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黃粱一夢(3)
半米外的隔壁床好久沒動靜, 星琪拿手臂架起被單, 就着枕頭的高度往下瞄, 一片漆黑當然什麽都瞄不到。
但還是好難過。
睡衣那麽柔軟還絲滑的布料貼在上面也感覺到激凸。
星琪咬着手臂輕輕地、慢慢地呼出口氣。
“哈小二她們和胡興軍是口頭上的男女朋友關系。”偵探扭開了床頭燈。
大約是燈光閃爍得厲害,她眯起眼, 劉海蓋住額頭,遮去眼光, 彎月般的眼睛裏, 情緒暧昧而模糊,“不是你說的處對象。”
“嗯?”
“年年、Catty、悠悠。”偵探進一步解釋,“和胡興軍見完面或者聊完天, 會給他錢。”
“哈?”
“報酬,謝禮。”
“啥?”
星琪忽然反應過來,掀開被單, “胡興軍收錢陪她們聊天?”
“對。”偵探戴上眼鏡,拿過放在一旁的平板, “胡興軍是職業陪聊。你仔細看聊天內容。”
星琪一下子抛開兔子頭的不适, 也跟着拿起平板。
哈小二三姐妹傳過來的記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設備不同步,或是語音交流, 文字信息就顯得支離破碎, 亂無章法。
睡覺前星琪大概浏覽了遍,除了鬼迷心竅覺得胡興軍某些角度眼睛和偵探有點像,別的沒太注意。
Advertisement
聊天記錄摻雜了太多新生代網絡用語:
——qswl,lg1(づO~~O)づ
——st, IMU=3=
——哈尼mua啊!(*╯3╰)
……
諸如此類形同天書的對話,就算是完整的聊天記錄也很難看懂。
平板往腿上一丢,星琪嘆了口氣,“我好像被您傳染了。”
偵探過了會兒抛來一個表示疑問的單音節。
“我也開始覺得哈小二是腦殘了。”星琪揉揉臉,随後補救道,“可能我自己是。”
畢竟腦子受過傷,名副其實的大腦殘缺。
哈小二三姐妹十三四五歲的年紀,對胡興軍張口一個老公,閉口一個哈尼,滿屏彰顯文字表達能力嚴重缺失、圖像動态來補的表情包。
星琪自認理解無能。
“你不是。”偵探回得很快,“根據不同人種的發育狀況,人的大腦一般在22歲左右達到發育成熟的狀态。”
頓了頓,又道,“不一樣。”
星琪托着下巴望她。
空調溫度要多高,床頭燈閃得要多恐怖片,她才會覺得偵探現在很慌張?
可不是麽。
平板早在幾分鐘前就黑了屏,鏡片裏的眼眸卻轉來轉去,好像眼鏡是智能眼鏡,正閃爍着信息瀑布流。
星琪裹緊被單,扒着床沿伸長手從偵探臉上取來眼鏡,自己戴上。
……
真是智能眼鏡。
隔着一行行流動的信息,星琪清楚地看到偵探單手枕在腦後,另一只手明顯做着揉捏氣泡紙的動作,臉上寫着“你自己看着辦”。
“……”星琪把眼鏡給她戴回去,“您繼續。”
“社交信息記錄不曾涉及兩性關系。和低齡自然人發生關系觸犯法律,無論對方是否自願。在大腦未發育完善的前提下,即使當事人明确表示發生關系出于自願,也不能代表這是成熟理智的合法意向。胡興軍這點做得很幹淨。”
星琪懵懵地點頭。
雖然偵探語速很快,至少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以複述或複寫,但理解上仍有些吃力,尤其是出現了兩次的詞組。
“發生……關系?”
“那個那個。”偵探略過兩性話題,“不僅哈小二三人有多次彙款記錄,過去兩年,非定期定額的交易往來不符合他本職收入。”
“本職?”
胡興軍的本職是海城東區某街道圖書館餐廳服務員,非編制,底薪比海城最低工資标準多了十幾塊,好處在于工作時間松散。
公立圖書館,面向公衆的餐廳一天只做一餐,面向內部員工的用不到合同工。
偵探喚醒平板,給助手看各種花哨帶表情的彙款前綴,星琪掃了兩頁屏,林林總總加起來夠胡興軍當三百年合同工。
“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胡興軍都在到賬後轉給另外的賬戶,約占總數的五分之四。另五分之一有四分之一作為自己平時開銷,剩餘的轉給了他妹妹胡一萱。唔——胡一萱在海城中學高中部就讀。”
“胡興軍一個人打兩份工供妹妹讀書。”星琪抓住了非常明顯也是她唯一抓得住的重點,“哥哥走了,妹妹知道嗎?她以後怎麽辦?”
偵探扶了下眼鏡,“胡一萱就讀的是重點班,學校規定不能用手機,聯系她要通過班主任。”
“就是說胡一萱還不知道哥哥的事?沒人通知她嗎?您也沒?”
“我為什麽要管?”偵探反問,“你怎麽不問父母呢?”
“對哦,兄妹倆的父母呢?”
“很早就過世了,是爺爺養大的。”
不出所料,助手的臉頓時皺成苦瓜,眼眶紅紅地說:“爺爺肯定很難過。”
“你不用擔心,”偵探揚起嘴角,“兩年前因病過世。”
星琪睜大了通紅的眼睛,譴責挂着詭異微笑的偵探,“您是故意的。”
“什麽?”偵探挑眉。
“東拉西扯一大堆就為了掩蓋自己沒通知妹妹的事實,”星琪振振有詞,“您受哈小二——不管是哪個哈小二——的委托調查命案,于情于理您本應該通知受害人家屬的,但是您沒有,所以您就聲東擊西,轉移我注意力。”
偵探斜她一眼,招招手,“過來。”
盡管那眼神富有危險意味,星琪還是聽話地過去了,然後哭唧唧地捂着被揪紅的耳朵退回來,“妹妹好可憐。”
“明天我讓這裏的所長通知她好不啦?”偵探遞了張濕巾紙,“我也是剛知道胡興軍有妹妹。”
胡興軍離鄉四年,兩年前回懷安鎮是因為爺爺去世,彼時胡一萱在懷城讀書。辦完爺爺的葬禮,胡一萱越級參加中考,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海城中學,自此之後兄妹倆都在海城。
“爺爺不在,妹妹也不在,胡興軍為什麽突然回這裏?”星琪不解,“還有哈小二三姐妹是怎麽跟來的?”
“那三位跟過來的原因交給你了,兔子助手。”
星琪拿起手機給哈小二發信息,但寫到一半她停下來,轉頭問:“跟她們有關嗎?”
哈小二三姐妹有很多共同點:外表上看,人類特征稀少;心智俱未成熟,行事作風相當跳躍。說到胡興軍,只有悠悠記得看他最後一眼,夏以年和Catty完全沒有斯人已逝的概念,該吃吃該玩玩,符合年齡的沒心沒肺。
但星琪依稀記得,偵探提到過三次六點。
胡興軍前天晚上六點到家,昨天晚上六點暴斃,更奇怪的是,哈小二聯系偵探也是六點,昨天早上六點。
“是巧合嗎?”星琪問,“哈小二聯系您的整整十二個小時後,胡興軍那個了。”
偵探沉吟片刻,神色漸漸凝重,“她當時的說法是男朋友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您沒管。”星琪平鋪直敘,“直到聽說胡興軍那個,您才接下委托。”
偵探摘下眼鏡直視助手,“你在怪我?”
“又不是您把他那個那個的,我為什麽要怪您?”星琪疑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十二個小時之前,連哈小二都着急聯系您,胡興軍還留在鎮上安坐待斃。”
她摸摸後腦,“不過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就是……随便問問。”
“尚星琪。”偵探連名帶姓叫助手,“你不想說那個字或者那個詞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把我和那個那個放在一塊兒後面再加別人,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偵探握起她的手腕,打開記憶手環的錄音開關,“對着它們再說一遍。”
星琪乖乖照做。
“那麽重點在于,胡興軍為什麽要回鎮上,哈小二她們為什麽會來,以及,胡興軍當天的行蹤。前兩個問題你問問哈小二,對,現在,趁她還記得。”
星琪把上述問題發給師徒群。
等待回複時,星琪從偵探傳給她的錄播視頻得到了三姐妹的不在場證明。
很簡單,懷安鎮只有鎮中心有穩定的4G信號。
三姐妹只要能正常上網直播,速9旅社這樣的地方她們也待得很開心。
胡興軍早五點半告訴悠悠他要回一趟孟坪村,悠悠開着直播叫醒Catty和夏以年。然而跟胡興軍還沒走出鎮,三姐妹便對着2G信號打起退堂鼓。
退堂鼓是委婉的說法,當時三姐妹合着方圓十裏的雞鳴,高歌了一曲“世界不能沒有網”,并以打滾撒潑的姿态滾回了信號籠罩的區域。
胡興軍下午五點三刻被郵遞員發現倒在孟坪村回鎮的土路上,送到鎮上時咽氣,準确的死亡時間是晚六點零一分。
期間三姐妹形影不離,還錄下了一段頗為不雅的脫衣舞。
“懷城派來的法醫和鑒定專家在加班做毒物分析,結果最晚明天早上出,先休息。”
偵探把眼鏡和平板放上鋪着毛巾的床頭櫃,剛要關床頭臺燈,星琪的手機震動了下。
“Alex說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回來什麽的,然後Catty就跟他回來了,然後悠悠也來了,然後我也來了。”哈小二說了一串毫無營養的然後,“然後他就死了。”
直白的“死”字明顯吓到了兔子。
助手露出迷惘混合厭惡的表情,圓眼睛漫着水汽,眼圈發紅,要哭不哭的。
偵探拿過手機,直接按下關機鍵,“睡了。”
星琪回過神,擰了好半天眉毛,忽然問:“偵探,您知道三姐妹就讀的也是海城中學嗎?年年和悠悠在初中部,Catty在國際部。”
“……”
偵探的這段沉默明确表示她不知道。
“我知道。”
“兔子。”偵探面向得意忘形的助手,“你知道兔子被愛撫後背會達到高|潮甚至假孕嗎?”
“哎?”
“你想試試嗎?”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10天了……
明天可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