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屬于手機控，而且和同學朋友呆一起的時候不太喜歡玩手機，除非其他人都在看手機沒人顧得上理我。
可是現在，我想找個借口遛出去。
剛剛看到離我們這個包廂不遠有一個類似酒店大堂的地方，有沙發什麽的。
可以去那呆一會再進來。
下飛機後給家裏報了平安就再沒看手機，不知道怎麽調成了靜音模式。
摸出來一看竟然有個視頻請求，現成的理由吶。
和曉琪秦楠示意後我就匆匆低着頭握着手機出了門，沒有留意歌聲在那一霎的停頓。
視頻請求是來自Gabriera的。
Gabriera是我在西班牙留學的時候認識的一個西班牙女孩，我們也算得上一見如故，認識沒多久就成了好朋友。
他的男朋友Ruben是我的同班同學，我也是無意間才知道自己居然還不自知地當了一回紅娘。
最近兩人因為不知道什麽事吵了一架，直接升級冷戰鬧分手的級別。
以往他們每次吵架都習慣找我吐槽，我回國了也掌握着他們的最新情感動态。
上次Gabriera找我談的時候也沒說是什麽進展，本來我還打算找個時間再問問她呢。
找了個角落裏的單人沙發坐下，剛好耳機也在兜裏。
心滿意足地接通視頻，兩個人竟然都在。
原來是終于解開心結和好了想和我分享這段“艱辛又甜蜜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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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這麽久沒見，聊着聊着就什麽都忘記了。
直到感覺胳膊被人推了推，又推了推。
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許熙晨……就站在我旁邊……走路都不出聲的嗎……
Gabriera剛剛去廚房取新做的小點心了，我讓Ruben稍等，摘下耳機擡頭看向某個又開始黑臉的人：“怎麽了？”
“沒、事。”
沒事您站這幹嘛……而且這個語氣好像我又惹着您了一樣……
“……哦。”我迅速低頭戴回耳機繼續聊天。
應該不是我惹他吧，我出來之前還有其他人出來來着，而且我是真的有事啊，就知道給人擺臉色，嘁。
由于某人莫名其妙冷着臉坐在我旁邊直勾勾地盯着我視頻，我真的渾身不自在，很快挂了視頻就起身想回去，離他越遠越好。
一天天就知道沖人生氣，那麽厲害怎麽不去制冷呢！
然而厲害不過幾秒，走出幾步之後我還是返了回去：“哎，要回去嗎？”
他“嗯”了一聲再沒說話，站起來往回走，我乖乖跟在他身後唾棄自己。
——真的是個笨蛋吶，幾步路就找不回去了，還說什麽不理人家，打臉打得猝不及防……
“下次再出來的話叫個人一起，別一個人在外面呆這麽久，雖然是KTV，但是女孩子還是要注意一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已經是并肩，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時候我還驚了一下。
剛剛他“嗯”那一聲已經很難得了。
“好的，下次會注意的，謝謝呀。”
畢業前夕他給我發短信，也是很多忠告。
像個大人一樣，和我說哪方面要注意，哪方面做得不太好，哪方面要怎麽改正。
可惜那個時候我不知出于什麽心思，一條條反駁了回去。
後來想起來總是很遺憾那個時候沒有好好答應下來和他致謝。
即使那些話已經記不清，無論什麽時候想起來那個片段還是很溫暖。
***
我是真的很奇怪，“真心話大冒險”這個游戲莫非是聚會必備嗎，為什麽唱歌唱得好好的大家就突然要玩這個。
雖然我長這麽大都沒玩過，但是那些傳說中奇奇怪怪的“大冒險”和亂七八糟的“真心話”實在讓我對這個游戲沒什麽好感。
還好有幾個女生也不玩，我輕而易舉地推脫，和她們坐在角落裏聊了一會就戴着耳機邊吃果脯邊看電影。
我真的對他們的游戲內容沒有什麽好奇之心，總覺得他們的尺度會很大……
“夢瑤……”
我暫停了電影，摘下耳機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過來的秦楠，她不是在玩游戲嗎？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
“大冒險是問你一個問題你還必須回答，肖光那個家夥要求的，我不問就要我喝一大瓶啤酒的，求幫忙。”
果然，那夥人興致勃勃地盯着這邊。
“這麽狠……那你問吧，我盡力。”
“夢瑤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吶？”
本來我還不厚道地想萬一問了什麽大尺度問題我就假裝沒聽見呢，沒想到這麽簡單，我幹脆地回了句：“沒有。”
“夢瑤要說真話啊，不然秦楠還是要受懲罰的。”
肖光這家夥也是想搞事情吧，今天那麽積極地霸占呂博車上的位置。
“真沒有”，我無奈地強調，“上學的時候沒想法，留學的時候我爸怕我給他帶個外國女婿明令禁止我談戀愛，回國後剛找好工作穩定下來，怎麽可能這麽快就遇到合适的。”
其實我曾經以為自己也是談過戀愛的人的，只不過事後親眼見證另一方拒不承認之後，就篤定那段“試試”的時間并不能稱之為“戀愛”。
有久違的苦澀悄悄爬上心頭，我自嘲地閉了閉眼。
還好意思說別人的臉色像六月的天，這一天自己的心情又何嘗不是時時被牽動。
看秦楠沒被為難，我放心地重新戴上耳機，打算繼續看電影，這次卻沒成功屏蔽那邊傳來的聲音。
“噢~許大警官！真心話or大冒險？”
“真心話。”
“許警官到現在為止有過幾個女朋友啊？”
女朋友……
按向播放鍵的手指不自覺停在空中，連呼吸都變得極輕。
“一個。”同樣幹脆的聲音。
真的有女朋友了啊。
不對，人家本來就有。
輕輕呼吸一下，心裏脹脹的。
你看，許夢瑤，你到底，在期待什麽？
“一個？我說熙晨，裝什麽純情呢，不是說小學就有女朋友了嗎？”
“就是，就我知道的都有好幾個了……”
“而且據說初吻也是在小學就沒了的哎。”
……
一個？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相信。
鬧哄哄的聲音裏，我專心盯着暫停的屏幕，思緒卻早已飄遠。
在我們的關系被明确定義為“最好的同桌”之後，有一天晚上高中QQ群裏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搶紅包搶最少的就算輸。
我窺屏的時候看到許熙晨連輸了好幾局。
他交代自己那時為止有過兩個女朋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初吻被小學的那個女孩子奪走了。
隔了一會他還專門給我發消息問我有沒有看到大家在群裏玩，我幾乎是立刻就回了“沒有”，然後忐忑地在群裏搶了一回紅包，假裝是因為他說的才知道。
那個紅包我不是金額最少的，躲過一劫後就繼續窺屏沒再參與，直到又輪到他，班長問了一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班長：【熙晨，你有沒有喜歡過夢瑤？[奸笑][奸笑]】
“只有一個。”他仍舊強調，那麽肯定的語氣，擾亂了我的思緒。
“小學初中那時候年紀小都是鬧着玩的，連手都沒牽過還能稱得上女朋友？還有啊肖光我什麽時候和你說我初吻在小學就沒了的，就是人家不小心碰到我圍巾了，你再造謠小心我舉報你啊。”
“我怎麽就造謠了，這還是你自己親口說的——鋼琴彈得很好又是全年級最漂亮的女孩子，說起來是不是現在在帝都那位？”
帝都那位？就是有一次課間王宇說自己有一個成績很好的女同學時他用那種炫耀的語氣說“那算什麽，我的第一個女朋友不只成績好鋼琴還彈得特別棒”的那位？
不得不承認聽起來就和他很搭，閃閃發光的那種。
……說不準就是他那位女朋友呢。
也是，這麽好的女朋友，肯定要信誓旦旦地澄清之前的都不作數啊。
心開始一點點下沉，以我能感受到的清晰速度。
按熄屏幕，有種逃離的沖動。
原來就算這麽多年過去了，一見到他一聽到他的感情經歷我還是沒辦法無動于衷。
“你別亂說，都說了是小學同學，人家現在是我大學舍友的女朋友。”
“那之前那個說說截圖，就肖光發群裏你還點贊的那條，是那位嗎？”
“那是誤會，給我表妹當了下擋箭牌而已。”
擋箭牌？表妹？意思是那說說是假的？
信息量有點大，我默默坐好，揀了塊桃幹，按亮屏幕豎起耳朵。
還是忍不住。
“那許大警官‘只有一個’的女朋友是什麽時候談的？”
對啊，是什麽時候呢？
那肯定是大學……或者現在呗，反正喜歡他的女孩子前赴後繼的，前面的都不算，就是後面的喽。問這個有什麽意義呢。
我撇撇嘴，惡狠狠地咬着剩下的桃幹。
他說的卻是： “不是小學初中也不是大學更不是現在，當然我希望我現在也有。”
嗯？
“那不就是高中嗎？”有人驚呼。
大家揣測的聲音或大或小，不約而同指向一個名字，我分外熟悉的那個名字。
高中嗎？許夢瑤嗎？我嗎？
努力忽視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我強作鎮定地假裝一句都沒聽到。
他現在這麽說，又是什麽意思？
時隔多年之後重新定義嗎？
***
高中畢業後的聚會是我們年少時的最後一次見面。
聚完會後我一個人在青市閑置的家裏住，打算去市裏的書店看幾天書再回鎮上的家裏。
最後一起吃過晚餐之後，聚會徹底結束。
隔天早上我收到來自他的微信消息，很多。
【每次懷着100%的激情付出，只是渴望你能夠回複我一次，讓我也甜一次，很少能夠得到。】
【我不怕你鬧，不怕你笨說錯話，我願意哄你，但每次都這樣我真的好累。我努力了好久，等了好久，最後卻什麽都沒有換來，有的時候真的感覺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也許是我笨看不出你的心思，就是怨我自己不争氣吧。】
【夢瑤，可能是我們的緣分終究不夠吧，感謝你三年的陪伴，盡管你留給我的是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再見，夢瑤；再見，我的青春。】
……
一個早上，他控訴了我的無情我的冷漠我的混蛋行為。
我自己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我接受他對我的縱容，越來越肆無忌憚地無理取鬧。
但是對他，除非他逼着，否則我很少很少會主動讓他感受到喜歡的“甜蜜”。
我的确特別壞，對他很愧疚。
可是——我對他，真的也是有付出、有縱容的。
而他，感受不到。
那時候我以為的一，不過是他期望的十分之一，我以為已經是底線但并沒有達到他的及格線。
我很少和一個人面對面剖析自己的感情，極少。
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可是，對他，我還是努力着毫無保留過的，盡管現在看來只是我以為。
那天晚上，從鬧哄哄的街道上到亮着燈的只有我一個人的家裏，我終于哭着告訴他我的喜歡。
“你不知道之前的我在學校是什麽樣子的，我從來不會撒嬌的，也從來不會和別人說我的心裏話。你說因為我你有了很多第一次，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的絕對比你多。”
“詩經不是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麽，在我心裏，牽手是一件超級神聖的事，可是你第一次拉我手的時候，我既沒有掙脫也沒有生氣，反而感覺心裏蹋了一角。”
“我媽媽常說我生性涼薄，不喜歡和人親近，我也覺得是，可是和你不會呀。我和你說過的，要是別人離我那麽近我必然會絕交的，但是你親了我我也沒生氣，反而人生第一次害羞成那樣。”
“熙晨，你對我很好我知道，可是我天生和我媽媽一樣，有些話不會主動說，有些事也不會主動做，而且我的反射弧略長，心思也七拐八繞的，所以我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的人，所以那天才會問你累不累，其實我知道的，你怎麽會不累。”
“其實你真的是對我超級好的人吖。我長這麽大只有你在我無理取鬧的時候還一個勁哄我，只有你在我難受的時候說沒事你會陪着我，只有你明明自己也害怕蟲子還要保護我……你帶給我的感動是這一生最珍貴的禮物。我很感謝你這樣喜歡我，這兩年有你的時光我很開心，因為這真的是生活的樣子呢。”
“我一直相信會有一個人和我一起走完不長也不短的人生的，是熙晨第一次讓我覺得真的會有這麽一個人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