霧,在她夢裏消散了。

第二天,她一如既往的六點半起床。

這個點兒在大都市來說算是很早的,對于她們老家的四線城市卻很晚了。

清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她就起來走到陽臺邊,小聲給她媽打了個電話,平靜的問她媽,可不可以給她準備一筆錢留出國用。

王女士在她一開始說出可以出國交換的假設,就知道自家閨女要出國讀書了。自家閨女的脾氣,她養了那麽多年,當然清清楚楚,不到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絕對不會說出什麽假設,在她閨女這兒,假設就是真事兒。

所以,在她說出話的時候,王女士就給她準備好了要出國用的錢。還特意囑咐她說,“汐汐啊,護照你什麽時候回來辦啊,聽說辦護照最快得半個月,你要是急着走,就一定要快一點啊。”

“媽,我知道的。”季汐然聽她媽在那邊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一直默默點頭,目光落在陽臺對面的那座宿舍樓。

經管的宿舍樓下現在沒有那麽一個溫柔漂亮的姑娘會拎着奶茶和她愛吃的小吃等她了。

——齊之瑩說了,溫欣妍媽媽最少要在醫院呆三天,再檢查一下,免得出什麽差錯。

她如果不走,可能就不是三天了,而是……三個月?甚至……三年?

有可能吧,實在是想不到,溫欣妍的媽媽竟然這麽狠。不過啊,有時候人狠一點,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她的心腸生來是軟的,永遠做不到旁人的那種狠絕。

所以在這一場博弈裏,她注定是輸家。

她做下了決定,第一時間去找老教授。

教授對于她肯珍惜機會鍛煉自己還是很高興的,點頭道,“好,好,好,你要什麽時候過去?”

“就放完寒假的時候吧。”季汐然本來是想說開春的,但是她害怕春節的時候,溫欣妍會偷偷來找她,那時候她沒有信心,自己不會動搖。“我想先過去那邊适應一下環境。”

“那樣也好,我給你幾個號碼,這是我在那邊的學生和朋友,到時候你聯系他們,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做什麽都難。”

“謝謝教授。”季汐然真心感激他,對他連連鞠了好幾個躬,才離開了辦公室。

出去的時候,又一次殘陽似血。

季汐然愛極了外語學院夕陽西下時從上往下望的景色,知道自己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回不來了,她拿着手機,沿着學院外圍那面攀滿草色的牆壁,一直走,連連拍了許多照片,才心滿意足的要離開。

她剛下樓梯,又碰到了那位難纏的小學妹賀沁。

“學姐。”小學妹沒有看見她不算太好的臉色一樣,笑嘻嘻說着,湊了上來,“聽說學姐要去日本了,是真的嗎?”

季汐然笑着收回手機,“你消息還挺靈通。”

“剛才教授和學姐說話的時候,我就在隔壁教語法的許老師那幫忙整理書呢,只是學姐沒有看見我而已。”

她那時候太過專注了,的确是沒有看見。

季汐然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小學妹又笑道,“學姐,不瞞你說,我媽媽也讓我過去日本那邊留學呢。”

“這麽早?”季汐然非常驚訝,才大一,很多基礎都沒打好吧,過去那邊的話,一開始的基礎交流怎麽辦,不過想想很多人也是一開始不會英語就過去歐美國家,也就釋然。

很多東西,都是從不會到會的,中間肯定有一個過程。

“我媽的意思,是越早越好的。”賀沁笑嘻嘻道,“況且,原本我高三畢業,就是要去那邊的,我的叔父一家都在那裏經商,我媽媽讓我過去,也多個照應。”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季汐然再不明白她想說什麽,恐怕就是傻了。驚訝得睜大眼睛看她,“你不會是想……”

“我想跟學姐一起過去,好多個照應麽。而且,我也問過我的導師了,他說只要我在這邊一直繳學費,就可以保留學籍,那到時候,我就有國內外兩個大學的畢業證啦。”

她說得輕松,季汐然卻知道這其中的不簡單。這孩子家裏是巨富吧,國內大學繳四年學費,國外大學再繳幾年,再加上生活費,如果不是有鈔能力的,誰家能負擔得起哦。

豪,實在是豪。

季汐然感嘆一聲,不過自己身邊圍繞的壕太多了,她現在也沒什麽驚訝的情緒了。本身她家裏的錢也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也沒對錢産生別的概念。

她笑着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就要走。

“學姐,到時候我聯系你吧,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多個人多個照應麽。”偏那小學妹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一下子跳過來,叽叽喳喳的說話,還拽住了她的手臂,親昵的往自己懷裏拉。

和她見面沒幾次,怎麽這小女娃就動手動腳的了。

季汐然要把她的手臂從自己手上扯下來,抓住她胳膊的時候,眼尖忽然發現學院樓底下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個類似溫欣妍身形的女孩子在往這邊張望。

她心裏一滞,沒有将賀沁的手扯下去,相反,她還緊緊将自己的手臂挎到她臂彎裏,笑靥如花的說,“那好啊,咱們到時候一起做伴吧,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

賀沁已經做好她甩開自己的打算了,誰知她不但沒有,反而親昵的摟住自己,讓她高興得不得了,趕緊點頭,走路的時候幾乎貼在她身上,不停的找話題和她聊天。

她們從外語學院宣傳欄前頭的那道拱橋走下來的時候,溫欣妍早就看見了,笑着提溜着自己買來的紅豆奶茶趕上去。

在她們下拱橋的那一剎那,她把手裏的奶茶遞上去,季汐然卻好像不認得她一樣,和身邊摟住她的女孩子,說說笑笑的從她身邊走過,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徒留她一個人,舉着一杯奶茶,像古代呈上貢品的那些人一般,卑微的彎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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