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應不識
梁夏僵硬地起身，身旁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兩個保安，将她護在中間向舞臺走去，架勢與小學生攙扶老奶奶過馬路如出一轍。
她的腦子始終昏昏沉沉，直到快踏上舞臺的那一刻才想起什麽，迅速從口袋裏掏出口罩，将自己的半張臉遮上。
與前男友重逢的方式有很多，但在失魂落魄的時候遇見光彩照人的他，顯然是最失敗的一種。
走到秦天天身邊時梁夏仍然在恍惚，幸虧臺下粉絲不遺餘力的尖叫讓她稍稍回神。一擡眼就看見那張仿佛從內心深處幻化而來的臉，不再被令人眩暈的燈光籠罩，也不像海報上呈現的那樣精致疏離。是鮮活的，笑語盈盈的，一千多個日子過去，可閉上眼她依然能夠描摹得分毫不差。此時此刻近在眼前，她卻不敢呼吸不敢說話，只想伸手觸碰一下他的溫度，确定這一刻并非自己的臆想。
秦天天并不了解她的曲折心腸，他只是望着她，像望着曾經見過的千千萬萬個粉絲一樣，善解人意的，寬容的。他輕聲說：“你好，請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如果沒有五年前的那場巧合，她與他的初見應該就是這樣吧。一個被抽上臺的粉絲，一個認真詢問名字但轉眼就會忘記的偶像。
一瞬間梁夏的心裏像是布滿了鋒利的碎片，而她放任自己赤腳走過。
終于清醒了，清醒得不能更徹底。這就是他們最後的結局，不是久別重逢的戀人，而是明星與幸運觀衆。
多麽現實。
而她也終于可以彎起眼睛，像一個真正的粉絲那樣喜悅：“我叫夏天。”
“夏天，名字真好聽。”秦天天笑起來，明明是排練過幾百次的完美弧度，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敷衍。“那你想和我唱什麽歌呢？”
“《右手邊》”梁夏思考了幾秒鐘，認真地說。
臺下傳來一片粉絲的噓聲。梁夏明白，秦天天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翻唱別人作品才能上臺表演的無名小卒了。可她真正想聽的，卻只有這一首。
“可以唱嗎？”她側過臉來小聲地問。
秦天天點點頭，眼睛裏似有淚光在閃爍，卻也可能只是燈光太過耀眼，讓人無從分辨。“這首歌對我有很不一般的意義，我上一次唱它，已經是很多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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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多年前了。”梁夏輕輕重複了一遍，沒有再看秦天天的表情。
柔和的前奏響起，與多年前聖誕節的夜晚分毫不差。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梁夏想，那我為自己選了一首最完美的片尾曲，用這一首歌的時間将所有回憶沖刷，倒流，封存，遺忘，鞠躬，謝幕。
“靜靜地坐在你的身邊
還會有多少這樣的時間
我要迎着車窗外的光線
牢牢的記住你微笑的側臉”
“Unicorn最棒！”
萬人廣場，只有我一個人喊出了你們的名字。表演結束後你走到我身邊，“我知道，最漂亮的那個人就是你。”
“下一個是周傑倫呢。”
“沒關系，我是來看你的呀。”
“我說了離別不會傷悲
這是我對你唯一的欺騙
因為我最喜歡你的雙眼
那麽美不适合掉眼淚”
“梁夏，做我的女朋友吧。”
宿舍門前的臺階上，只有你我，你微微俯下身，說出了日後無法承擔的諾言。但那時我們卻天真又一往無前地相信着。
“你今天說的話明天會記得嗎？”
“不知道。”
“早安，女朋友。”
“他在房間裏繞了一晚上，生怕自己忘了！”
“你要好好的去飛不需要對我想念
我會默默地留下右手邊的座位
有一天當你看過世界
再決定你降落的地點”
第一次公演的後臺，我慌張地敲擊鍵盤，好像終于能領略一點你登上舞臺時的刺激與興奮。
“你別緊張，就把臺下觀衆都當成蘿蔔白菜。”
“我與你同在。”
那一天我收到了最美的花束，厄瓜多爾玫瑰簇擁着淡藍色無盡夏。“我想看着你，你也只要想着我就好，我是你的方向。”
“我沒食言吧。”
“而我也會繼續地奔馳在這長長的街
左手邊是我的心右手邊沒有誰
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
因為我相信說過了再見
一定會再見”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探你的班，你坐在我對面挖着千層蛋糕，晃蕩着雙腳像個小朋友，卻說出了讓我震撼不已的話。
“梁夏，等我再過幾年，拿到一個，或者幾個很牛的獎。那時候我就可以在領獎臺上向所有人介紹你，我的女朋友梁夏，從我還是個不知名的毛頭小子就陪着我，直到今天，我們還要走往後的一輩子。”
你現在應該拿到很多獎了吧。真是抱歉，很久沒有關注你的消息。你知道嗎，剛分開的時候，就連聽到你的名字，我都覺得是一種傷害。
可也已經沒什麽好抱怨的了，就在這一刻，燈光，掌聲，舞臺，觀衆，只有你我兩人的空間，我都得到了。
也只有走到這一步我才能承認，真正可以讓我們光明正大，毫無芥蒂地出現在大衆面前的關系只有一種，那就是毫無關系。
曲終人散，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梁夏在舞臺上深深地鞠了一躬，給過去的自己，給過去的秦天天。
然後她轉身，再一次望向秦天天的臉，再看一次他的眼睛，鼻梁，嘴唇，閉上眼都能描摹得分毫不差的五官從這一瞬間開始模糊。“謝謝。”她笑着說，“再見。”
“夏天！”即将走下舞臺時秦天天突然叫住了她。她站在背光的位置，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一個身形輪廓，站在舞臺邊緣，竟透露出隐隐孤寂。
“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梁夏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在臉上綻放出一個弧度最大的笑容，盡管對方看不見。
“今天我的男朋友也在現場，我希望我們的戀情，可以得到你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