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們四個每人開了一輛五座車,而我們原本只有十三個人,按理說是綽綽有餘的。

秦楠走得快,已經上了呂博的車,坐在後排向我和曉琪招手。

結果行李箱放好了,曉琪也坐進去了,我卻被呂博攔住了。

他反手關上車門,摁着門把手說什麽都不放開:“夢瑤可不是一般人,不能坐我的車。”

“對呀,我本來就不是‘一班’的人,是‘四班’的,和你一樣呀,怎麽就不能坐你的車了?”我以為他在和我開玩笑,笑嘻嘻地歪頭。

“不,不只我的車”,呂博指指并排的兩輛車,“郭新和霍铮的車你也不能坐。”

“所以呢?我走過去?”他明擺着是要搞事情,我幹脆放棄掙紮,一臉無奈地等他發難。

他臉上調侃的意味更深:“讓你走過去?我哪敢吶,您呀,是有專車,喏,那輛。”

我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的确有一輛車從停車場那邊開了過來,停在呂博車旁。

是許熙晨?

我就說怎麽一下停車場就沒再瞄到他呢。

等等,剛剛呂博說……“專車”?

我不敢相信地轉向呂博,指指那輛車,又指指自己,眼神裏滿是詢問。

他憋着笑點頭。

我有點懵。

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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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一個人坐許熙晨的車嗎?

見面少說也有十多分鐘了,我連好好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怎麽、怎麽還讓我一個人坐他的車?!而且,他他他竟然會答應這種詭異的安排?怎麽想的……

我和呂博說話的聲音并不低,大家應該都聽到了,壓低聲音的讨論聲嗡嗡地充斥在我的耳畔。

但我沒心思想這些,我這個當事人都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目光呆滞地看着郭新和霍铮招呼其他人坐到自己的車裏,肖光很自覺地占了呂博車裏最後一個空位,我閉閉眼,果然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我不想動。

即便許熙晨早已下車,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莫名別扭,生疏的小脾氣橫沖直撞。

略帶挑釁的目光裏,許熙晨直直地看着我。

他說:“夢瑤,過來,要走了。”

夢瑤。

我有片刻的晃神。

真的是很久,沒有聽到他叫我名字了。

身旁的呂博拍拍我的肩,進了車裏。

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紛亂不已,卻什麽都抓不住。

我胡亂應了聲,妥協地快步過去坐進車裏。

沒辦法,其餘三輛車都坐滿了,總不能當着他的面和別人換吧……

只不過……我向後靠靠,這真的有點挑戰心裏承受能力。

他輕輕關上門,我偷偷按了按心髒的位置。

呼……跳得有些快。

他坐進來的瞬間,我很清晰地感覺到了傳說中的陽剛之氣。

面對其他男生不會有的那種特別感覺,複蘇了一點點。

安靜的空氣裏,兩道頻率不同的呼吸交錯、同步、交錯……

不自覺地有些緊張,我把背包抱在懷裏,緊緊地。

良久,看着前面三輛車依次離開,我忍不住打破這種略略尴尬的氣氛:“哎……我們不走嗎?”

“呵,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打算和我說話呢。”

這個語氣…… 怎麽和我剛剛偷偷嘀咕的語氣那麽像呢!

我端正坐着,目視前方,表情平常,心下的感覺無法形容。

嘴唇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閉緊嘴巴。

“……算了,系安全帶,走了。”

……安全帶

哦對,我沒系安全帶。

剛剛太緊張,連這麽多年的習慣都忘記了。

暗道自己沒出息,手忙腳亂地把安全帶拉出來,但是因為不熟悉設計,幾次都沒扣好。

驀地伸過來一只手,指尖碰到我的手背,熱熱的觸感,一瞬,我猛地松開手看向旁邊。

他神色不變,仿若再平常不過。

細微的“咔嗒”聲響起,已經扣好了。

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把右手藏在背包後面,在包帶上蹭了蹭剛剛被碰到的地方,心裏的怪異感淡了一些。

“謝謝。”忽略“咚咚”的心跳聲,我慢慢平靜下來,禮貌地道謝。

“客氣。”隔了一會,他亦禮貌回道,語氣有點冷硬。

看吧,我就知道我們倆單獨一起一定會冷場。

窗外的風景不斷變化,車裏的氣氛尴尬到我連呼吸都在刻意放緩。

天知道我剛剛為什麽要坐副駕駛!

為什麽不坐後排呢?

後排多好,隔着座位多自在。

越想越懊惱,不自覺把額頭磕在車窗上。

“想什麽呢?”

“想剛剛為什麽不……沒、沒、沒,沒想什麽。”

好險,差點說實話。

轉過頭心虛地用餘光瞄了瞄他,畫蛇添足地解釋:“我在看外面呢。”

他沒應聲,卻提起之前的事:“我說你怎麽還是這麽笨,連個安全帶都系不了。”

“……”

“笨”這個字,其實是我們兩個以前日常談話中出現頻率最多的字。

我反射弧比較長,有些東西一時理解不了,他最常用的句式就是“你怎麽這麽笨,這個都不會”。

他呢是總會大腦短路。

有一次課間我和秦婉讨論星座,上課前就順嘴問了他一句:“熙晨,你是什麽座的呀?”

他當時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理所當然地回“當然是肉做的了”。

類似這樣的場景數不勝數,我就偶爾會叫他“大笨蛋”。

因為這個字和他一如既往的嫌棄語氣帶來的熟悉感,我慢慢放松,像以往一樣反駁:“你才笨呢,主要是這個安全帶太不好扣了好嗎。”

他輕笑一聲:“自己笨還不承認,對了,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去年夏天回來的……哎你不是還微信問我來着嗎?”

“删QQ”事件之後,他主動和我聊過幾次微信,大都緣于我的朋友圈。

我學西班牙語、出國留學、回國他都問過我,雖然從來沒給我點過贊。

“……有嗎?”他遲疑片刻,說,“我忘了。”

也是,又不是什麽太好的關系,他怎麽會記得呢。

回答問題就好了,提這個幹什麽呢。

我心下微惱,摻雜着幾分莫名的委屈和生氣,他怎麽能不記得呢?

停頓一下,發熱的腦子冷靜下來。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記不記得又有什麽關系呢?

——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就算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但畢竟曾經有,現在很大可能也還有。

許夢瑤,只是“最好的同桌”,我提醒自己,和你有關的事并不重要。

重新看向窗外,我淡淡地說了句“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

1秒,2秒,3秒。

再度陷入持續沉默之前,他按了音響鍵,有低低的音樂響起,氣氛一下輕松了許多。

心情一點點平複。

從開始到現在,我的表現真的是一塌糊塗。

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緊張別扭、突然而至的小情緒。

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算以後不再見,至少今天和明天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當初答應人家答應得好好的,要做“最好的同桌”。

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尖尖都不要冒出來。

要平常心,要淡定自如。

這麽一想,剛剛簡直太沒風度。

做錯事就要認。

只是搜腸刮肚半天,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一咬牙只丢了句“對不起”就閉眼打算裝睡。

然後就是猝不及防一個急剎車,要是有安全帶我估計能直接撞到前面的擋風玻璃上。

……不就是有個紅綠燈嗎,我這個沒來過幾次車的菜鳥都不會剎車剎成這樣。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呃……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生氣了。

畢竟朝夕相處過兩年,別說現在他坐在我身旁,就是隔着屏幕發消息,我都能比較準确地判斷他的情緒。

反正我都道歉了,應該不是我的原因。

說不定是覺得紅綠燈變得太突然了呢。

沒想到都這麽多年了,他對着我還是這麽容易生氣。

大概在很多同學眼裏,許熙晨脾氣特別好,畢竟高中三年他只生過三次氣。

一回是在體育館和別的班因為籃球聯系的小摩擦差點打起來,一回是班主任說話實在太過分,還有一回是晚自習他做數學題時班裏太吵了。

然而私底下面對我的時候他生過的氣數都數不過來。

還是大多數情況下我都不知道原因的那種。

剛開始做同桌的時候他隔三差五就會突然板個臉,一句話都不說,和他說話也不理。那個時候不是特別熟,他不說話我也沒有特別的情緒,然後十幾分鐘一個課間他就恢複正常了。

後來熟悉些了,他就開始用冷戰表達自己的怒意,整個人都散發着超低氣壓,身邊的每一粒塵埃都擺出“不要和我說話”、“我不想理你”的态度。

關鍵他對其他人都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甚至顧超回頭說話時他是笑嘻嘻的,然後顧超一把頭轉回去他就立刻面癱,很明顯是針對我的。

我一向比較慫,他這個樣子我根本不敢主動搭話,就只敢偷偷看他幾眼或者悄悄把零食放在他桌角,雖然我完全摸不着頭腦。

然而我看他他都是背對着我,給他分零食他也是看都不看就一把塞到桌子裏。

不過這種雖然時間比較長,但是隔幾天他的怒氣慢慢就會消散。

再到後來關系特別好的時候,他一不高興就會把桌子搬開,至少要和我的隔七八厘米,照例把我當空氣不搭理,然後最多三節課就自己搬回來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假裝自己不存在,讓他自己消化怒氣。

比起幾分鐘前的尴尬氛圍,還是這樣熟悉的情景自在。

窩在座椅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放松惬意地閉上眼睛等睡意湧來。

實在不能聊天就這樣一路安安靜靜聽歌也挺好的,反正強扭的天總會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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