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職通知
入職通知書标注的最後一天,夏禮白既沒收到回複郵件,也沒看到人影。
倒計時四小時,她打開了監控——以防萬一,測試者上交的手機由技術外援安裝了追蹤軟件。
其中三部在某地看守所,另一部則在距離工作室1.2公裏,步行十分鐘左右的上林小區,界面信息提示,停留時長超過48小時。
亦即,從山莊回來,星琪的手機沒再挪過窩,沒有用手機買過東西、訂過外賣。
移動支付時代,衣食住行離不開手機。
超過兩天兩夜不用手機,除了這是她不常用的、可随時丢棄的備用機,存在別的可能嗎?
或許這兔子的演技比她想象中更好,比她估計的更聰明,看穿了測試不僅是“願者上鈎”,還有“守株待兔”,然後狡兔三窟、溜之大吉了。
正思索着,監控界面标注“兔子”的圓點從綠色變為灰色,提示信號丢失。
夏禮白撥通了一個號碼,把兔子失蹤的不滿如數傳達給技術外援:“林,你确定‘千裏眼’動力感應精度精确到米,就算關了機監控也持續工作?”
“是啊。”
“那信號丢失怎麽解釋?”
“呃?丢失了?什麽時候?”
“剛剛。”夏禮白順手删掉看守所的三個監控對象,界面上只留下一個灰點。“之前很長時間沒動過。”
“讓我看下,”對面噼裏啪啦響起鍵盤聲,“喔,我看到歷史記錄了。手機電量不足自動關機……‘千裏眼’可以直接調取系統代管電量,能繼續工作48小時。但如果系統托管的電量到達最低限值,它會自動關閉。”
“是因為沒電了?”
“可以這麽說。”對面語氣聽起來竟有莫名的興奮,“哇,好厲害……我還沒碰到這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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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禮白“啪”地挂斷電話。
星琪也沒碰到這種情況。
從山莊回來,她又累又困,倒頭就睡。
想到臨下車前司機告訴她回家等通知,按她有限的求職經驗,這一般是拒絕的暗示。
更何況,偵探的測試是姜太公釣魚。
因此第二天早上起來手機沒電,她也不甚在意。安安穩穩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她找了一上午愣是沒找到充電線。
她的手機可以代表國産山寨機的技術峰值,一機兼有三個操作系統,連充電插口也別樹一幟,既不是平“一”也不扁“T”,而是方方正正的“口”字型,原裝線壞掉,她在網上找了好久才在一個小店買到一根。
然而手機沒電,她無法網購,打開電腦,系統提示電量嚴重不足,為保護系統,将于60秒內自動關機,取消請選“否”。
星琪選了“否”,翻身去找電腦的充電器,結果發現這以前總嫌笨重如板磚的倒黴玩意兒也不見了。
電腦切入桌面,馬上黑屏,前後還不到六十秒。
她拿着銀行卡去小區外的ATM機取現金,結果在“連續三次輸入錯誤,本賬號自動鎖定”的提示前愣了一會兒。
銀行卡直接綁定第三方快捷支付,太久沒用,她竟然不記得這張卡用的是哪組密碼了!
于是,她正式陷入無法用手機接收驗證碼,但修改密碼必須用驗證碼的死亡循環。
星琪悻悻地返回出租屋,繼續翻箱倒櫃找電源線。
臨行前她不知道會直接進入最後測試環節,因此東西都是那天之前的擺放,電源線和電源都在桌上。
找了一天,星琪不得不考慮最後的可能——房間出現了黑洞,把她的電源線吸走了。
她又有點懷疑,沒準兒是燒飯時把充電線拿去客廳忘記拿進來,于是這天早上一起床,她就在客廳展開搜索行動。
摸着牆縫和邊邊角角仔細搜索一遍,一無所獲,倒是撿了幾枚硬幣。
星琪捏着硬幣,思索着要不要用這塊兒八角的零錢去補充下糖果存儲。
就在這時,哈士奇從天而降——不是雪橇三傻的哈士奇,而是偵探養的一只名為“哈士奇”的雄雞。
雄雞先生從開窗的陽臺跳進客廳,昂首挺胸踱步經過星琪,尖喙在防盜門上戳了兩下。
意思十分明确,但它像是怕星琪不理解似的,踮起一腳,側身用翅膀撥門把手。
“……”
星琪呆了一會兒,心想哈士奇先生既然是一只成年的雞了,應該知道怎麽開門吧。
哈士奇飛上門後的鞋櫃上咯了兩聲,收攏翅膀,頤指氣使地把頭從朝着門的那側轉向星琪。
星琪只好自己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偵探。
此人無論何時何地總是正裝三件套,最多加一件風衣。
星琪條件反射背手握緊硬幣,倒退着回去,把它們放在餐桌上,因為偵探的臉色相當不快——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但就是能從她漠然的眼神裏讀出責備。
“就……剛找東西撿到的,我……沒想拿走。”星琪結結巴巴解釋道,然後舉高手,意在表明自己兩袖清風,“沒有。”
“找什麽?”夏禮白進了玄關,用單棍關上防盜門,“為什麽不回郵件?”
“什麽郵件?”星琪順口問完才反應過來,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哦,我在找充電線。手機和電腦都沒電了。”
蹭了兩手的陳灰分出邊角料印在額頭,夏禮白盯了她一眼,頗嫌棄地偏頭指向衛生間,“去洗臉。”
星琪忙往她指的方向去了,途中分心想,不愧是偵探,第一次進門就知道衛生間在哪兒。
兔子溜得倒挺快。
夏禮白壓下眉頭,難以直視這連雞都無處下腳的鬼地方,打開手機,隔着攝像頭巡視了一遭。
這套房子原來應是三室兩廳的格局,南客廳用劣質木板一分為二,切出兩扇門的單間。北客廳兼做餐廳、雜物間,橫豎堆了六七只箱子,兩條瘸腿的板凳,折疊餐桌靠在牆角,上頭一排門頁下垂的櫥櫃。
衛生間斜對餐廳,瓷磚泛着點點黃斑,高處兩塊殘缺,露着下面的灰黑色水泥牆。
在海城內環找到這樣類似貧民窟的租屋,兔子挖洞的能力不容小觑——二房東三房東改造的群租房去留随意,只要交錢,簽的什麽名,住的什麽人,不太會管。
乍一看,是個藏身的好居所。
但她到底是在這裏躲什麽人,還是無處可去?
“偵探。”星琪挂着滿臉的水珠回客廳,想起來問問貴客自遠方來,不知有何貴幹。然而一出聲,先被柔軟的餐巾紙糊了一臉。
“別說話。”
聽着來氣。
把剛拍的視頻發給失物者聯盟,失主們大約是要捶胸頓足的——丢失藏品随便出手拿得到七位數,共計近九位數市值的失物,小偷住的地方卻只比棚屋多了半堵水泥牆。
“哪個是你房間?”
星琪扒下餐巾紙,指了指緊鄰洗手間的小屋木門,薄唇上了拉鏈似的,繃出一串蒼白的細碎紋路。
她的房間寬2米有餘,長不足3米,對面一扇推拉玻璃門通陽臺。擦着人均面積不低于5平的群租房違規線,勉強算單間。
一床、一桌、一櫃、一凳,一目了然的簡樸,淺灰色床單,成套的米黃色家具。黑色的古舊電腦和手機擺在桌面,看款式和厚度,俱是五六年前的産物。
夏禮白曲起右手二指,敲了兩下充當隔斷的三合板,“什麽時候失蹤的?”
看星琪仍像含着珍珠的河蚌,沒好氣解了禁口令,“說話。”
“不知道诶,我回來第二天才發現不見的。”星琪撓耳朵,“有可能是被黑洞吸走了,或者老鼠叼走了……唔。”
夾心的水果軟糖打斷了不着邊際的猜測。
“回來時門窗都檢查了嗎?”夏禮白戴上手套,打開玻璃門的插銷,去陽臺看了眼。
陽臺同樣一分為二,星琪這一半幹幹淨淨,鐵絲網的另一半則堆積着髒衣服和舊紙箱。橫七豎八躺着好些舊鞋子,左右拼不出兩雙成對的。
偵探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紙箱,隐約可見裏面糾纏的電線線團,牆角淩亂放着幾只不同形狀的充電器。
“鎖好的。”星琪從抽屜裏拿出鑰匙,“我不太出門,出去一次檢查很多遍。”
夏禮白幾步回客廳,“你出來。”
星琪不明所以,但還是把鑰匙放在桌上,乖乖出去,看着偵探白手套在空中一滑,劃了半圈,輕輕一拉,鎖上了門。
“哎?!鑰匙還在裏面呢!”
偵探懶得理她,取下一只白手套從口袋摸出一張卡片,插|進門縫,毫無凝滞地從鎖上方滑到下方。
“咔嗒。”
門應聲而開。
“……”
夏禮白回頭看她,“考慮下比較現實的可能。”
比如有人進她房間拿走了東西。
星琪認真地考慮了片刻,“我夢游自己丢掉了?”
看得出偵探心情極度不悅,星琪閉緊嘴巴,咽了口糖汁,再次把“您有何貴幹”的問題吞回肚子。
夏禮白将門關了又開,漫不經心地問:“在這裏住多久了?”
“快一年了。”星琪興致勃勃介紹道, “這裏交通很方便,租金很低,附近就有菜……”
夏禮白打斷她,“和鄰居關系怎麽樣?”
“挺好的。”星琪回答,“平時碰到了會打招呼。”
偵探微微低頭,視線探進星琪眼底,“最近兩次是和誰打的招呼?”
記憶回溯難不住星琪,“最近一次是隔壁,早上。倒數第二次……呃,還是隔壁,去複試的前一晚。”
三合板隔壁是個三十來歲的女性,兩個月前搬來的,工作時間很不固定,因此脾氣很大,有時候半夜星琪睡覺翻身她也要吵吵兩句。早上搜客廳時正好碰到她出門,她用方言嘀咕了句什麽,星琪沒聽清,結合表情和語氣,可能昨晚又沒睡好覺,有點起床氣。
如實托出了招呼內容,星琪眼睜睜看着偵探以同樣方式在五秒之內劃開了隔壁的門。
她的“口”字型充電線和筆記本電源适配器大咧咧擺在床頭小桌上。
“現在,告訴我,這種行為叫什麽?”
很明顯,隔壁生活一塌糊塗,約是工作生活不順,便把氣撒在周圍比她更軟的柿子上,出自“我不舒服,就給別人找點麻煩”的動機。
陽臺上不成對的鞋子和不同型號的充電器都可佐證。
往小了說,是惡作劇,往大了說,就是懷有不軌之心,入室盜竊。
心裏想的隔壁不知從哪兒撿到了,因為不知道主人是誰,只好先放着。
但看偵探的臉色,星琪明智地沒吱聲,等偵探周圍的低氣壓稍稍緩和,她問:“您怎麽來了?”
夏禮白從風衣口袋抽出信封,“明天早上四點半入職,有問題嗎?”
等星琪從驚喜中回過神說沒問題,夏禮白已經到了樓下,她站在一棵樹下擡頭望向六樓,傻兔子正趴在陽臺欄杆上左顧右盼,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
要不是DNA顯示尚星琪的确是兩年前摔下懸崖的倒黴小偷,夏禮白真要懷疑是否推測失誤,此人和藏品失竊毫無關聯。
無他,此兔子委實缺心眼。
她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打通附近派出所所長的電話。
“劉所長,實名舉報群租房,上林小區15幢602室。對,沒錯。越快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感冒了,這兩天事也多,所以更新不穩定,抱歉抱歉。
明天正常七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