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對的時間
秦天天的聲音在房間裏已經消失了許久,梁夏卻仍維持着之前的坐姿,像一個沉迷于故事的小孩,說書人都倦了,她也不願挪動地方。
燭火在她眼前跳動了一瞬,即将走到盡頭。秦天天從旁邊的小盒子裏又取出一支蠟燭,剛剛點燃,先前的一支便搖曳着輕煙,宣告自己的退場。
“六點了。”秦天天将蠟燭放在燭臺上,“現在可以和我吃晚飯了嗎?”
“我不能。”梁夏搖搖頭,她的聲音有些暗啞,“我男朋友要下班了,我們約好一起吃飯。”
“他幾點下班?”秦天天并不放棄,執拗地問。
“六點半。”
“六點半,那時候交通很堵,最快也要七點才能到家吧。再陪我待一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一定不會讓你遲到的。”
梁夏咬着下唇,心裏劇烈地争鬥。其實駱遠今晚并不回來吃飯,他與幾個哥兒們喝酒去了。更重要的是,她原本抗拒的內心已經在這一小時裏開始動搖。也許人的天性都是虛僞的,她曾高昂着下巴對自己說過去的已經過去,卻又比誰都更想知道這三年來錯失的一切。
“好。”最終她這樣說。愚蠢,賤格,她在心裏毫不留情地痛罵。但那又如何,她就是在意。
秦天天笑着摁響了手邊的服務鈴,“他們家的鳕魚也很不錯,既然來了,就該嘗一嘗。”
等待上菜的間隙,秦天天問她:“知道我們來南京開演唱會的時候,你有沒有被吓到?”
“我為什麽要吓到?你們是明星,在哪裏開演唱會都很正常。”梁夏低頭擺弄着餐具,“我只是突然覺得很難受,像心裏有一塊東西梗着。”
“對不起。”秦天天道歉的聲音非常輕微,他甚至不确定梁夏有沒有聽見。“其實這三年,我們每一年都有來南京活動的計劃。第一年是跨年晚會,南京與上海都有主辦方邀請我們。方也想來這裏,我卻不敢來。
我記得那天他很生氣,沖進我的房間對我喊,你為什麽不去南京,是不是做賊心虛?他那時也知道了你在南京,他說秦天天你聽清楚了,梁夏不會再來看你,她不會再原諒你!
最後是葉知秋把他拉走了。”
“他對你大喊?”記憶裏三個男生似乎連争執都沒有過,梁夏難以想象這個場景。
“嗯,因為你的離開,也因為我當時在媒體面前說的話,他始終不原諒我。曾經有媒體推斷我們一定會很快解散,幸好有葉知秋一直在中間做和事佬。但是你知道嗎,我挺喜歡他這麽做的。我希望他罵我,不給我好臉色看,像根刺一樣時不時紮我一下。因為我活該。周圍的人都說這不是我的錯,但我明白不是這樣的。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讓你受到了傷害,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沒有能力。
對不起,梁夏,為了三年前的一切。雖然這句話已經遲了很久。”
秦天天的眼睛裏再次蓄滿了淚水,但這一次他沒有移開目光。
“我沒想到方也會這樣。”梁夏的聲音有些發顫,那個幼稚,鬧騰,古靈精怪的男孩,成了最後捍衛她的人。她的心裏湧動着難言的感動,卻無法再去責怪秦天天。也許在今天之前,自己還有恨意,憤慨和不甘,可是今天之後,她明白他們之間的愛情,只是一個萬分無奈的犧牲品。
沒人可以去怪,沒人可以去恨,也沒人可以去原諒。于是兩人都走得如此沉重,時至今日,誰也沒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用一根繩索将自己綁了三年,卻沒想到繩索的那一頭,牽絆着許多人。
服務員端上餐盤,打破了這無言的尴尬。
秦天天把兩份鳕魚排都放在自己面前,用叉子替梁夏切好,遞過去,“嘗一嘗。”
他專心看着梁夏吃東西的樣子,像一只小白兔,或是一只小松鼠,一切适合捧在掌心去保護的動物,可是他将她遺失了。
梁夏擡頭看見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重新接過話題:“你不是說這三年都有來南京的計劃嗎?第二年你來了嗎?”
“沒有,”秦天天洩憤一般地狠狠叉了一塊鳕魚,“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就像逃難似的避開了這個地方。我害怕在街上,在無意間的某個地方撞見你們,襯得自己像一個傻瓜。”
話說完他自己又笑了兩聲,“很偏激的想法,你不要見怪。”
“到了今年,我終于想開了,或者說那時我以為自己想開了。我已經很久沒有你的消息,我猜你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就算知道我要開演唱會,也只會一笑而過。說不定還會和旁人開玩笑,說自己曾經喜歡過這個白癡。”
梁夏默不作聲,手中的叉子将鳕魚分割得七零八落。
“只是我們都錯了對不對?”秦天天突然向她靠近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氣息,梁夏瑟縮了一下。
“我以為你不會來看我,而你以為我沒認出你。
梁夏,你上臺的時候,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你。
我曾經想過,是真的想過,就這樣和你分開,再也不來打擾你,可是那一面之後我明白自己做不到。我一定要見到你,有些話我要和你當面說。”
她還是低着頭,不說話。固執的女孩,秦天天想,分開了太久,他幾乎要忘卻她有多麽倔強,可是他有辦法。
“梁夏,我們重新開始吧。”
果然她猛地擡頭,卻是被灼傷般的驚慌,“你在胡說什麽?我有男朋友了。”
“一周之前我也會覺得自己在胡說,我不願意破壞你的感情,只是你們之間并沒有感情。梁夏,你不愛他。”
梁夏,你不愛他。
像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抽在臉上,梁夏幾乎立刻就惱羞成怒地反駁:“我不愛他?你怎麽知道?你憑什麽?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因為我知道你愛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你的眼神,你的狀态,只有我知道。”秦天天的語調平靜,眼神卻步步緊逼,在這樣洞察的目光下,梁夏幾乎就要承認,是,我愛一個人的樣子,只有你見過。這是一條蛇的七寸,只被你捏在手心。
“可是那又怎樣呢?”她輕聲說,“這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和一個人在一起,不愛他怎麽會不重要?”秦天天忍不住将眉頭皺成一個深鎖的結。
梁夏不再看他,而是盯着兩人中間流下眼淚的蠟燭,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三年前,你很愛我對吧,我也很愛你,但我們最後還是分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也是很久以後才想明白,因為對的人,不該出現在錯的時間。
你來舞團找我的那一天,無論發生了什麽,其實都無法見到我,因為我離開了那兒。你只有一次機會,你錯過了,我錯過了,我們就錯過了。
可是他沒有錯過。來南京以後,每一個我需要他的瞬間他都在。我可以和他上街,牽手,接吻,甚至結婚。不用在意任何目光,不用承擔任何傷痛。我們交往一年了,不能因為遇見了你,就抹殺這段感情。
我承認自己已經無法将等同的愛慕給予另一個人,但這真的不重要。
他不是我最愛的人,但他是最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