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歸于沉寂
“那可以請您詳細解釋一下擁抱的照片嗎?”
“梁小姐就職期間與您是否為戀人關系呢?”
“惡意炒作,您的意思是這次女友和私生飯的新聞是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嗎?您知道是誰嗎?是梁小姐在炒作嗎?公司開除她是因為這個嗎?”
秦天天的一番話像是給記者們打了一針興奮劑,瞬間更多的提問與話筒蜂擁而至,幾乎要擋住他的臉。
一旁的方也一臉茫然,葉知秋拍拍秦天天的肩,自己上前一步:“我們能說的就是這麽多,不管是誰在炒作,都希望大家不要再給他關注了。今天的是Unicorn第二張專輯的發布會,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們都只想用作品為自己發聲。 ”
“謝謝大家。”
在閃光燈密集的掃射下,葉知秋攬着秦天天向記者鞠了一躬,方也則冷着一張臉,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便走下舞臺。
“聽見了嗎,聽見了嗎?”梁夏的媽媽用手指敲着桌面,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這就是你說的男朋友?人家承認你了嗎?能給你編一個員工的身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小姐,我請你把自己的臆想症收一收,回到現實中來好嗎?”
梁夏只是呆呆地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
姐姐上前拍了她一下,還要拍第二下的時候梁夏擋住了她的手,轉過頭來,眼神裏彌漫的悲傷讓姐姐愣住了,“別管我了,”她啞着嗓子說,“你們都別管我了。”
然後她打開門,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猴子,猴子,”葉知秋追在方也身後喊,這小子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從舞臺上下來就不管不顧地到處跑。再不攔着恐怕他就要破門而出,直接給守在活動現場外面的記者送人頭了。
“方也!”葉知秋好不容易抓到他的胳膊,卻被他反手撞了一下,心裏也有點惱火,幹脆加大力度一下子把方也按在牆上,“你想幹嘛?腦子裏進水了?”
吼完一嗓子卻他卻愣住了,方也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情,眼眶泛紅,發狠一般瞪着他。
如果說陸如蘇是瘋子,那方也就是傻子。
葉知秋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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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快樂的小傻子。
他其實真的很感謝生命裏出現方也這個人,如果沒有他,那些看不清未來的練習生時光會索然無味得多。
方也永遠都是張揚的,快樂的,像一顆不停運轉的行星,可以照亮所有晦暗的角落。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方也的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既憤怒又悲傷,一個只屬于揭開生活醜陋面的成年人才會有的表情。
“怎麽了?”他不由自主地降低音調,還伸手将方也額前被汗水染濕的頭發理了理。
“沒什麽。”方也咧嘴笑了笑,笑容卻只虛浮在表面,他指指腦門,“我就是讓自己長點記性。”
“長什麽記性?”葉知秋懷疑自己此刻的智商都蒸發了,只會跟着方也的話繼續重複。
“我要讓自己記住,成功有多重要!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可以說謊,可以犧牲,哪怕犧牲的是自己最愛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又怎樣?”方也低吼着,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滑落,“重要的是,我們的前程完好無損,我們可以站在聚光燈下繼續做個大明星,其他的事,算個屁啊!”
最後一句話他破音了,聲音猛地撕扯出去,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裂痕。情緒再也無法控制,方也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像一頭落入陷阱中的小獸。
葉知秋還維持着伸手的動作,卻不知下一步該做些什麽。
方也哭了一會兒,狠狠擦了下眼角,擡頭看着葉知秋:“我知道,你一定在心裏笑我幼稚呢,我也覺得自己幼稚。但不用擔心,過不了多久我也會變的,這個圈子裏所有人都會變,我只是比較遲鈍而已。”
說完他便從葉知秋面前錯身走開。
方也沒想到葉知秋會再次拉住自己。
印象中葉知秋很少會認真地和他講話,他們倆的相處模式,不是你一言我一語的争鋒相對,就是直接動手。方也總覺得在葉知秋眼裏,自己就是個智商不超過80的小屁孩。當然,葉知秋在他眼裏,也就是個幽默感為0的暴君。
可現在葉知秋卻拉着他,語氣緩慢又堅定,像在念一段誓言。
“方也,你一點都不幼稚,你的樣子,其實是很多人最想成為的樣子。
你不會變,你也一定不要變。”
方也目送着葉知秋離去的身影,在這一刻,他突然相信葉知秋是理解他的,理解他面對破碎像個孩子一樣的無力與惋惜。甚至,比他更加惋惜。
梁夏蹲在小池塘邊。
這是她的秘密基地,小時候她經常一個人待在這兒。
害怕的時候,難過的時候,遇到不公平的時候。
沒有人可以傾訴,也沒有人會幫她解決,她就會坐在池塘邊,吹吹風,看看雲,等壞心情自己消散。
長大以後,她就再也沒來過。
因為她變得堅強了,很多事可以自己處理;也因為她習慣了,家人對姐姐的偏愛,對她的忽視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不痛不癢,很難再觸動原本敏感的神經 。
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個陪伴她的人。
那個人會很認真地聽她說話,再傻再啰嗦也不會不耐煩;會替她出頭,告訴她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會給她勇氣,讓她明白自己是值得被愛的;會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到很遠的以後。
那個人是光芒萬丈的,像鑲嵌在天空的一顆星星,卻會為了她一個人停留,對她說,做我的女朋友吧。
你只要看着我就好,我就是你的方向。
可是那個人離開了。
她又變成童年時期一無所有的小女孩,只有這孤零零的池塘依舊等待着她。
梁夏把手機打開,看着破碎的屏幕亮光熄滅,再打開,再熄滅,重複這個動作直至機械麻木。
可她的心卻始終無法麻木,疼痛從某一點擴散,逐漸席卷全身。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剛才在電視裏看到的畫面,清醒地淩遲着自己。
淩遲着原本還抱有一點希望的自己。
其實只要一個電話或者一條信息就好。只要一句“你受委屈了”,她就不會覺得委屈;只要他說“請你理解我”,她就會理解他。
別人千萬次的傷害與抹黑,只要你承認我,我就有力氣熬過去。
可是在最黑暗的時候,你卻走到了另一邊,光鮮亮麗的一邊,置身事外的一邊,将我徹底留在深淵之下。
梁夏看着手機屏幕再一次熄滅,她想,原來他什麽都知道,知道網絡暴力,知道她連續幾天都在擔驚受怕,可還是将工作人員和疑似炒作的名號安在她身上。
秦天天,她在心裏默念,我好像要不認識你了。
以前你的名字是一句咒語,可以為我抵擋生活中所有不好的事情,可現在咒語已經失效了嗎?
一通電話,一條信息,一句解釋,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手腕在某個瞬間突然失去力氣,手機幹脆地從梁夏手中滑落,掉進池塘裏。
水面泛起的層層漣漪,像一個隐喻,像對她心中所有疑問的回答。
一切歸于沉寂,而我終究失去了你。
梁夏用手環住膝蓋,終于不再掩飾,也無法掩飾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