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野歌(1)
偵探早出晚歸了好一段時間, 而且星琪敢肯定, 至少從三天前晚上她就沒回來過。
前天早上她清理冰箱, 發現偵探的食盒有兩天沒動過,她推測偵探夜不歸宿, 當晚在一樓客廳窩了一晚,沒有任何人出入門廳。
前天晚上也是, 昨天晚上還是。
同住一個屋檐下, 星琪翻翻日歷,她居然有一個月沒和偵探一起吃過飯,連面都沒見過幾次。
從瑪城回來的當天, 偵探就踏上了和家人度假的旅途,小半個月據說游遍了亞美歐三大洲。
但那段時期,偵探每天不定時會讓星琪帶上手機, 檢查工作室各個角落的監控、感應器、門窗、天然氣……
每次不折騰夠兩個小時不罷休。
現在想想,雖然時刻處于準備突擊檢查的狀态, 可知道偵探會找她, 星琪還挺安心。
結束環球之旅回海城,偵探反而飄忽不定。
星琪爬起來,對着一夜紋風不動的大門發了會呆, 摸出手機先跟兼任技術外援的林大廚側面打聽偵探的信息。
然後得知林上次跟偵探聯系是三周前。
星琪開始給偵探發信息。
-在?
-林大廚說您再不發下周菜單, 她就自由組合了。
沒動靜。
-林讓我下午翹班去她家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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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琪每隔一刻鐘看一次手機,不知道偵探在忙什麽,一直沒反應。
她本想繼續等下去,轉念一想, 反正手機有勿擾模式,再不然就是關了機,發再多信息她收不到推送,既不打擾又能表示慰問,于是繼續發。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已經九九八十一年沒見過面了。
-現在由助手向您彙報近況。
-今天又出太陽啦。
-哈總在游泳[圖片]
……
-阿姨打掃完衛生了,沒動二樓。
-偵探我想死您啦~~~
“……”
夏禮白手一抖,差點沒把手機丢出去。
“夏,專心點兒,船離咱們不遠了。”德國佬麥德魯斯操着一口熟練的東北口音說道,“截了這幫狗崽子,你要的東西八成能到手。”
“知道了。”她點了幾下屏幕,把手機放進防彈馬甲內側暗袋,重新舉起望遠鏡。
-去今晚回勿擾
星琪搬起心裏的大石頭,從“偵探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放到“偵探查案竟然不帶助手”。
這種回信方式通常意味着偵探正處于緊要關頭,不然她會直接發語音或者回人看得懂的話——文法工整,标點符號運用得當。
不過偵探說勿擾,星琪也不再騷擾她,戳開林的頭像,問:電影會幾點開始。
電影會只有一部影片,就是她過年前決定去看,然而直到下映都陰差陽錯沒機會看的那部。
-兩點。
-午餐來麽?好多人。
好多人?
星琪想想,回:[突然有點事,可能趕不及,抱歉。]
實際上,要不是因為偵探很久沒回來,她也不願去叨擾技術外援。
自從确定偵探徹夜不歸,星琪就再也沒睡着過。
她強迫自己睡覺,可哪怕只是進入淺眠,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便争相湧出,雖然分辨不清具體內容,但星琪無端确定,最好別深究。
失眠三天,星琪吃不消了。
不算那些委托人,她沒什麽相熟的人,算得上朋友的只有林一個,而這位世界觀奇怪的技術外援恰恰是偵探信賴甚至依賴的人。
所以她才迫不得已去探林的口風。
手機嗡嗡一陣震動,星琪趕忙拿起來看,是林。
-兔子助手終于要去東海去和偵探彙合了嗎/鼓掌
東海?
什麽玩意兒?
星琪沒來得及多想,直接問林:[偵探在東海?哪個東海?你怎麽知道?]
林撤回第一條信息,[Oops.]
-我什麽都沒說。
-但是兔子,既然你沒去做我不能說的那件事,那麽,你就不存在‘突然有點事’,來看電影。
星琪:[……]
真不愧是偵探意氣相投的好朋友。
星琪清空聊天記錄,權當撤回幾分鐘前的爛借口。
[餐桌還有位置嗎?加我一個。]
據說好多人的午餐其實連星琪和林在內只有四個人。
“兩個算‘好多’嗎?”星琪不恥下問。
林皺皺眉,“好多好多。”
“對這家夥來說,超過一個就算多的。”林的朋友之一,顧盼說,“現在有三個,到她極限了。”
“兔子不算啊。”林的朋友之二,陳溪說,“兔子不是人。”
“哦,好,行叭。”
星琪低頭看看胸前繡着粉紅兔子的家居服,漠然接受了自己的非人設定。
技術外援和偵探強迫她換衣服的癖好也是一脈相承。
林去廚房燒午餐,顧盼和陳溪窩沙發上看視頻,不時旁若無星琪地頭對頭親熱一下。
星琪覺得自己過于發光發熱,移步廚房,但她還記得廚房重地不可擅闖的禁令,站門口小聲問:“你怎麽知道偵探在東海?”
林看着她,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我就是很擔心,”星琪嘆氣,“偵探三天沒回來了。”
“四天。”林脫口道。
星琪眯起眼睛:“四天?”
“我不能說!”
林“砰”地關上了廚房門。
“大概是在執行什麽秘密任務。”陳溪忽然從沙發後面露頭,“別擔心,她經常搞這種事,動不動消失十天半月。”
大石頭從一塊變成了一堆,星琪心裏沉甸甸的。
很奇怪。
陳溪是林的朋友,但連她都知道偵探的習慣,而身為助手的自己卻對偵探一無所知。
星琪試探着問:“你也認識偵探很久了嗎?”
陳溪回得輕描淡寫:“家裏有點往來。”
星琪喏喏噤聲。
她忽然搞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地,在這地方做什麽。
明明很豐盛聞起來也很香的菜肴,星琪吃到嘴裏卻味同嚼蠟。
餐間,話題不知為何轉向偵探,陳溪先道:“我有陣子懷疑,小夏是不是當了特工——就是那種槍林彈雨去去就回,殺人如麻不用償命的合法刺客。”
“安易不是也說麽,她去拍特工不用化妝,但劇組要小心被有關部門送快遞。”顧盼道,“我記得她那次去劇組,咱們那小導演直問我這哪個組的大佬走錯片場了,我說她不是演員。後來小導演纏了我一個月,問她有沒有什麽想法。我靠,那可是小夏啊,讓她拍戲,那畫面太酷炫我可不敢想。”
陳溪笑到打嗝。
星琪不懷疑偵探對導演的吸引力,她的外形條件絕對不輸于時下大熱的明星。
如果她願意直播的時候不打碼,就算再怎麽不上心,一周偵探的直播間不至于還只有寥寥三位數的觀衆。
“她現在不是特工。”林插了一句,“是偵探。”
現在不是?
以前是?
星琪猛地看向林,接着是顧盼。
餐廳裏只剩下陳溪斷斷續續的笑聲,察覺氣氛不對,她也停下來。
“靠!”
“不是吧……”
星琪替林說出了那句話,“你不能說的。”
林埋頭喝湯。
話說回來,有這麽一個插曲,星琪不知不覺從之前空茫無依的狀态抽離開,慢慢動起腦子。
她當然清楚偵探來歷非凡,家世不俗。
在座的,林作為她的技術外援,獨立開發的軟件在未來智能城市系統中占有一席之地;陳溪和偵探家裏有來往;顧盼和偵探的淵源還不太清楚——但她們稱呼偵探是“小夏”,這樣看來,和偵探之間的關系至少是對等的。
自己呢?
有什麽長處拿得出手、值得偵探側目?
她似乎一直在偵探圈定的範圍,從來不曾踏出偵探為她一手打造的小世界。
偵探為什麽這麽做?
看她異常沉默,對面的顧盼叫她:“嗨,兔子,大家開開玩笑,別往心裏去。”
“對對對,開玩笑開玩笑,”陳溪連聲附和,“別跟小夏說我們欺負你了,不然……”
“噓,吃飯吃飯,莫談偵探。”
面對大家懾于偵探淫威而溢于言表的關切,星琪頗感手足無措,“其實我有個問題……”
顧盼和陳溪異口同聲問:“什麽?”
“為什麽你們都叫我兔子?”
這個問題到電影會結束,星琪返回工作室也沒得到讓她信服的答案。
她照着備忘錄,上上下下檢查好門窗、監控、感應器、天然氣,假裝是偵探在手機另一頭發出的指令。
做好一切,她裹着小毯子躺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睜眼望着高高的天花板。
偵探說了今晚回,她要做一個等待偵探回家的助手。
晚十一點三刻,星琪聽到有輛車停在門口,她翻身下沙發,一只耳朵貼在地板仔細。
車門打開、關閉。
栅門打開、自動關閉。
朝門廳來的腳步聲不如往常輕盈,有些拖沓。
但離得越近,也越輕快。
是熟悉的偵探。
星琪先于深夜歸家的人打開門,撲鼻而來的是海水的鹹澀,摻雜着少許的金屬生鏽的甜腥。
她定睛一看,偵探臉色明顯蒼白,還帶着來不及掩飾的驚訝,“你怎麽沒睡?”
“等您。”星琪笑笑,側身讓開空間。
等偵探踢掉鞋子,星琪準備好去接她随便亂丢的外衣。
然而偵探一反往常,用左手攏了攏染滿沁涼夜色的外套,徑自走向樓梯。
“我先睡了。”
星琪關好門,緊跟偵探上二樓,和她同時在卧室門前站定。
“您受傷了,右手臂。”
助手的語氣篤定但平靜,偵探瞥了她一眼,“狗鼻子。”
“一開門就聞到了,您掙紮也沒用。”星琪嘿嘿一笑,手下卻不自覺地抓住了偵探的左手,“您打算使用超能力發動熱量消滅潛在病毒,還是讓我幫您上藥?”
偵探一邊發動着随時随地發熱的超能力,一邊朝門把手擡起下颌,“先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标題兩個字的是主線,四個字是單元/日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