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改造計劃&圖靈法則(1)
作為一只雞,哈士奇很有靈性,它會自己吃飯喝水,定時就寝,準時打鳴,從不随地大小便。
不止聰明,它比某些同種性別的兩腳動物更多了分老派的紳士風度,無論何時何地,它那一身從金黃到火紅的漸變色羽毛總是纖塵不染,深藍尾羽一絲不茍,威風又神氣,絲毫不輸于主人。
說到主人——
“十分鐘到了。”星琪小聲提醒,“我數到五百九十九了。”
躺椅裏戴墨鏡曬太陽的偵探看了眼腕表,懶洋洋道:“天氣這麽好,再加十分鐘。”
這是第三個十分鐘了。
星琪吸了口氣,認命地把這個命令傳達給瑟瑟發抖的小腿。
她在紮馬步。
畫地為牢的那種。
兩圈石灰粉,沿着鞋底外沿描摹輪廓,距鞋子不超過1cm。也就是在偵探規定的時間,她必須一動不動保持初始姿勢,連一厘米的緩沖空間都沒有。
據偵探說紮馬步是助手的必要修養,涉及到盯梢任務,耐力和專注力必不可少。
但在第一次紮馬步時,星琪就反複回憶了四次偵探提到的工作內容,确定并沒有這麽一條。
提出疑問,偵探給了如下回複——“助理手冊有。”
“那是什麽?我沒收到啊。”
“會有的。”
早上一下樓,廚房臺面上擺着一張薄薄的A4紙,擡頭:《助理守則》,中間十幾條乍一看是漢字,細一看九成以上是佶屈聱牙的生僻古語,尾巴:持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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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用心良苦,很照顧她的專業了。但她大學學的內容一畢業大半還給導師,剩下的一小半還得更早,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助理守則》裏具體講了什麽,不過橫豎她找到了“馬步”兩個字。
為了緩解雙腿的酸脹,星琪把注意力放進院子,哈士奇在小池塘優哉游哉游泳,說小池塘,是它旁邊還有個大的游泳池——寸土寸金的海城,偵探的工作室居然還自帶百來十平的花園,相當……怎麽說來着,深不可測。
這麽看來,偵探的身份還挺不簡單。
借着表面是墨鏡,實際是智能眼鏡的僞裝,夏禮白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星琪。
像前幾次有意為之的壓制一樣,星琪對此沒有任何不滿,頂多眼尾唇角轉瞬即逝的一絲苦笑,沒多久,接受現實的兔子咕嚕咕嚕轉起眼睛,仿佛在思索什麽。
她和星琪一樣将目光投向哈士奇。
雄雞倏地豎起紅冠,先将小腦袋轉向偵探,接收到對方的指令,跡不可尋地搖搖肉胡子,爬上岸,抖落羽毛上的水珠,陰恻恻地向星琪歪了下腦袋。
然後,它踱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星琪。
總覺得雄雞先生有點兒莫名的意圖,星琪不由跟着它轉過頭。
哈士奇目不斜視地從她身旁經過,在門口蹭了幾下爪子,慢悠悠地進了建築。
一進建築,哈士奇立刻改變了閑庭散步的姿态,一溜小跑沖向二樓對着花園的那排房間。确認無誤,進入了星琪正上方的書房。
它振翅越過窗臺,悄無聲息落向星琪。
它自認為悄無聲息。
上方氣流運動宛如平地風起,星琪本能側過半身,完全是下意識動作,且幅度很小,即使後來視頻回放,也很難界定她是不是感覺到什麽,因而有意做出的閃躲動作。
哈士奇的爪子本計劃要落在她頭頂,但它顯然沒料到兩腳獸竟以分毫之差躲過它,登時惱羞成怒,翅膀跟着糊上去,頗有些耍無賴地包住了兩腳獸的腦袋。
辨識出高空不明墜物是哈士奇,星琪呼了口氣,側回去,恢複原來的姿勢,任由雄雞在頭上作威作福,紮根築巢。
等哈士奇穩住不動,星琪以有限的視野範圍瞄向地面,還好還好,石灰粉沒亂。
石灰粉一點沒亂。
夏禮白打開院內的攝像接口,給星琪選了兔腦袋作為變形馬賽克,将正對她的攝像頭接入直播間,文字說明:新助手的日常訓練。
兩分鐘內,直播間的觀衆從0到5。
她不用查看觀衆名單,也能肯定五名觀衆是:xiaoguo(小鍋)、sherlocked(SH)、花蘿、柯北、白日夢我。
這幾位可謂【一周偵探】直播間的忠實粉絲,設置了特別關注,每次開播都是第一時間捧場。
柯北:[偵探好久不見,新助手是上次招聘招來的人嗎?]
花蘿:[哈總果然高人一等233]
小鍋:[哈總早,偵探也早,兔子助手早。偵探最近沒接案子?面試的封測什麽時候放出來呀好着急。]
SH:[@柯北,看樣子不像上次直播招聘的,內定?]
夏禮白刷完彈幕,朝星琪招招手,指向後方攝像頭,“打個招呼。”
她沒開院子裏的收音設備,直播是靜音。
星琪跟着她指引看到了閃爍的紅點,後知後覺想起來偵探的另一個身份是直播主。
她也不知道怎麽打招呼,于是擡手機械地晃了晃,趕快放回腰側,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紮馬步。
白日夢我:[看手,是第二天面試的A06.]
小鍋:[我老師出山了!真的是大胸萌妹?!]
花蘿:[我老師說是肯定就是吧……]
柯北:[看手識人,我老師靈光的。]
SH:[……其實我老師用的是排除法吧,過去參加複試的,長頭發,年紀不大的女生,也就A06了。]
……
他們一句接一句,直播間觀衆人數升至16,到最後兩分鐘,星琪終于顯出體力不支的跡象,空手道道服下擺抖得像測風旗,起碼六級以上。
紮馬步是過去習武之人一項必備的基本功,雖然現在健身教練經常拿它容易導致靜脈血栓之類的弊端說話,但紮馬步又的确能看出人的平衡能力、協調能力、耐力,以及反應能力等等。
普通人剛開始紮馬步,先別說動作标不标準,光是保持兩三分鐘已經很要命,星琪臉不紅氣不喘紮完了前二十分鐘,第三次,面對哈士奇的突襲,她腳下竟然紋絲不動。
身懷絕技呀,兔子。
但是脾氣怎麽能那麽好呢?
鏡片上彈出蘇姐的信息推送,夏禮白撥了撥墨鏡架,點開了看。
蘇姐:[小夏你在的哦。]
蘇姐:[不止十分鐘了吧?]
蘇姐:[不管小尚做錯什麽,有什麽問題的,但你也知道她情況,悠着點哦。]
接下來是常穎。
常贏天下:[那個,小夏,我有一客戶新開了馬場,會員制的,給了老趙兩張卡,老趙愁着給誰呢,要不給你,你去馬場玩?]
潛臺詞擺在明面上:給你玩馬,別玩兔子。
小侯爺:[嘿,你小侯哥前兩天從塔溝武校進修回來了,看你小侯哥給你露一手,你什麽時候有空,侯叔叔帶你小侯哥去你那兒玩呗?]
最直接的是席秀婉:[小夏你這是做什麽呢/怒]
關系到數件藏品的下落,患得患失的失主們俨然把設局抓到的兔子當成瓷娃娃,動辄怕摔碎了——莫論席秀婉成噸往這邊送的營養品,蘇姐也找了好些心理醫生,設計日常心理療程,就連看似最淡定的譚晔瀚譚老也在聯合腦科專家建立模型,評估損傷程度及恢複的可能。
看似是這幾位失主宅心仁厚,着眼點沒完全在失竊的結果,反而對受傷的小偷關懷備至。
實際上,他們斷然不可能原諒兔子的偷盜行為,但因為她是行走的大寫的線索,失主也能暫摒前嫌,用心善待之,未來尋回物品,會不會扭送監獄——夏禮白确定,至少一大半失主會笑呵呵地說:這個嘛,看法律怎麽規定。一碼歸一碼。
三江流域那幾年丢失了大大小小近百件藏品,饒是失主布下天羅地網尋找,發現流向市場的屈指可數,而且統統是失物裏的次品,也就是說,大多數絕世珍品仍壓在盜竊者手裏。
所以直白說吧,他們才不是關心尚星琪怎麽樣,只是想通過尚星琪找回藏品。
繼萬鴻洲,譚晔瀚譚老作為失物者聯盟的壓軸人物,默默發來一篇注意事項,寫明哪些不恰當活動将會擴大損傷程度。
對于失物者聯盟模棱兩可的關切,夏禮白嗤之以鼻。
兔子不是那種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瓷娃娃,硬要做類比的話,她更像是尚未送進高溫爐裏定型的泥胚,縱然有了大概形态,只要沒送進烈火焚燒,這團泥胚仍任人揉捏。
她試過幾次,也旁觀過幾次,哪怕是在正常人看來很過分的行為,星琪即使有困惑,也沒有生氣過,感同身受的辯解張口就來,仿佛她是世界第一白蓮花。
她曾和席秀婉以及蘇姐說過,先把星琪放在身邊,避免兔子急了咬人,就近段時間的觀察來看,她不僅不咬人,甚至別人咬她她也會擔心吃不飽。
此人成長時期的心理建設簡直匪夷所思。
夏禮白摘下眼鏡,擡起故意讓星琪咬過的手指,咬痕早就消失了,但另外的東西浮現出來。
一個人,生老病死定伴随着喜怒哀樂,星琪怎麽可以不去想別人對她做的這件事不對,她完全有權利表達不滿,就算自私自利也好,至少像個人,而不是一個任意被人使喚的機器、工具。
也就是一瞬間,改造計劃的全貌完整顯露。
把兔子變成人。
或者——
讓她變成一只會咬人的兔子。
深夜,星琪睡夢中隐約聽到哈士奇“咕咕”叫了兩聲,她把被單拉高一點想蓋住耳朵。
然而拉了幾下,被單不僅沒往上,反而像被人扯着往下拽了不少。
星琪幹脆放手讓給對方。
電光火石間,她意識到什麽不對,鯉魚打挺地彈起來,伸手揿下大燈按鈕。
偵探一臉詭秘的笑容恰好讓她捉了個尾韻。
“醒了,準備好出發吧。”
星琪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
“……這麽晚,事情很嚴重嗎?”
“很嚴重。”偵探此刻的表情嚴肅而凝重,“弄不好,世界就要滅亡了。”
“啊?”
“機器人叛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還沒好,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