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野歌(8)

拆線時, 星琪不開心地癟了臉。

拆了線, 就沒有理由每天給偵探解扣子系扣子, 也不能用“方便照顧您”的理由睡偵探的卧室,睡一張床。

一分鐘後, 迅速膨脹的不開心終于變成難受,想哭的那種。

不僅是偵探白皙光滑的皮膚上多了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去的疤, 還因為偵探彈了她腦門還推她, 推完就走。

她不就是嗅一下的時間久,然後鬼使神差地舔了下麽。

咬都咬過了,舔一下怎麽了?

星琪把東西放回閣樓, 對着初升的朝陽反思片刻,開始做運動。

做完熱身運動,系好鞋帶、發繩, 星琪調整好呼吸,右手放在欄杆上, 下壓, 以此為支點翻過欄杆,躍下四樓。

近來她對高空跳躍的技能愈發熟練,但這次是垂直跳躍, 難度系數略高, 而且她計劃的落地點很驚險,離鵝卵石鋪就的步行道只有十公分差距。

落地後,星琪翻了兩個跟頭才完全卸掉沖力,起立的位置和她預想中分毫不差, 和吃早餐的哈總鼻子對尖喙。

眼下是哈總啄食的青瓷碟,視線平行的地方,是偵探正裝外套的第一顆扣子。

助手從天而降,偵探眼皮都沒擡一下,一撒手,玉米粒嘩啦啦落進青瓷碟。

哈總氣定神閑地啄了顆玉米,仰頭吞下去,随後保持着高傲的擡頭姿勢原地轉身,拿屁股對着她。

“帥不?”星琪無視哈總,讨好地沖偵探笑。

“挺能耐。”偵探仍沒看她,兩頰和頸子染着朝陽的紅潤,接過星琪遞過去濕紙巾,專心擦手。

“我雖然腦袋不好用,長期記憶混亂,但我能保證一周之內80%的東西過目不忘,身手也不錯。”星琪自賣自誇,“我有信心發掘更多技能,沒準兒我失憶前也是特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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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偵探沒接委托,默許她每天往935跑。

深不可測的林太太憑自家卷毛強大的綜合資料庫,做出了星琪的近期記憶是在七天之後開始逐步消退的判斷。

消退不是消失,輔以影像、聲音甚至氣味因素,依然有很大概率喚醒記憶。

卷毛一本正經說是星琪的大腦容量偏低,自動壓縮了不重要的部分,留出存放新內容的空間。

她們談論星琪的失憶症就像讨論感冒該吃什麽藥,絲毫不認為這是需要同情和憐憫的絕症,更沒有蘇姐、譚老、席秀婉那樣的過分關切。

星琪尚未成型的自怨自艾就這樣被坦坦蕩蕩地敲散了。

唯一擔心的是偵探會因此辭退她。

這段時間星琪使出渾身解數給偵探展示各項技能。

雖然目前為止只有每次卷毛都驚呼“好帥”但不知道有什麽用的信仰之躍。

“您接委托到完成,也剛好是一周诶。”星琪繼續找理由,“多合拍,天造地設。”

偵探不冷不淡地“嗯”了聲。

“真的,我感覺自己是個寶藏,您給我再多一點點時間,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星琪絞盡腦汁,“我柔韌性和平衡能力這麽好,可以去學拳擊,學武術。啊,搞不好我以前真的學過武術,只要撿起來就行。哈小二來的那天,我就是看着游泳池忽然想到信仰之躍。”

但對面一直沒反應,星琪也讪讪地沒了詞,見偵探映着太陽的耳廓紅彤彤的,她不自覺抓抓耳朵,“沒準兒遇到危急時刻,我的隐藏技能就自動觸發了呢。我跑得比您快,如果有壞人捅刀子,我一定可以幫您擋刀。我能保護您……”

“誰要你保護。”偵探終于肯面向她,但只看了一眼,轉開臉步向室內,“今天去完935別去了,記得跟林交代聲。”

幾個月前黯淡畏縮、靠本能勉強過活的兔子,也會滿不在乎地暴露在鏡頭下,散發着不輸于朝陽的耀眼光彩,充滿自信地說出“是個寶藏”、“保護你”之類的話……

真讓人……難以直視。

即使沒有偵探的吩咐,今天也是星琪到9號樓35樓報到的最後一天。

做出判斷,就好對症下藥。

作為一周工作室的技術外援,林自然是從科技方面入手。

她不知從哪兒弄來幾條記憶手環,說是可以存儲影像和聲音,控制方式既有聲控也有線控。

關鍵是,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續航能力很強,可利用太陽能實現能源自給。遇到連日陰雨又無電源的特殊情況,三條輪替也可維持一周。

林去工作間調試手環,星琪向林太太問出了內心盤桓已久的疑問:“為什麽你們都叫偵探‘小夏’?”

林太太反問:“不能這麽叫嗎?”

“也不是。”星琪一時語塞,過了會兒,喃喃道,“就覺得……你們和她關系很好。”

那可是無所不能的偵探,之前林沒關緊口風,還暴露了她的特工出身。

但和偵探的社交圈接觸越多,星琪發現大家都很随意地叫着她“小夏”,似乎沒有把她的特殊身份放心上。

老實說,這次不明原因的受傷讓星琪看待偵探的眼光有所改變,她不再認為偵探高高在上不可冒犯,隐隐的,還有種無法自拔的親近感。

她擔着會不會被偵探以失憶症為由辭退的憂慮,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開始自發尋求答案。

最近最方便的,莫過于向技術外援及其家屬側面打聽。

“林不喜歡吵吵鬧鬧沒有秩序的環境,嗯……你可以理解為社交恐懼。”林太太指了指天花板,“這層樓是她為自己打造的安全堡壘,迄今為止,全世界知道她住在這裏的人不超過10個。包括你。”

林太太的神色恬淡自然,但星琪相信這是事實。

“去年小夏到這裏點名道姓找林,林吓壞了。”說起往事,林太太仍有些遺憾,“那會兒我在外地拍戲,沒辦法及時趕回來。”

“我們有私人安保,只要發出信號,十分鐘內就能到位。”

“就在我準備發信號的時候,小夏直接給我打電話,說明了她是受林生理學母親的委托,建議我不要找安保,提出要我說服林,先讓她進去,兩人面對面溝通。”

“坦白說,我也吓一跳。”

電梯間監控裏,一身正裝的年輕女性自稱是偵探,受一個虐待幼童的瘋女人委托找她當年賣掉的親生女兒,對她們的一切了若指掌,卻理所當然地讓主人給她開門。

“我不知道她怎麽找到這裏的,但能找到這裏,說明她很不簡單。我相信她沒惡意,讓林藏好,遠程開門。”

進了門,夏偵探沒問主人在哪兒,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各個房間。

“兩分鐘後,她找到林藏身的衣櫃,直接打開櫃門。”

“林被她吓哭了。”

“你知道小夏當時怎麽做的嗎?”

林太太忽然滿面春風。

星琪茫然搖頭。

偵探席地而坐,對着吓哭的林說:“雞是霸王龍的遠親,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已知可通過35種不同聲音溝通。”

然後,她很認真也很逼真地叫了聲“咯咯咕”。

再後來,偵探花了半個小時,模仿出雞的十三種叫聲,直到林破涕為笑。

“不用想。”看星琪暗戳戳想去摸鍵盤,林太太及時阻止,“那段監控前不久當着小夏的面删掉了。”

星琪惋惜地咂咂舌頭。

“林跟人面對面溝通非常難,和小夏只用了半小時,刷新了五年以來的最快記錄。”林太太說,“你記得顧盼嗎?她是林最好的朋友,但和她交往——我的意思是,建立友誼關系——前後也花了三年。林需要很了解一個人,然後再選擇是否進行下一步交流。”

星琪不由感慨果然只有足夠獨樹一幟才能做偵探的技術外援。

“林花了很長時間查找關于小夏的資料,她的過往經歷很複雜,很模糊。查到一份标注着絕密的文件,林就沒有再查下去。”

星琪點點頭,“所以她知道偵探以前是特工。”

“可能不是我們在影視劇裏看到的那種,”林太太隐晦地說,“資料上标注的小夏的專項是情報分析,而且從事的時間很早,非常早。這大概和她家庭背景有關。”

家庭……

得知女兒受傷,派來慰問的卻是在直播間口無遮攔說“這是我姐姐夏……啊無所謂她現在叫什麽”的哈小二。

一個一點兒也不在乎親姐姐叫什麽的腦殘妹妹,還是趁早逐出師門的好。星琪拿出手機,力透屏幕地記下一筆。

“小夏很小就和社會脫節,能夠想象她不會很擅長普遍意義上的社交,所以她和林相處融洽。”

說到這裏,林太太笑了。

應該是想起偵探第一次和林見面的場景了吧。

星琪也笑。

“對了,小夏讓我們删那段監控是五天前,你從我們這兒走了以後。”林太太喝了口茶,眼神裏意味深長。

“诶?”

星琪沒想到話題忽然轉到自己頭上,她想了想,沒想起來偵探什麽時候離開的家門。

抱着盒子從工作間出來的林沒頭沒腦地插話:“不要老欺負偵探。”

“欺負偵探?我?”星琪莫名其妙,“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視頻沒給我看過?”

“小夏心很細,人也很溫柔。”

面對突然紅了眼的兔子,林太太把卷毛攬在懷裏,“加油哦,兔子。”

星琪回去的第一件事,是趁偵探在餐廳,把拿回閣樓的枕頭放回偵探的床上。

就算偵探要辭退她,也得先嘗試行動了再說。

更何況,不一定會趕她走。

不出星琪所料,躺床的偵探聽到她故意發出的腳步聲,連眼皮都懶得睜,只道:“明天六點起床去懷城。”

“嗯。”

在偵探身側躺下前,星琪照例湊過去嗅了下,洗過澡的偵探有着極易辨別的檀木香和玉蘭香。

前幾個晚上,她嗅完味道會很快睡着,一夜無夢。

但今天,她睡不着。

有件事她必須記下來。

檀木香使她心神安定,玉蘭香卻有種撩撥心弦的刺激。

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偵探的呼吸慢慢進入沉眠的狀态。

她再次湊過去。

才剛剛擡起上身便被偵探察覺,伸手擋在她喉前,“幹什麽?”

“一下嘛。”

“剛才來過。”偵探的語氣不怎麽愉快。

“我有失憶症,”星琪閉着眼睛用氣聲說,“不記得了。”

橫在脖子上的手拿開了。

星琪飛快探過身,鼻尖貼近偵探頸間輕微跳動的血管。

她舉高了另一只手,拇指指尖用力抵上無名指,記憶手環的控制線就系在那裏。

偵探偏過頭。

玉蘭香的味道愈發清晰、深遠。

星琪上移少許,鼻尖正對着氣息最為強烈的耳根。

“別趕我走。”

她将雙唇印在偵探的耳後,揿下了記憶手環控制線的按鈕。

“就算您不需要,我也想保護……你。”

照片上,偵探的耳廓紅得仿佛窗外忽然綻放的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七章還沒有大進展,五十八章就有了。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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