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元旦那天早上本來想着要不要按照慣例發條說說寄托一下新年期望的，結果剛打開QQ就發現高中群沸騰到爆炸。

罪魁禍首是姚樾和秦婉2月14日情人節要結婚的消息。

他們兩個都是我的高中同學。

秦婉活潑大膽很有能力，全年級認識她的人很多。

姚樾高一的時候和我們不同班，但他是學校的一大風雲人物，學習好，街舞跳得好，人帥脾氣也不差，上到學姐下到學妹追他的不在少數，秦婉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文理分科我們分到了一個班裏，秦婉又追了姚樾整整一年才如願以償。

那個時候已經高三了，學校對早戀這件事打壓得很厲害。

不過他們兩個硬是沒屈服，最後反倒是老師們妥協了。

畢業典禮那天早上，離別的傷感罩得班裏沉沉悶悶的。

秦婉就直接拉着姚樾站到講臺上說：“大家都聽着，我大學一畢業就會和姚樾結婚，到時候你們都要來，我們再好好聚一聚，所以不要這麽喪啦，離別是為了更好地重逢呀。”

直到現在，我都清楚地記得那天秦婉輕快的聲音和姚樾嘴角的笑意。

時隔五年多，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我們，也的确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其實從高中畢業開始，班長每年寒假都會組織一次班級聚會，不過我因為各種事時間沖突一次都沒能去，只偶爾和顧超曉琪聊天時說起，知道去的人越來越少。

這次看群裏的消息，大家差不多都會去。

他，也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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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特別向往那種能夠從校服走到婚紗的愛情，上學那會兒QQ頭像就一直是一對穿高中校服的情侶。

綠意盎然中，有着最萌身高差的女生靠在男生肩上，閉着眼睛彎着嘴角笑得明媚。

想想如果能有一個人陪伴自己從情窦初開到白發蒼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實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然而直到學生生涯結束我都沒有遇到我的那個他，雖然我也曾遇到那麽一個小王子将我妥帖照顧過。

悶熱的風，滿桌的課本，寫滿粉筆字的黑板。

複習書封面有了深深的折痕，再也看不出原來鮮豔的顏色，膠帶粘着不小心撕開的裂痕，偏黃的紙張，歪歪扭扭的筆畫，0.5的黑色筆芯寫滿一頁又一頁習題。

畢業了，我們也終究磨損掉了兩年同桌的時光。

那一年我總會想，要是再有一個學期，是不是我們就不會變成後來這樣。

可惜，“如果”、“假如”這種詞語，一看就是人類充滿遺憾的創造。

何況大一下學期清明假的時候，高中群裏還爆出了他談戀愛的消息。

和他一個縣城的肖光截圖了一個據說是自己學妹的說說，默認表情的紅心下配圖是兩人的合照，點贊的名字裏，有他。

大家在群裏各種調侃，他卻始終沒說話。

沉默，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默認。

我把照片放大仔仔細細看了看，感覺他們還真有那麽點夫妻相，便跟在大家的祝福下道了聲“恭喜”。

那時剛好是黃昏時分，從宿舍看出去天色極其慘淡。

靜靜坐了一會，腦子一片空白。

半晌，咬咬牙點開班級群的群成員界面，找到那個和微信頭像一樣是哆來A夢、名字是亂碼的QQ，進了他的空間。

說說很少，倒是有一張他的近照，穿着警服帶着耳機一臉嚴肅，挺帥的。

他的人緣大概一直很好，留言板裏有很多很真誠的留言，每次過生日都有不一樣的感動。

特別是有一個學妹給他做了一個音頻，前面是學妹找很多人給他錄的祝福語，後面是那個學妹讀了自己給他寫的信。

雖然之前沒聽過，但是我知道這個音頻和這個學妹的存在。

那是高三上學期，我們同桌之後他的第二個生日。

因為他的生日比我的晚一個月零一天，所以我自從知道後就一直記得。

我是提前準備了一個小禮物打算送給他的。

那支特別普通的黑色的圓珠筆，是我在學校僅有的一家文具店裏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筆杆上印着他最喜歡的哆來A夢圖案。

然而那天早自習前我沒找着機會和他說“生日快樂”，後來一打岔一整天都莫名不好意思開口，更別提在他和我提起他收到這麽一個特別又讓他感動的禮物之後了。

他當時只說是“同學”送的，後來是曉琪告訴我其實是個仰慕他的學妹。

之前我從來沒有特意來過他的空間，這還是第一次，這麽真切地感覺到其他女孩子對他的用心。

相比而言，我真的……一言難盡。

心一下沉沉的，整個人情緒都不高，一開始還只是默默地掉眼淚，等音頻結束後我已經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他啊，有那麽多人那麽傾盡全力給的那麽多的喜歡。

我，對他而言又意味着什麽呢……

天已經完全黑了，宿舍裏只有我一個，記憶踏着淚水緩緩浮現。

我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剛開始兩人的熟悉，想起他的縱容，想起我的肆意，想起我們的冷戰，想起我們共同進步，想起他的冷漠，想起我的無措，想起他有了女朋友。

哦對，他現在已經有了女朋友。

過去了這麽久，我到底一直沒放下。

現在，是該放下的時候了吧。

擦了擦眼淚，模糊着視線打開留言板，找到聚會結束那天晚上我給他的留言，我唯一一條給他的留言，他看不懂的、暗含了我所有糾結小心思、删删改改寫了很久的寓言小故事，迅速删除。

我別扭又小氣地想：他當初不也是這麽理所應當地偷偷跑到我空間删掉給我的留言嗎，現在我也删一回，就算扯平了。

一鼓作氣，我翻開聯系人界面，找到他的小號，果斷删除。

當初是我主動加了他的大號，後來他的大號删了我；小號是他一開始主動加我的，現在我把他删了，也扯平了。

反正還有微信，又不是斷了和他的聯系。

把手機扣在桌上，目光沒有焦距，我發了很久的呆。

莫名的嘲諷湧上心頭。

當初他告白的時候，我還和他說雖然不能馬上在一起，但是如果大學畢業之後他沒有女朋友，我們就一起，不管中間的時光他有沒有和別人談過戀愛。

我以為我能做到的。

現在看來，就算後來沒發生那些事，我大概也做不到。

還是就這樣吧，像以前看到過的那句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再也不要特別注意他的消息，再也不要有意無意地和他聊天，就真的，當作一起度過了一段美好的高中時光的普通同學吧。

事實上，自那之後，我們的關系也的确這樣不鹹不淡地維持着。

不會看到什麽就想起他，和別人聊起高中生活坦然地提起他，他主動微信找我問什麽我就答什麽，不會有多餘的話。

倒是他，盡管被我無意中發現他的空間對我設置了權限，他自己卻在那天之後去過我的空間很多次。

我不喜歡在空間設置權限，也不會專門對他設置權限，一開始看到他來，我還會下意識地翻看前後幾天的動态看看自己說過什麽，後來慢慢就淡然了。

大二生日時我在空間發表了一篇日志，說了在那一年的許多感悟，有特別多人點贊送祝福。

隔了幾天他的大號也給我點了贊，還在下面評論：“生日快樂呀，把你的生日記錯了。”

想起種種，出于一種類似報複的心理，我裝作不知道他是誰，語氣疏離地回複：“嘿嘿，謝謝呀。”

盡管那個時候我莫名其妙地感覺他肯定會察覺到我拙劣的演技，就像每次我嘴硬的時候他了然的目光一樣。

只是沒想到他最後主動用大號加了我的QQ，還備注了大名“許熙晨”。

略略驚訝後，我心裏有說不清的得意，同意之後沒猶豫幾秒仍舊備注成了熟稔的“熙晨”。

不過後來我們一句話都在QQ上沒說過，僅僅只是加了好友而已。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現在提起他我真的真的已經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了。

從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天起，我有過回憶，但再沒有過憧憬。

只是想到會再見到他，我無論怎麽掩蓋，心底還是會有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

我的高中是省裏的重點高中，中考後還要單獨參加學校的考試才行，而且必須是各縣城、城區的前幾名才有參考資格，所以學校的生源是來自蒙省各地的。

只是總歸青市周圍的多一些，畢竟學校在這邊。

我們班裏在青市附近的就有十幾個，這次可以去參加婚禮的剛好除了我之外都在讀研，寒假都在家裏，大家就商量着在婚禮前一天一起過去。

不過許熙晨說他得提前去學校，到時候會從帝都直接去海城。

看到這個消息我心裏是有一點點慶幸的。

雖然不可避免地要和他見面，但是這麽久沒見，中間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實在想不到要用哪種相處模式面對他。

況且，我對自己沒有半點自信，當真情緒不會再因為他有所起伏。

事實證明，我是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

因為海城機場離婚禮酒店比較遠，地鐵公交沒辦法直達，姚樾就找人開了車來機場接我們。

——許熙晨，呂博，郭新，霍铮。

大概是和姚樾關系最好的幾個男生了。

霍铮是鄰班的同學，不過他性格好，又很聰明，總去找我們班男生探讨問題，高中時我課間周末幾乎都在班裏，間或和他說過幾次話。大一時他打算拍一個和學校有關的MV，專門找我修改歌詞，四舍五入我們也算半個熟人。

郭新倒是我們文理分班後的同班同學，只是我和他不太熟，高中那會就沒怎麽說過話，不過畢竟在一個班裏呆了兩年，總是要親近一些。

呂博高一沒分班時就是我們班班長，特別高冷，不過和我關系莫名很好，有的時候在淘寶買衣服都要拉着我給他當參謀，高二放飛自我以後就更不用說了，每回考完試都要搬凳子坐我旁邊和我吐槽一個多小時出卷人的腦子有多變态不正常。

多年不見，相互簡單打了招呼後慢慢熱絡起來。

他們四個帶着我們一起去地下停車場，大家邊聊邊走，氣氛特別好。

尤其呂博，好像時間并沒有讓他對我産生什麽距離感。

一見面轉手就拍在我頭上，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一眼就一如既往開啓嘲諷模式：“啧啧，夢瑤啊，這麽久沒見，怎麽還是這麽矮……”

我瞪他一眼，照常截斷他的話：“什麽啊，明明長高了好嗎，我現在都一米六了。”

大概是被我的迷之驕傲折服了，大家都笑着開始調侃。

“對對對，呂博眼神不好，人家夢瑤現在都一米六了呢。”

“我記得夢瑤高一還不是班裏最矮的來着，結果畢業的時候就成了最矮的。”

“是哎，高三體檢表發下來的時候夢瑤還苦着臉在宿舍說她每個學期只長0.5厘米，人家熙晨一個學期就把她三年的都長了。”

熙晨。

我條件反射朝叫這個名兒的人看過去，又立馬收回視線。

見了面到底不比隔着屏幕，沒辦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除了剛剛認人的時候看了看他，我的目光都下意識避着他。

打招呼，自然也略過了他。

維持着自然的神色，我假裝傷心欲絕，邊憤憤地說“你們就可勁兒嘲笑我吧，沒有愛的高三四班”邊搖搖頭別過去作生無可戀狀，沒想到這一下反倒剛好對上了許熙晨的目光。

同其它人一樣，他的眼裏也滿是笑意，一臉戲谑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皺皺鼻子輕輕朝他“哼”了一聲轉過頭，好似剛剛那一瞬間心靜如水，神色如常地繼續和大家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