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聖誕禮物

一群人沖進街邊的一家火鍋店，蒸騰而來的熱氣瞬間迷住了眼。

“好暖和好暖和 ”方也一邊說一邊抖，小鈴铛跟着他一晃一晃。

店門口有一只好大的奶牛公仔，手裏舉着一只托盤，裝滿了糖果。秦天天和梁夏笑着對視一眼，伸手去拿，奶牛公仔卻動了，原來裏面有人，“這是給小孩子吃的。”公仔甕聲甕氣地說，扭着屁股走開了，像是用背影譴責他們的不懂事。

方也和葉知秋點菜也不安分，搶着筆和紙随時要打起來一樣。奶牛公仔正在他們對面一桌拿着糖果哄小朋友開心，秦天天一副坐不住的樣子，過了一會兒“騰”地站起來，“我去上個廁所。”梁夏也不揭穿他。

等他重新回來，菜也上桌了。牛肉，羊肉，什錦丸子争先恐後往鍋裏跳，香味聲勢浩大地浮上來。一桌人都流着口水等。突然方也喊了一聲：“看！”他們一起擡頭看店裏的小電視，正在直播人民廣場上的晚會，周傑倫在唱《龍卷風》，倒是很符合這寒風淩冽的天氣。

他們的片段早就過了，可仍然着迷地看着電視，梁夏想，他們也許是在想象自己站在舞臺上的樣子。她想說一句：“你們特別帥。”但兩片嘴唇像被粘在一起一樣開不了口。

直到周傑倫在一片歡呼和尖叫中下臺，他們才重新低頭，這一低頭不打緊，發現所有的肉都被方也夾到碗裏了，一面吃一面被燙得龇牙咧嘴。秦天天舉着筷子就敲上去：“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還讓我們看表演，看表演！”葉知秋趁機氣定神閑地把他碗裏的存貨全分了，兩只丸子都放進了梁夏碗裏。

方也捂着腦袋捧着空碗還不老實，伸長脖子看店裏有沒有人能認出他來，畢竟他才剛在電視裏出現過。對面的小孩突然看着他眼睛發亮，胖乎乎的小手準确無誤地指向他。方也像遇見知音一樣，還晃了晃腦袋，搖落一串脆響。小孩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終于開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媽媽，你看那個叔叔好傻。”

之後的一切像一場喜劇，小孩的父親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母親陪着笑道歉，說是陪着笑其實更像在忍着笑。秦天天和葉知秋卻忍不住，笑聲大得能把屋頂掀翻，帶着不知情的顧客也笑出聲來。梁夏看見奶牛公仔一顫一顫的，自己也渾身抖得像抽筋，不發出聲音是她留給方也最後的尊嚴。

方也卻全都不在乎了，埋在桌子上像昏過去一樣。不知小孩說的哪個詞最刺痛他，“叔叔”還是“好傻”。

趴了有半個世紀那麽久，方也才小心翼翼地探頭，像是要确認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他氣呼呼地把頭發上的鈴铛一把扯下來扔在桌上。葉知秋沒忍住又哼了一聲，方也一記眼刀掃過去，眼眶發紅，泛着水光。但葉知秋知道他絕不是哭過了，而是自己也在偷笑。他像哄小孩一樣順順他方也的頭發，慷慨地把剩下來的菜都堆到他面前，難得有個大哥的樣子。

店裏的老式挂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顧客們集體一驚，原來是十二點到了。一桌聚餐的女生開始從包裏拿出禮物交換，甜軟的“聖誕快樂”此起彼伏。方也想起什麽，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紙包遞到梁夏面前：“小爺賞你的。” 他又恢複了欠嗖嗖的樣子。

梁夏拆開紙包，一雙手套安靜地躺在裏面，柔軟的觸感讓她心裏也塌陷了一角。她有自己的手套，但肯定沒這麽精致。于是她笑着把手套往懷裏一揣，配合他的語氣，“謝謝小爺。”

方小爺滿意地擺擺手，吃他的火鍋面去了。

葉知秋送禮物就有派頭得多，一個米黃色格子紙包的禮盒，裝着燙金賀卡和紅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圍巾。賀卡上是葉知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梁夏也是第一次知道葉知秋字寫得這麽好。“聖誕快樂，非常開心在這一年能遇見你。”

梁夏的臉越來越紅，不知是給圍巾襯得還是給熱氣熏的，與此同時，秦天天的臉色卻越來越差，簡直像一塊石頭被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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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方也還不識趣，用筷子敲他的碗邊。“你的禮物呢，拿出來拿出來。”

然後梁夏就看着秦天天僵着一張臉，往她手裏塞了一把包裝已經皺巴巴的糖，奶牛托盤裏裝着的糖。秦天天的表情稱得上英勇，梁夏不敢笑，也不敢問他是認真的嗎。方也卻放肆地笑起來，像是要把之前的嘲笑都還回去。生活經驗豐富的葉知秋巋然不動，只是靜靜觀察秦天天的表情，直到對方青筋暴起，他從善如流地挪了挪位置，方便秦天天毆打方也。

一晚上三個男生在這開火了兩次，老板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少。最後他們結賬時給了八折，也許是因為過節，也許是感謝他們不拆店之恩。

方也連蹦帶跳走在最前面，挨了多少揍也照樣皮。葉知秋跟在他身後，被他吵煩了就上前踹一腳。梁夏說她準備的禮物都放在他們卧室門口了，兩人急着去拆。秦天天卻興致不高的樣子，拖着高大的身形和更高大的影子走在最後。

梁夏挪到他身邊，用胳膊撞撞他：“怎麽了？”

秦天天沒看她，低着頭，聲音就從那低垂的陰影裏傳來：“你會不會不高興啊？”

梁夏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講什麽，洩出一絲笑意，對上他失落的眼睛連忙解釋：“沒有啊，我覺得很可愛。”

看他一臉不相信，梁夏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塞進嘴裏，邊吃邊說：“我小的時候很少能吃到糖，除非生病，打針，或者被父母罵哭了，總之糖的甜都和一些不好的回憶交織在一起。我那時候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買好多糖，想吃就吃，沒有人能管着我，那一定特別開心。可是長大了我也把這想法忘記了，今天看到這些糖我才又想起來，所以謝謝你啊，讓我重新做了一回小朋友。 ”

梁夏又剝了一顆糖放到秦天天嘴邊：“啊~” 秦天天配合地張開嘴，終于笑了。

準備睡覺的時候秦天天又來了，短促地敲兩下門，是他的習慣。梁夏說請進，秦天天拿着個大盒子進來，臉有點紅，一副緊張的樣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把盒子往梁夏懷裏一塞，“給你。”

梁夏打開盒子才明白秦天天之前的臉色為什麽那麽尴尬。盒子裏放着一副手套和一條圍巾，與方也和葉知秋送給自己的一模一樣、秦天天小聲嘟囔：“我懷疑他們抄襲我。”

梁夏這次終于不憋笑了，她大大方方地笑出聲來，笑得眼睛都發亮。秦天天問她：“你還喜歡嗎？”梁夏把圍巾挂在脖子上，還沒止住笑：“喜歡呀。”

秦天天走的時候梁夏叫住了他：“我給你的禮物你拆開看了嗎？”秦天天說還沒來得及。梁夏沖他擺擺手：“你記得看。”

秦天天回到房間，把紮着金色蝴蝶結的禮盒打開，是一支簽字筆。旁邊信封裏的卡片上寫到——“聖誕快樂，你們一定會成功的，先練練簽名吧。”至此他的禮物和其他兩人沒什麽不同，可是再抖一抖信封，裏面就跳出了幾塊糖，一樣皺巴巴的糖紙，一樣是從奶牛托盤那兒偷來的。

秦天天想梁夏是什麽時候搞這個小動作的呢？他想着梁夏把糖裝進信封裏的表情，想還有個人和他一樣幼稚，淡淡的甜味就這樣彌漫上來，已經不用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