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紙醉金迷(10)
聽偵探叫自己, 技術外援歡快地應了聲:“我在這兒。”
末尾上揚的語調怎麽聽都像是“你夠不着”。
星琪回頭看了眼, 技術外援人不在, 傳聲的是牆角的小音箱。
偵探顯然也聽出話外音,半空還沒放下的手做了個流暢的滑鍵動作, 像在鋼琴上按出一串升調,落到身側時關節發出兩聲脆響。
噼啪——
真是一拳打出鼻血的狠手啊。
星琪不着痕跡地往角落閃。
大約是從靜默中覺察出不祥的意味, 林輕咳了聲, 亡羊補牢地問:“後面做什麽?”
“播放配樂。”
“好。”
悠揚的笛聲傾瀉而出,頃刻間充溢在安靜的房間裏。
偵探再次打開最早那面白板,抱起雙臂望着地圖上交替閃爍的十四條虛線。
人在思考時有很多無意識的小動作, 比如偵探是在配樂進行到主旋律時,手指随其中的主題節點輕輕敲着拍子。
節點踩得很準,分毫不差, 一下又一下,內心某個角落随之輕輕一動, 再一動。
被踩點的節奏催眠, 星琪毫無防備地陷入某種粘稠情緒。
在未知情緒的蠱惑和推動下,久疏運轉的腦筋沉重卻難以自控地轉動着,發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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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提到過, 最終确認的十四條路線, 基于星琪過完了監控視頻。
她不關心沒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助手是否遺漏,單憑一句“好像沒有陸笙”,便讓技術外援以此為基礎進行演算。
但星琪認為,即使她沒查監控, 偵探也已确定了大概方向——她不是那種草率的類型。
就算偶爾有些奇怪的舉動和話語,本質上,偵探的思維嚴謹周密,謀定而後動。
說起來,偵探為什麽要招助手?
喂雞?
最近哈總自給自足,羽毛都比和她同居時亮麗許多。
跑腿?
送份文件是偵探自己出馬,而且她連車都不會開。
看監控?
技術外援彈指間掃描2T的監控視頻不在話下。
別的還有什麽?
日常清潔有保潔阿姨。
點名讓助手維護的客戶群一潭死水,上次星琪發個過年祝福,唰唰唰退了一半人。好不容易第二天等到一條回複,卻是「我什麽時候進的這群?」。
……
察覺到助手氣場不對,夏禮白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有問題嗎?”
熟悉的觸感,溫溫軟軟,但力道比平時重,星琪不自覺“嘶”了聲,矮身掙開偵探。
當然有,星琪想,你為什麽招我做助手。
恰在此時,游戲配樂響起砰砰鼓點,而偵探關切的眼神讓她問不出多少含有質疑成分的問題。
星琪避開她的視線,望着熒光閃爍的地圖,問:“地圖上圈起來的都是哪裏呀?”
“六戶是民居,四家是民宿,兩處是短租公寓,還有兩所養老機構。”
偵探回答得很詳細。
陸笙父母早逝,少年時期颠沛流離,六戶民居是收留過陸笙的親戚家;民宿眼下監管還不到位,熟人入住不需要身份證聯網認證;短租公寓更是匿名落腳的好地方,至于養老機構……
“對了,林。”偵探回身向手機道,“養老機構和短租公寓的監控調出來了嗎?”
“沒有,那四個地方沒聯網。”
“民宿和民居呢?”
林義正言辭地回:“私人監控不可以随便調取。”
“又來了。”偵探啧了聲,用低得只有她和助手聽到的音量道,“我們這位技術外援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話是這麽說,星琪看到她撇了下唇角,明顯不以為然的樣子。
無意間捕獲偵探生動的小表情,星琪稍稍放松了些,不自覺地笑笑。
偵探擡高音量:“我明天補申許可,林你放手做。”
“好咧!”林聽起來雀躍不已,“給我十分鐘。”
許可是什麽,有了它,私人監控也是說調就能調的?
星琪摸了摸後頸,忽然又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偵探來歷非同尋常,她為什麽特意招自己呢?
星琪低頭掃了眼全身衣物,除了貼身內衣,從羊絨衫到鞋子,統統由偵探一手包辦。
雖然她缺乏工作經驗,但就常理而言,平白無故的,老板對員工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吧?
兔子——助手的一切細微反應偵探盡收眼底,就在她擡手摸後頸時,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讓偵探提高警覺。
她那壞掉的小腦袋瓜裏一定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騙她的,沒有那種許可,怎麽可能有。”夏禮白貼近助手耳側,耳語道,“你注意別說漏嘴。”
說罷,在她耳廓上撣了一記,“記住了哦。”
星琪的思緒猛地被偵探冷不防的一擊打斷,緊繃的氣場瞬時間土崩瓦解,“什麽?”
“這叫策略。”偵探頗為得意,“這家夥在網絡上手眼通天,現實裏膽子就芝麻大一點。下次她再唧唧歪歪說什麽違法不可以,你只要告訴她有官方的特別許可就行。”
星琪震驚地看着偵探。
這是教唆犯罪吧?
“嗯?”偵探挑起眉頭,“不要跟我說這是教唆犯罪,我是為了完成委托。”
“那也不能……”星琪壓低聲音,“也不能真做不合法的事啊。”
“你怎麽跟林一樣畏畏縮縮的。”偵探狀似不滿,“法律永遠滞後于社會發展,靠法律你能找到陸笙嗎?你以為姓翟的他們為什麽不找警察?”
星琪愣了愣,“對哦,為什麽翟先生不報警?”
偵探丢給她一個“你真甜”的眼神,“本國警民比例不足世界平均值三分之一,每年兒童失蹤案都管不過來。陸笙一個成年人,只要不是以屍體形式出現,就算立了案,警方也抽不出人手找她,最多登記失蹤人口檔案。”
星琪:“……”
“所以說,”偵探一手放在助手的肩膀,過了幾秒,連下颌也枕過來,沖她吹耳邊風,“為了盡快找到失蹤人口,動用特殊手段——必須、必要、必不可少,明白了嗎?”
“可能、大概、也許……”星琪被她吹得頭發暈,喃喃道,“沒明白。”
“夏偵探。”後方小音箱響起林的聲音,“監控篩了一遍,沒找到目标。”
“照着做,不準多想。”放開助手前,偵探如是低語,然後劃掉了屏幕上的六處民居和四家民宿,“那麽就剩下這四個地方了。”
兩處短租公寓,兩所福利機構,都在海城東區。
星琪跟着偵探看了會兒地圖,舉手問道:“陸笙不會出城嗎?”
話一出口,她就有點後悔發問,這點偵探肯定早就想過。
果然——
“不會,高鐵汽車都需要實名驗證,沒有陸笙的記錄。”
“會不會是那樣……”星琪回憶着看過的電影,“叫輛出租車,過收費站就趴在後座上,用衣服蓋住,這樣也看不到吧?”
偵探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星琪,你最近進步不小。”
“哦是嗎?”星琪摸摸後腦,“您教的好。”
“我可沒教過你編劇本。”偵探打回助手的馬屁,“陸笙又不是逃犯,反偵查意識哪有這麽強?”
星琪不好意思地往陰影縮。
“不過你會主動問問題,也會發散性思維,這兩點很好。”偵探換上了認真的語氣,“別太看輕自己。”
“嗯。”星琪鼻頭有點兒發酸,她擡手揉了揉,卻忘了鼻梁上有傷,這麽一刺激,眼淚奪眶而出。
她別過頭,暗自祈禱偵探沒看到這麽丢人的一幕。
偵探似乎沒注意到,“林,你比對下工作室五人的關系網,看他們有沒有親屬或朋友在福利機構。”
“給我五分鐘。”
沒到三分鐘,屏幕上的地圖被竹之生工作室五名創始人的頭像取代。
“網上能獲取的資料有限,我把現有的傳給你。”林說,“我快到睡覺時間了,偵探你還有別的事嗎?”
“唔……”夏禮白沉吟片刻,瞥了眼已恢複正常的助手,“你剛提到陸笙畫了79%的插圖,其他的是誰畫的?徐玲?”
“是外包。”林回道,“但沒署名,查不到具體是誰。”
“那看來要問下委托人了。”偵探略顯失望。
“等等。”“外包”的關鍵詞提醒了星琪,“我記得翟先生和徐女士說有個叫‘小鶴’的幫陸笙畫了外包。”
有關鍵詞,林很快鎖定人選。
當林把照片放上屏幕,星琪覺得這張頭像很眼熟,她定睛一看,碰了碰偵探,“我好像見過。”
“在哪裏?”
星琪閉了閉眼,腦海裏無數張面孔飛速閃爍,最終定格的有兩張。
“在……齊白石路,兩次。”
“那就是——”偵探用激光筆圈出那兩所福利機構,齊白石路正好在它們中間,“這其中之一。”
她拍拍助手的肩膀,“幹得漂亮。”
星琪長長地吐了口氣。
好危險,她想。
有挺長的一段時間,腦海裏有個聲音一個勁兒地告訴她,偵探招她另有目的。
以後,她會知道那是理智,但此刻,她以為那只是頭腦一時發昏的錯覺。
經技術外援提醒到了睡覺時間,偵探和助手也才意識到時間不早。
“早點休息,明天我們有好幾個地方要去。”偵探把手機還給星琪,“明天早上你起床就去叫我,我們得早點出發。”
“知道了。”星琪接過手機,随即打開備忘錄,認認真真寫,「偵探有起床氣,叫她起床一定要離遠一點。」
偵探狐疑地問道:“你在寫什麽?”
“沒什麽。”星琪連忙把手機塞進口袋,揚起大大的笑臉,“您需要什麽樣的叫|床方式呢?”
偵探怪異地斜了她一眼,稍後,唇角也挂起微笑,“粗暴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