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60小時（三）
1小時前。
梁夏在家門口做了二十分鐘心理建設後，忐忑不安地敲響了房門。
門一打開就看見媽媽板着一張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臉，見到她直接轉身回到客廳。客廳裏姐姐和爸爸也都端端正正地坐着，像在等着她自投羅網。
這是要□□啊，梁夏在心裏苦澀地想。
客廳裏只放了三把椅子，都被坐滿了。她只能孤立無援地站着，與家人們近乎嚴苛的目光對視。
四個人的家裏只有三個座位，梁夏感到自己的思緒已經在不受控制地越飄越遠。
媽媽咳嗽了一聲，将她拉回現實。
“我們三個讨論了一天，決定讓你回家來，不要再往上海去了。”
“工作辭掉吧，在這裏也能跳舞的。”爸爸語重心長地補充。
我們讨論了。
我們決定了。
“我們”是誰？又憑什麽替我決定人生？
這些似曾相識的話像一塊烙鐵，灼傷了梁夏的眼眶，她覺得自己的眼角現在一定紅得像在滴血。
思緒飄遠就飄遠吧，她不想往回拽了。
一直憋在心裏的委屈和不平，她也不想再忍耐了。
“我不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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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我的工作，還有我愛的人。”
“兩年前你們也是這樣和我說的，為了姐姐的病，你們讨論過了，我應該放棄自己的學業。”
“我已經退讓過一次了，這次我要自己決定我的人生。”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這是第一次，她在這個家裏擡頭挺胸毫不掩飾地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原來這份勇氣在心裏已經滋長了許久，都是那個人帶給她的。
他讓她知道，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所以她一定要回到他身邊，盡管路途上有諸多艱難。
客廳裏寂靜無聲，大家好像都被她的發言怔住了，只是一個勁地盯着她的臉看。
像是在辨認這還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梁夏。
媽媽第一個回過神來，伸手顫抖地在桌上摸索，摸到一只茶杯就毫不留情地向她砸來。
力度不夠，茶杯勉強畫了個弧線，碎裂在梁夏腳邊。
梁夏望着這一地狼藉，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塊碎片都劃在她臉上，刺在她心裏。
“丢人現眼！”媽媽掙紮着想要站起來，被爸爸和姐姐一人一邊拉住了，“你也不看看電視裏怎麽說的！你愛的人？你那是愛嗎？你那是變态！你居然跟蹤啊，還和別人大半夜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你才在外面兩年，就變成這個樣子，再放任你下去能行嗎？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家來！”
“電視裏說的？”梁夏的身體也跟着顫抖，每個字好像都無法講得清楚。“電視裏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嗎？我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不聽我說的話？”
爸爸好不容易将媽媽安撫到坐下，重重地嘆了口氣，皺着眉頭看她：“好，你讓我們相信你，那你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眼前一片模糊，已經看不清家人臉上責怪的神情。這樣也好，就把它當成一場對自己的獨白吧。
“我不是私生飯，也不是變态。”梁夏輕輕講出這句話，混亂的世界好像有一角歸了原位。
“那個擁抱是真的，他送我回舞團，臨走前我們抱了一下，他是我男朋友。”
“我們在談戀愛，這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談戀愛啊，談戀愛。”媽媽重複了兩遍，突然拔高音調笑出了聲：“小姐，你醒一醒好不好？我看你不僅要回家，還要去趟精神病院！人家是大明星，你是哪位啊？你是追在人身後的一個跟蹤狂，還妄想他和你談戀愛呢。”
一直沒說話的姐姐此刻也有點擔憂地開口；“小夏，我知道你這幾天被人罵，心裏一定很難受。但這種話家裏說說就好，不要到外面胡說八道，你還嫌不夠丢人嗎？”
梁夏張着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要痛哭，想拉着所有人的手問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也想把手機裏和秦天天的照片與聊天記錄都翻出來，用證據打他們的耳光。可一陣無力感侵襲了她的內心，她突然不想再做任何辯白，也終于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會因為一句根本沒有證據的話就不遺餘力地攻擊她。
原來在所有人眼中，我和你的距離都是這樣遙遠。
你是大明星，我只是追尋在你身後的一雙眼睛。太平凡，一陣浪花就能将我席卷。
而那些不能見光的過去，藏在手機裏的每一次問好，每一聲晚安，都只有彼此才知道。
秦天天，梁夏不知第幾次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原來只有你能證明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不是鏡花水月，不是癡人說夢。
秦天天，如果你在就好了，秦天天，秦天天...
“秦天天。”陸如蘇從他對面走過來，拍拍他的肩：“一會兒準備好了嗎？”
他點點頭，臉上化了精心的妝，堪堪擋住眼下的烏青。
徐總也跟在後面，還是一副不甚滿意的表情：“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坐實了私生飯這件事，對你的人設是個多好的塑造機會啊。偏偏要花那麽大力氣，編一個工作人員的身份，也不曉得人家領不領你的情。”
秦天天的視線沒有一絲轉向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舞臺上的燈光，“是我把她拖下水，就要讓她幹幹淨淨地上岸。”
“随便你。”徐總挑了挑眉，朝陸如蘇伸出手：“這次事情解決後，希望我們兩家公司合作愉快。”
陸如蘇點點頭，滿臉堆笑：“一定，一定。”
“我的手機還不能還給我嗎？”等徐總走後，秦天天小聲問。
“在你的電視劇發布會結束前不能，這是和嚴總的規定。這段時間手機由我保管。”
“我就是想給她打個電話。”秦天天感覺自己的喉嚨移動得萬分艱難，也不知一會兒上臺能不能圓滿地說出冠冕堂皇的一番話。
“我明白。”陸如蘇嘆了口氣，“但現在這個時期對你們的刺激都很大，萬一她要是說了什麽，讓你的心動搖，我們就前功盡棄了。秦天天，就算你怪我鐵石心腸也好，這次我不能讓步。”
“我不怪你。”他紅着眼眶搖搖頭，“我知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謝謝你陸姐。我只想拜托你，萬一梁夏聯系我，請幫我安撫好她。”
“一定。”
秦天天在舞臺下方見到了方也和葉知秋，這是他們自從下山後第一次見面。這兩天他們也被單獨關在房間裏，不允許私自行動。
“抱歉了，兄弟們。”秦天天走過去沖他們點點頭。
方也和葉知秋一人給了他一拳，“淨說廢話。”葉知秋不滿地嘟哝。
“那件事你打算怎麽處理？”方也還是耐不住性子，擠到秦天天旁邊，“今天來了好多記者，我聽陸姐說你要正面回應了。”
的确是來了很多人，從舞臺側面看過去，都能看到座位上一排□□大炮。
這麽引人關注麽，秦天天苦澀地笑了笑。
“太特麽過分了。”方也爆了句粗，“你要是承認戀情，兄弟挺你，我才不管什麽狗屁未來呢。”方也又捶了秦天天一下，“聽見沒啊？”
秦天天看着方也一雙毫無陰霾的眼睛，充滿盼望，充滿不服輸的倔強，就像他之前一樣。
可他終究是服輸了。
在昨天晚上，在垃圾桶前，在滿眼的謾罵和不堪入目的屍體前，或者更早，在聽許聲歌說出那句話時，他就服輸了。
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就不舍得讓她受這種委屈。
成為女朋友也好，成為私生飯也罷，這些附帶的傷害都是他無法替梁夏抵擋的，它們全滋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愛的表皮變化出另一種可憎的面目，咬噬他最愛的人。
我只能與你劃清界限，與我無關，你才是安全的。
葉知秋不動聲色地隔開了方也，他抱了秦天天一下，附在他耳邊說：“做我們這一行注定是要犧牲的，不用怕，我也挺你。”
秦天天拍了拍他的胳膊，分開時他發現葉知秋的眼眶也隐隐泛紅。
他們都是明白游戲規則的人。
主持人在舞臺上熱情地講着開場白，臺下的粉絲與記者歡呼一片。秦天天踏上第一步臺階，明白自己正在走向一條不歸路。
客廳裏電視的畫面突然掃到出一張熟悉的臉，四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媽媽用遙控器調大了聲音：“好，你不是說他是你的男朋友嗎？那我們就聽聽你的男朋友是怎麽承認你的！”
梁夏的目光像被吸附在秦天天身上一般無法移開，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被他的話語，他的動作牽引。
“請說一下新專輯的創作理念吧。”
“這一次的舞蹈動作與上一張專輯相比有哪些不同或是進步呢？”
“會開始巡演嗎？”
“網傳你們要接拍電視劇是真的嗎？如果有機會分別想挑戰什麽類型的角色呢？ ”
......
“最後一個問題！”提問的女記者幾乎要将話筒推到秦天天臉上，“這幾天網上都在談論你與陌生女子的擁抱，請問對方到底是女友還是私生飯呢？如果是私生飯你會聯絡警察處理此事嗎？”
梁夏覺得這一刻自己應該是窒息了，察覺不到呼吸的聲音，所有感官似乎都為聽到他的回答而準備。
秦天天對着鏡頭笑了一下。
标志性的微笑，漂亮得完美無缺。
“借着這次發布會，我想向大家說明，網上爆出的戀情純屬無稽之談。我與梁夏小姐只是前同事關系，梁小姐現已離職，我們之間暫無聯系。希望惡意炒作的人士停止這種無聊行徑，網絡上的人肉和暴力行為也能到此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