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季汐然冷冷盯着他們, 巋然不動。

寒冬一陣又一陣冷風吹過來，凍得那男人身上抖了好幾下, 看季汐然沒有下車的念頭, 敲車門的動作越發大。

“你他媽啰啰嗦嗦的幹什麽, 快給我下來。說, 溫欣妍跑哪去了, 這不是她的車嗎？”

季汐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沒禮貌的人, 也沒有給他好臉色, 一張俏臉冷得快結冰了。

那男人看見她這副樣子, 臉上的橫肉擠在一起，咬牙切齒道，“你他媽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女人竟然敢跟老子叫板！”

話落，他不死力拍車門了，而是一只手猛地伸進車裏企圖把季汐然拉出來。

車門太高, 他伸手的時候季汐然就意味到不好, 急中生智往右邊副駕駛一躲, 那男人撲了個空，手也卡在了裏頭。

劇烈的疼痛氣得他臉上漲紅, 額頭邊青筋暴起, 大罵起來，“你這個給臉不要臉的婊.子，敢這麽對你大爺, 你看待會兒我不收拾你！”

“你要收拾誰？”沒等季汐然說話，一道涼涼的聲音就從門口響起。

她欣喜的往那邊一看, 就見溫欣妍一手搭着一件大衣，滿臉寒氣的望着這邊。

那男人聽見這聲音，馬上不掙紮了，滿是肉的身子壓在車上，像被按在案板上的死豬似的，還保持着一只手卡在車裏的姿勢，有點滑稽。

轉頭看着溫欣妍的時候，帶了十分讨好的谄媚笑容，“表姑…表姑…”

這稱呼成功讓季汐然震驚了。

表姑……原來溫美人的輩分還挺高的麽？

“你到這裏幹什麽？”溫欣妍臉上寒氣未消，十分冷淡的“嗯”了一聲，看得出來也不是真心想問他來幹什麽的，只是客套客套，就和平常人問“吃了嗎”那麽随意，但看她神色，她是恨不得這男人快點滾的。

“快過年了，我爸的高血壓又犯了，家裏實在揭不開鍋…我就過來找了舅奶奶…是她說找表姑…”男人卻很沒有眼力見，說着，抹了兩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季汐然靠在車門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在演戲。

啧啧啧，剛才還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樣子呢，果然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他說完這句話，倚靠在他腿邊的男孩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立即抱着他的腿，躺到地上撒潑打滾叫嚷吵鬧道，“爸爸，我想吃肉。”

“吃你奶奶的腿，家裏哪來的錢！滾一邊去。”男人也非常機靈，聽他一說完，配合的一巴掌将兒子打個趔趄，看起來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子，就被他一巴掌扇到了路邊。

季汐然眼尖，一眼就看穿那男人沒用了多大的勁，說是扇，不如更可以說是輕輕推了一下。

那男孩卻借着這股力，立即躺倒在地上，不依不饒的哭起來，“嗚哇……我要吃肉！”

男人扇過，好像也非常後悔的樣子，立即小跑幾步，将兒子抱在懷裏，非常痛苦的低哭道，“都怪爸爸沒本事…兒子你等着…爸爸一定會有出息的。”

說完，父子倆一起苦命的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啧啧啧，好一出父子情深的家庭倫理戲啊。

季汐然趴在車門上看得津津有味的。

他們哭得那麽起勁，溫欣妍看不見一樣，手中搭着大衣慢慢走到車門旁，輕輕撩起耳邊碎發，對季汐然笑道，“等久了吧？”

季汐然笑道，“能換來溫美人這麽漂亮的樣子，別說是等半小時，就是等半輩子我也願意。”

情話一出，效果拔群。

可能是還當着親戚的面，溫欣妍臉立即紅了，有些害羞的看她一眼，而後拉開了車門，正要坐到駕駛座，季汐然趕緊拉住她，示意兩個人換個位置。

溫欣妍不解的看她，見她笑道，“我風塵仆仆去見我爸媽沒什麽，但是溫美人你可是要漂漂亮亮的。”

好不容易見溫美人對自己的衣飾這樣上心，穿得可以直接參加紅毯走秀了，季汐然當然舍不得她來當自己的司機。

溫欣妍臉紅紅的，想到自己即将要去見公婆，也有點緊張，就沒有反駁季汐然的話，順從的點頭。

兩人換了位置，季汐然正要發動油門，抱在地上哭的那位表侄子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丢下兒子連滾帶爬的把住她們的車窗戶，眼中驚怒，“表姑…你…你不管我們了？”

溫欣妍臉上的紅暈瞬間淡去，冷淡看他，“既然是你舅奶奶說可以給你錢，那就找她去吧，不是我答應的，我為什麽要給你錢？”

季汐然知道，以她如今和她媽的關系，不喊人把這個平白無故過來走親戚的表侄子打一頓就不錯了，又怎麽會願意給他好臉色。

男人更慌了，一把抓住溫欣妍的衣袖不疊道，“表姑你不能走！舅奶奶她說過…”

他髒兮兮的手立即讓她衣袖上多了個黑印子，讓溫欣妍的好心情都被破壞殆盡，努力攥緊手才讓自己的脾氣沒發作出來，但是聲音冷得能結冰的，“松……開。”

從沒看見她這樣生氣的模樣，男人下意識縮回手，季汐然見勢，瞬間心有靈犀似的，發動油門，車輕輕發出一聲嗡鳴直接開走了。

開出去一段距離，還能從後視鏡裏看見那男人不甘跺腳的模樣。

季汐然眉頭皺了一下，看見旁邊的人也往身後看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發了一條短信，發完以後，對着車窗發呆，怔了五分鐘左右，她又好像被什麽驚醒了一樣，從包裏小心的掏出來化妝鏡補妝。

看了這一整套動作下來，季汐然覺得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不過她的家事她一直都沒跟自己說過，就是不想讓她也煩擾的。如果她問她，她一定也是搪塞過去。

所以她只能心疼的邊開車邊笑道，“夠美了，看得我心都酥了。”

溫欣妍像課堂上被抓住不專心的學生一樣，臉紅的放下手裏的鏡子，轉頭看着她，猶豫道，“你不問問我……”

“這些煩心事，我問了，可能也幫不上忙，而且又讓你再說一次煩心的事，又何苦。你既然不告訴我，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不會問什麽。”

季汐然溫柔回她道，“但是你要知道，我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如果你有什麽事搞不定，不要憋在心裏，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時光将她磨砺成一名完美的情.人，讓她變得溫柔體貼，變得會将心比心，會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溫欣妍為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戀人感到欣慰，同時也有股難以言說的痛苦，像鋸子一樣在折磨她的心。

她點點頭，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輕輕道，“我現在還不想說。”

季汐然異常貼心，轉頭對她笑一笑說，“好，那我們先回去吧，我爸媽估計都已經做好飯菜等着了。”

“嗯。”溫欣妍輕輕點頭，癡纏的望她一眼，往窗外看的時候，發現街道上的行人樹已經被挂滿了過年的紅繩結。

季汐然一家住在城中心，離以前她們讀書的高中，就只有二十多裏地，所以每次季汐然騎着小電驢，不到二十分鐘，就能到學校。

季汐然一邊開車，一邊跟她笑着說她高中時為了多睡十分鐘結果遲到了，不得不把小電驢開成了跑車的光輝事跡，溫欣妍笑聽着邊點頭。

“你一定不知道我家住在哪兒，可能咱們高中認得三年，你都不知道我是哪個區的吧。”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曾經默默跟着她回去了好幾次，她當然是知道的啊。

溫欣妍笑着搖頭，“還真不知道。”

也許是離家越來越近，季汐然沒有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勁，而是興奮的笑道，“那你這次可要記清楚了，以後可能要你開車過來呢。”

“嗯。”溫欣妍微微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們到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多了，冬天的天黑得特別早，小縣城裏的娛樂設施還不算太完備，到了晚上基本上就沒人出來了，所以她們回去的時候，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除了路燈照在光禿禿的水泥地上映照出的光，并沒有別的活物。

天上慢慢下起了雪，冰涼涼的，落在人脖頸裏能凍得人縮頭烏龜一樣縮起脖子不動彈。

季汐然還沒拔下車鑰匙，聽見車響的聲音，她等了很久的高堂趕緊就從房裏走出來，看見她們一塊下車，根本看都不看她這個親閨女一眼，而是一齊圍着溫欣妍。

她親媽一出來的時候，看見溫欣妍愣了一下，然後就拉着她的手，左打量一下，右圍着看一下，笑得嘴都合不攏，一個勁的誇，“不錯，這閨女長得真規整，比咱家汐汐還要漂亮，咱們家汐汐不知道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可是撿到寶了。”

溫欣妍被她說得瞬間臉通紅不已，有點難以招架長輩的誇獎，低頭求救的往季汐然那邊看了一眼。

季汐然笑眯眯的聽自個老娘在那貶低自己，也不反駁，只是在她還要再順手摸摸她家美人的臉的時候，臉有些沉下來，故作不高興道，“媽，到底誰是你女兒啊，我都餓死了，快進去吃飯啊，吃飯。”

“你個小兔崽子一定是餓死鬼投胎的。”她媽笑着罵了她一句，有點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一眼溫欣妍，看見她沒什麽異常，才放下了心，把她往屋裏拉，邊拉邊熱情的笑道，“快進來快進來，嘗嘗阿姨煮的臘物，時間久了就不好吃了。”

溫欣妍有點受寵若驚，驚怯的一直低着頭，不時輕輕應一聲。

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畫面，一時間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季汐然家裏算不上大富大貴，是正宗的中産階級，靠着幾代人的辛苦努力，在城市中過着不錯的生活。

這一點，從她一進門，就能看見幾進的樓層和房間就可以看出來。在物價高漲的這時候，能有這麽大一棟房子，絕對生活水準不低。

季汐然的爸爸是供電局的工程師，平常不怎麽說話，人卻很随和儒雅，讓她們進來後，一定不讓她們插手，而是一個人把她們帶進來的禮物都搬了進來。

沒有歇口氣，就擦擦汗喊季汐然幫他泡茶抱碗筷上桌。

那邊的父女倆一塊進廚房裏了，只留下她和季汐然的媽媽。

季汐然的真正老母親王女士如今快五十歲了，卻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像是三十歲的樣子，且身上因為多年的浸潤，眼神可以看穿人的銳利。

溫欣妍跟自己這位将來的“婆婆”在一起相處，覺得有點坐立難安，就站起來，客氣道，“阿姨…我…我去幫忙…”

“不用，讓她們爺倆好好敘敘，她爸平常不說什麽，心裏可惦念這個唯一的閨女了。”

溫欣妍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覺得難受，“那…那我…”

“別害怕，你既然跟着咱們家汐汐一起回來了，我就不會再說什麽。”

意料之外卻又像情理之中，季汐然的媽媽對她非常随和。

她望一眼廚房，看見季汐然沒有出來廚房的跡象，才嘆了口氣，望着面前出落得越發漂亮的姑娘，輕聲問說，“那時候跟着咱們汐汐一起回來的小姑娘，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