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老街

梁夏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她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剛好八點，不算太遲，但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下了樓才發現秦媽媽和秦天天已經坐在餐桌旁，秦媽媽還笑容滿面地對她說：“起得這麽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梁夏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已經不早啦。”要不是秦爸爸還沒醒，她就是最懶的一個了。想到這兒她問了句：“秦叔叔呢？”

“他單位有事，一早六點就走了。”秦媽媽邊說邊給她盛了碗玉米粥，“鍋裏還蒸着饅頭，你等一下我去拿。”

所以自己還是最懶的一個啊。梁夏心虛地低下頭慢慢喝着稀飯，餘光卻掃到了一張更為心虛的臉。

秦天天竭盡全力擺出一副目不斜視的姿态，但通紅的耳垂早已将他出賣得徹底。

梁夏有些好笑地想，這是酒醒了啊。

昨天在樓梯上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兩人便不知怎麽“滾”到了一張床上去。父母還在樓下睡着，秦天天也沒折騰出什麽大動靜，只是全程都像只大型犬一樣對梁夏親了又親，胳膊就跟長在她身上似的放不開。梁夏的腦袋沸騰得可以煮湯，身體卻挺誠實，手一下一下順着他寬闊的後背，倒真有幾分在摸寵物的感覺。

然後今天一早他提前離開，現在又是這幅面紅耳赤的模樣，多半是回憶起了昨晚沖動的行為，覺得不好意思。梁夏趁着秦媽媽還沒回來，大膽地伸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秦天天立刻像觸電一般緊握住她的手指，兩人對視着，終于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秦媽媽端着一盤饅頭從廚房出來，看見兩張紅番茄似的臉，小聲嘀咕：“家裏也不熱啊，要不要我給你們開開窗戶？”

兩張臉瞬間低了下去，搗蒜一樣地搖頭。

吃完飯秦媽媽問兩人今天有什麽計劃，秦天天一把攬住梁夏的肩膀：“我帶她去見姥姥姥爺，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

秦媽媽點點頭，把家裏的車鑰匙給他：“開車慢點，路上小心。”

“好。”他一邊穿外套一邊回答。外面寒風淩冽，他卻只穿了件單薄的風衣，跳下臺階時衣擺飛揚，像揚起一雙翅膀。他站在臺階下回頭，灰色的圍巾松松遮住鼻子與嘴唇，眼睛藏在黑框鏡架後滿溢着微笑，梁夏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樣子，覺得自己又解鎖了秦天天新的一面。

這是他出生與成長的地方，汽車駛過的每一段路，每一個巷口，或許都曾有過童年秦天天和少年秦天天奔跑的痕跡。也許是這個緣故，回到老家的秦天天變得格外興奮，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兒，神情鮮活得如同春日裏最明朗燦爛的一抹陽光。

只是這抹陽光在到達目的地後便飛快地蔫了下去。

秦天天第10086次按響門鈴，依然沒有人回應。他看了看手中無人接聽的電話，懊惱地抓了把頭發：“他們倆又跑出去玩了，連手機也不帶。”

梁夏有點驚訝：“你姥姥姥爺經常兩個人出去玩嗎？”

“反正我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就這樣，根本閑不住，沒想到現在年紀大了還是童心未泯。也怪我沒提前給他們打個電話，本來想給他們一個驚喜的，沒想到這麽不巧。”

“也許他們是故意避開你的呢，嫌你太煩了。”梁夏看着秦天天郁悶的樣子，想辦法逗他開心。果然他立刻還擊：“你怎麽不說是故意避開你呢？”

兩人就這樣笑鬧了一會兒，梁夏拍拍秦天天的肩膀：“那我們回去吧。”

“回去做什麽？”秦天天眼睛一轉，非常做作地挑了挑眉，“帶你出來一趟，總得好好逛逛吧。”

梁夏沒想到秦天天說的“好好逛逛”就是把她帶到了人頭攢動的安東老街。她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瘋了？帶我來人這麽多的地方！”

“你懂什麽，就是因為人多別人才不會注意到我啊。”秦天天把圍巾往上拽了拽，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換張臉一般。他牽起梁夏的手，聲音悶悶地傳來：“不是你說我還不夠紅嘛，不用擔心，跟着我就好。”

梁夏的一顆心仍然懸在嗓子眼，卻也不願意再掃興，就這麽混在人群中逛了一會兒。也許秦天天說的真的有道理，街上人雖然多，可不是在與身邊人講話就是在和小販讨價還價，根本沒有人費心打量他們。慢慢的她也大膽起來，敢直接拉着秦天天往排隊的攤子上湊。

燒烤攤的老板賣力翻動着鐵板鱿魚須，又香又辣的味道一陣陣傳來。好不容易排到他們，秦天天付了錢，兩人剛想轉身離開，老板卻突然福至心靈地擡頭，一雙眼睛頓時黏在秦天天臉上，嘴巴微張，像是要說點什麽。梁夏先發制人，故意把聲音拉得又尖又細：“你看什麽看啊？”

“我...”老板愣了幾秒，反應過來自己一直盯着人看的确不太禮貌板，梁夏又是一臉“不好招惹”的表情，連忙笑着解釋：“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看你男朋友長得像一個明星，叫秦...秦...”

梁夏沒等他回憶起來就推着秦天天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裝模作樣地抱怨：“要真是明星還好呢！”

他們一直走到一處僻靜的拐角才停下，梁夏已經忍不住笑得肩膀微微顫動，秦天天也半好笑半無奈地揉揉她的臉：“你這演技比我厲害。” 又盯着她手裏的烤串咽了下口水，一把扯下圍巾：“憋死我了，在街上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吃東西。”

兩個人就在縮在角落裏将烤串風卷殘雲地解決，之後又買了烤冷面，臭豆腐，炒酸奶，雪綿豆沙......秦天天負責掏錢，而梁夏則把小吃抱了個滿懷，兩只手差點不夠用。雖然秦天天每次吃東西都要像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但兩個腦袋碰在一起，相視一笑的時候便會覺得剛剛嘗過的甜品正在心頭化開，所有條條框框的拘束都是不值一提的。

吃到肚皮滾圓，秦天天和梁夏牽着手在附近的小路上轉悠消食。夜幕低垂，零碎的星子灑在天空，也許是身體儲備了足夠熱量的原因，原本淩冽的風也在此刻變得清涼宜人。梁夏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秦天天低下頭笑着問：“怎麽了？”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連同身上好聞的香味一并送到她面前，她突然很想對他說：“真希望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

最後關頭梁夏還是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把這句話和慌亂的心跳都藏下去，只是紅着臉輕輕搖頭。

秦天天還要再追問，前面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與喝彩，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走近一些才看清，原來是一對情侶求婚成功。戴眼鏡的男生左手捧花，右手舉着戒指盒，手指還在不斷顫抖。女生也激動地一直掉眼淚，卻還不忘兇巴巴地對他喊：“給我戴上啊，你要我自己動手？”

圍觀群衆都善意地笑了，男生也将嘴巴咧到最大弧度，紅着眼眶給女生戴好戒指。女生像一只終于找到了降落點的飛鳥，迅疾地撲到他懷中。

梁夏因為這一幕怔在原地，心頭百感交集，不知是羨慕還是失落，連周圍的人群紛紛向後退去也沒有發覺。直到秦天天伸手将她攬到懷裏，她懵懂地轉頭，對方溫柔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撞入心中。

梁夏在這一刻突然有種神經病般的預感——他也要向自己求婚。

然而秦天天只是對她說：“捂上耳朵。”

“什麽？”梁夏沒有反應過來，甚至覺得秦天天一定說錯了，他要說的一定不是這一句。天知道她這詭異的自信來自何方。

秦天天笑着嘆了口氣，幫她把耳朵捂上

下一秒，無數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梁夏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往後一退，撞在秦天天的胸口。原來求婚的男生還準備了煙花，剛剛點燃。秦天天緊緊摟着她，兩個人的臉貼在一起，同時擡頭仰望。璀璨的光芒稍縱即逝卻又不斷疊加，照亮了每一張向往的臉孔。

恍惚間梁夏又看見了那對情侶，與他們一樣相擁的姿勢。男生貼在女生耳邊說了句什麽，女生笑着捶了他一下，彎彎的眼睛還垂着未幹的眼淚。

她移開視線，繼續專心致志地欣賞煙花。然而一直喜悅的心情卻像墜落的火星一般悄然下滑。

煙花散盡，天空只剩下一片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