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2 飛上枝頭
太子似乎想到了傳聞中雲筝的不俗琴藝,便興沖沖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打算前往前院:“機會難得,咱們就別浪費這良辰美景了!”
那張俊秀的臉,分明寫着“見色忘友”四個字。
南宮雲楓懶得理會他,轉身就要回房去,誰知身邊那個美貌的長公主也一臉谄媚,上前抓住了雲筝的另一只手腕,正是受傷的左手:“哎呀,看美人彈琴,怎麽能落下本宮?慕天,咱們……”走字未出口,長公主就訝異地托着雲筝的左手,驚叫出來:“咦,你這手怎麽了?”
已經進了屋子的南宮雲楓再次走了出來,湊上前瞧了瞧。太子早已搶了先,一張俊臉幾乎貼在雲筝雪白的臂腕上,滿目憐惜。
“不小心燙傷了。恐怕今日不能為太子彈琴,若有機會,雲筝再鬥膽獻醜。”
“哎,何必說得如此謙虛?雲筝姑娘的琴藝據說天下無雙,怎麽會是獻醜?”
“天下何其之大,有誰敢自認第一?雲筝不過是跟師傅學了些皮毛,與人為樂罷了。”
“好一個天下何其之大……”
太子颔首而笑,望着雲筝的眼神越發深切了。一個俊秀,一個冷豔,四目相對,倒顯得相映生輝,那種氣氛仿佛旁人都插不進去一般。
長公主嘻嘻笑了兩聲,朝侄兒作了個羞羞羞的動作,雲筝看在眼中自然清楚她的意思,卻依舊冷靜端莊,不失風度。
唯一看得不順眼的,就屬絕世美男了。
擡腳踹過去,南宮雲楓向太子冷笑:“還看?再看她也成不了你的女人!”
太子和長公主回贈他無奈至極的眼神,他視而不見。
“難道我有說錯?出身青樓的女子,成得了太子妃才怪!更何況,做過青樓花魁,還是花魁之首,未必願意做小妾吧?”南宮雲楓嘴角彎起,笑得燦爛無比,那雙鳳目落在雲筝面容上,有意忽視她冷淡的表情。
好好的氣氛被南宮雲楓攪合,太子只好惋惜地道了別,便和長公主離開了。
目送他們走遠,轉入了東院的回廊,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南宮雲楓堆滿了笑意的臉龐換上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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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氣?他為什麽要生氣?他不過是看不過去罷了!這兩個禍害來打擾他,他忍忍也就算了,現在他醉生樓裏最受人追捧的花魁反倒有意讨好那兩個禍害——怎麽,知道他南宮雲楓再放肆也不敢跟皇族作對,就眼巴巴地想成為皇族的人嗎?!
即使生于豪門之家,到底也還是淪落入了青樓!她以為,她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笑!
雲筝盯着他的臉,冷笑:“南宮雲楓,你說話還真是不留情面,讓人下不了臺階。”
南宮雲楓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是怕你爬得太高,到時候摔得太慘!”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雲筝冷冷說着,轉身就走。
她這是什麽意思?!當他多管閑事?!好心沒好報,真是太可惡了!
一股血沖上腦袋,南宮雲楓氣得臉都紅了,對着她的背影吼道:“你的事情當然與我無關!你想當太子妃還是皇後跟我南宮雲楓有什麽關系!若他明日就用八擡大轎來娶你為妻,我也只當什麽都沒看見!舞姑娘你心比天高,小小的醉生樓如何容得下你這只鳳凰!”
驀然停住腳步,似乎被南宮雲楓盛怒的語氣吓到,雲筝轉回頭看着他的時候臉色慘白,張了張口,竟未能說出一個字。好大會兒後她身子晃了晃,腳步有些踉跄,趕忙伸手捂着心口,眉頭已經緊緊鎖了起來。
“你……”“你怎麽了?”
兩個人面面相觑,又是半天無話。
雲筝的眼中慢慢滾出了淚花,目光忽地兇狠了起來:“南宮雲楓,我自甘堕落,也從未因踏入青樓而後悔。你又何必用這些話來羞辱我!雲筝不再是舞翎,即使是當年的舞家小姐,也不敢有什麽非分之想!我……我不過是不願意一輩子留在青樓,為将來找條後路,至于為妻為妾也沒什麽好在乎的。哈哈,你是很聰明沒錯,可惜你不知別人痛苦,就這樣說出來,害得我連僅存的奢望都沒了……”
緩緩舒了口氣,她站直了身子,淚痕明顯的臉頰上挂起了凄苦的笑意。清冷的眼神,似乎刺到南宮雲楓的心裏去:“你跟三年前一樣,自私又殘忍!”
南宮雲楓看得目瞪口呆,聽了這最後一句,竟似當頭一棒,啞口無言。
他自幼便是被衆人捧在手心的,他們都說些好聽的話,聽得他養成了習慣,變得驕傲又自負,對一些難聽的言詞總有辦法回擊,令對方苦不堪言——然而此時此刻,他什麽都說不出口。
只覺得那抹紅影太過耀眼,晃得他雙目生痛,一顆心也不可抑制地痛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哭……因為自己說的話,傷了她的心?因為那番話真的那麽傷人?
他只是不想她……南宮雲楓猛然驚醒,一拳打在了身側的門框上,擊得木屑紛飛,有兩塊兒碎屑刺入皮膚,紅豔豔的血頓時順着指關節流進了掌心裏,黏黏膩膩,燙得厲害。
“不!才不是……我對她才不是……”
喃喃自語,試圖壓下那種莫名而來的慌張,心底卻擋不住泛濫的委屈——舞翎,舞翎……你說我自私殘忍,和三年前一樣!你可知這三年,我活在歉疚裏,活得有多累!
因為他是太子,他就能成為你離開青樓之後的依靠?為何別人不行?難道他們給不了你想要的,他們無法令你忘記以往的痛苦嗎?
想到她那紅腫的手腕,南宮雲楓更加心煩意亂。回到房中躺倒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睡,眼前晃動着的始終是那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紅腫,那淚眼盈盈的模樣。
最終,他還是起身,出門,叫來了一個丫鬟,命她把紫玉膏送到了雲筝房裏。
“愛用不用!”目送丫鬟走向東院的時候,南宮雲楓緊蹙眉頭,怄氣地嘀咕了一句。
次日,南宮雲楓去了前院大廳,雲筝托詞生病沒有接客,憐兒說她左手手腕沒有敷藥,腫得更厲害了,還是她從雲筝枕頭下翻出了紫玉膏,強行替她塗了一層,可到底是延誤了一晚,只怕以後會留下疤痕。
醉生樓所有人都發覺當天南宮四少有些不對勁,吃了炸藥一般易怒,某個醉酒的客人纏着張公子不放,竟被他一腳踹出了門。
隔日,雲筝還是沒有出房門,惹得前來拜會的公子少爺們心神不安,一個勁地打聽她到底生了什麽病,弄得大廳裏亂成了一團。連翹本來在跳舞,結果沒多少人欣賞,惱得直闖雲筝的房間,非要雲筝出來比試跳舞。然而連翹剛跑到雲筝房門前,就被南宮雲楓呵斥回去了。
醉生樓大亂,之後南宮雲楓索性命人貼上了當日不接客的告示,關了大門。
又過了一天,雲筝總算出了房門,到大廳裏和幾個姑娘說笑,談論長安城近日的趣事。南宮雲楓卻把自己關在後院房中,醉得一塌糊塗,仆人進去收拾剩菜殘酒的時候,還被醉酒的南宮雲楓臭罵了一頓。
傍晚時分,醉生樓終于開門接客,再次熱鬧了起來。雲筝抱了琴,為謝賓客們關心奏了一曲。一曲未完,就打扮不俗的仆人被領進來,送上了來自太子府的請帖,說是請她赴宴。
賓客們無不感嘆,以為雲筝自此将出人頭地,恐怕很快就要離開醉生樓了。幾位素來仰慕雲筝的公子,難過得當場拂袖而去,害得一幫姑娘甚是委屈。
等到酒醒的南宮雲楓得知此事,雲筝已經離開醉生樓兩個時辰了。他一聽仆人說雲筝姑娘去了太子府,就匆匆忙忙穿上靴子披上藍袍,沖進了前院大廳裏。
“誰許她擅自做主出門接客的?!醉生樓的規矩她難道還不清楚!可惡!她以為自己紅極一時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當時他的模樣,可以用暴跳如雷來形容。醉生樓的姑娘們從未見過風流四少這樣兇狠的表情,一時無人敢上前勸解。那些個素日敢與南宮雲楓放肆的男妓們也傻了眼,只作壁上觀。
南宮雲楓還在大廳裏吵吵鬧鬧,張公子倚在欄杆上看他一襲藍衫藍袍晃來晃去,忽地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旁邊的李公子看了詫異,忙問他笑什麽。
“你難道不覺得,四少說話酸溜溜的?”張公子笑得更賊了。
李公子恍然大悟,随後又搖頭嘆氣:“那我們也只好同情他了——誰讓他跟雲筝姑娘合不來呢?有太子殿下這個高枝,誰還會看青樓老鸨一眼!”
張公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剛好南宮雲楓也喊累了,于是作罷,衆人作鳥獸散,各玩各的去。
醉生樓的一個仆人慢騰騰地靠近坐在雅座間,以手支着額頭發呆的南宮雲楓,欲言又止。
“到底想說什麽?還不快道來!”南宮雲楓瞪了他一眼。
清秀的仆人這才笑着送上了一張大紅的請帖:“還是舞府的請帖。舞家的二少爺要為母親祝壽,想請雲筝姑娘再去赴宴。”
南宮雲楓一愣,接過請帖瞄了兩眼,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道:“那就先應下吧。至于價錢,稍後再議。”
仆人立即退後,去大門口回話了。
南宮雲楓拿着請帖,剛仔細瞧了一遍,就聽到歡笑聲和不小的騷亂。
“呀,雲筝姑娘回來了?這些……”“好精致的綢緞,太子賞的嗎?”“雲筝姑娘!”“雲筝姑娘!小生等了好久了……”
好看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雲筝穿戴頗為華貴,紅裙拖地,輕紗如霧。皓腕微露,纖腰曼妙。烏發挽作了高高的發髻,追着花飾珠釵,步步生輝。
難怪門口的那些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南宮雲楓望着從自己身邊經過卻仿佛沒看見他一般的雲筝,忍不住提高了音調,冷笑道:“雲筝姑娘好大的排場,只怕太子府的宴會,也是特意為你而設的吧!”
雲筝停住腳步,扭頭看向他,原本帶着微笑的臉龐瞬間變得冷若冰霜:“是又如何?就許南宮四少是太子府的常客,就不許我雲筝赴一場盛宴?”
眼中閃過一抹冷光,南宮雲楓抿着嘴唇,片刻之後笑了笑,将舞府的請帖丢了過去。那雙鳳目斜視雲筝的面容,看着她慢慢地一臉沉郁,便堆起了得意之色:“雲筝姑娘,這才叫盛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