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高中學校是新建的,我們僅僅是第二屆學生,每個年級只有四個班,高二文理分科之後兩個文科班、兩個理科班。
而我們高一班裏學理的,都被分到了四班。
按照慣例,報到第一天晚上要開班會。
我和舍友磨磨蹭蹭到教室的時候,新的座位表已經排好寫到黑板上了。
一共分為三大組,每組六排。
我的名字,在第二大組的第一排。
和我的名字挨在一起的,是“許熙晨”三個字。
我暗暗觀察了将近一整年、哭的時候撞到過的、麻煩幫忙買過藥的、請教過我地理題的許熙晨?!
奇怪的是,欣喜是有的,激動是有的,但是我并沒有特別驚訝,好像本來就該如此。
班主任是我們高一的化學老師,一個特別好玩和藹的小老頭。
他站在講臺上開這個新班級的第一個班會時,我和許熙晨格外端正地坐在離講臺最近的地方目不斜視。
直到他說到“不管大家原來是哪個班的,現在我們都在一個班,大家不要因為坐在一起就拉幫結派”的時候,我和許熙晨特別、特別默契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真的有星星,直到多年以後我都無法忘懷。
我屬于那種在陌生人面前比較拘謹冷淡、在熟人面前就是話痨沒形象的女孩子。
第一周我表現得特別禮貌,特別規矩,幾乎沒主動和他聊過天。
只是通過這一周的觀察我覺得他絕對和我的磁場相合,是以周日晚自習前他第一次逗我的時候,我就原形畢露炸毛推了他胳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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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程度上我爸爸說是比較封建的那一類人,他甚至在上初中前要求我不能和班裏男生說話,我媽媽經常和我聊天舉各種例子教育我要自愛,這導致我除非特別特別特別熟否則不會主動和別人有身體接觸,即使是女生。
但是,我在周圍人的哄笑聲裏臉頰紅紅地推了他。
他沒反應,我有點忐忑,萬一他生氣了……
結果他只是挑了挑眉毛,痞痞地勾着薄唇笑道:“沒看出來呀,夢瑤看上去乖乖的還喜歡‘家暴’呢。”
家、家暴?
誰和他是“一家”?
我睜大眼睛足足消化了半分鐘,整個人趴在桌上羞憤到爆炸。
那時候我的手機是老人機,不能上網只能打電話發短信的那種。
高中之前我基本是和時代脫節的,很多流行的梗我都不懂。
再加上我是真的天生比較呆,很多話別人一說我就信了,所以許熙晨那家夥雖然和我話不多,但是鑽個空子就要逗我,給自己找樂子。
這種情況我一般都是話不多說“家暴”解決,他偶爾會還手和我打鬧。
有天第一節晚自習快下課的時候,他用筆戳了戳我胳膊,指着語文練習冊上一道默寫題問我答案是什麽。
我看了一眼繼續做我的數學題:“自己翻書。”
他歪着身子靠過來,用胳膊碰了碰我的:“你就告訴我一下呗,我懶得翻書。”
我眼睛看着題,在草稿本上算着式子,無動于衷:“昨天老師說讓背這篇,我今天早自習還專門和你說,你不是說你早就背好了嗎?你說你騙我就算了,現在還好意思讓我告訴你……”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夢瑤,我覺得你的孩子将來真可憐,有你這麽兇的一個媽媽,每天唠唠叨叨……”
我一聽他的語調就是存心逗我,騰出手來推了他一把繼續做題,沒想到他開始拿筆尾戳我胳膊,我往裏挪了挪胳膊,他就繼續戳。
剛好打了下課鈴,我放下筆雙手往外推他,直到他半個身子傾斜出去再迅速把他拉回來,直把他弄到臉變形。
然後拿起筆繼續做題,留着他一個人緩沖。
然而……被他這麽一鬧,我思路就有點亂,後面的步驟有點混亂。
餘光看到他還樂呵呵翻語文書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又狠狠推了他一把重新做題。
結果剛拿起筆就聽見他故意嘀嘀咕咕不知道說我什麽,把耳朵豎起來聽到了“豬”這個字。
豬?!
我炸毛,重重頂了他的胳膊肘:“你才是豬呢?!”
他頓了一下,笑個不停。
我奇怪地看他笑得歪歪扭扭還專門跑到最後一排找劉岩和顧超說了什麽,完全游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過了一會他一臉笑意地回來側過身子拍我肩膀:“夢瑤我說你就真的是……我剛剛說你‘粗——魯——’,你竟然能聽成‘豬’我也是服了。”
“……”我也很服氣我自己的耳朵。
“哎不如我以後就叫你‘豬’怎麽樣?哎不行,這個不太好聽。要不叫‘小豬’這個聽上去還可愛些……”他興致勃勃地幾乎要趴在我胳膊上……又逗我!
我沒說話,心裏默默想的是,看過的為數不多的言情小說裏最喜歡的那一部好像男主就特別喜歡叫女主“小豬”來着。
哎呀莫名其妙感覺甜滋滋的是怎麽回事……
我摸摸有些熱的耳朵,故作嫌棄地推着他肩膀讓他坐回去,卻默認了這個……“昵稱”。
——親昵的稱呼。
他也真的一直這麽叫,不過是只在和我說話的時候。
後來的事一波三折,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聽到他這麽叫我了。
沒想到近六年之後,我們一起走過紅地毯、他拉着我的手将近一個小時、給那麽多同學留下無限遐想的時候,又聽到了這兩個字。
就好像我們之間沒有經歷那些讓人傷心難過的“決裂”。
他還是那個在冬天上晚操的時候樓梯上碰到我都不會擡眼,卻會在亂哄哄的隊伍裏準确找到因為嫌出汗熱只穿薄校服的我,兇兇地瞪着我然後把自己厚厚的冬季校服脫下遞給我,一臉嫌棄又掩飾不住關心地說“小豬,真的是豬,快點穿上,我還有羽絨服呢”的讓我心動的大暖男。
也還是那個校籃球賽時因為班裏其他男生籃球打得實在太爛不想加入被其他班級一局KO,卻又放心不下黑着臉糾結一節課,課間拉着我的衣袖找我借決心:“小豬……你說我該不該參加呢,要是一下就被踢出去了感覺好丢人……”的讓我有母愛泛濫感覺的男孩子。
有什麽東西沖到眼裏,我慢慢地、慢慢地、擡起另一只手,環住他的背,輕輕拍了拍。
他叫我“小豬”。
他說,他想我。
“我靠,我我我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我去,這狗糧來的猝不及防。”
“你們有沒有誰拍照,快快給我發一張。”
“我的天,好像看了一集偶像劇。”
“就說這兩人不單純吧。”
“只有我覺得很甜嗎?”
“忍不住想八卦。”
“什麽情況……”
“夢瑤,我就八卦一下,你倆真的沒在一起過?”
“昨天晚上你說沒談過戀愛,可他說他只在高中時有過一個女朋友啊。”
“就是就是,那個時候我坐在你倆後面天天被塞狗糧。”
“而且他對你和其他女生明顯不一樣啊。”
“嗯嗯,就感覺他在你面前很真實。”
“再說你倆這樣簡直配一臉啊,以前沒看出來夢瑤化個妝簡直美翻了。”
“還有還有,敬酒的時候他一直牽着你的手哎,中間都沒斷開過,真好。”
……
各種驚嘆聲裏,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兒不是只有我們兩個。
害羞的情緒後知後覺地達到峰值,我閉了閉眼,無語凝噎。
我,竟然被熙晨剛剛的樣子弄得滿眼只他一個。
這下別說跳黃河了,就是跳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那麽多雙眼睛看着,昨天他還說了些有的沒的,晚上回去我就被“嚴刑逼問”了半天,現在有腦子的人大概都會覺得我倆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過往。
事情的進展為什麽會是這樣……
我本來只是單純地來參加一個高中朋友的婚禮,沒想到陰差陽錯和年少時喜歡過的男孩子一起走了一段紅毯,更沒想到現在這個居然會男孩子和我是相擁的姿态。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一片糾結混亂裏,我迅速判斷出目前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照顧好喝醉的許熙晨,至于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就以後再說吧,反正已經發生了的也沒辦法再改變了。
松開手,把埋在頸窩的人挖出來,看他迷迷糊糊得都要睡着了。
我嘆口氣,招呼和他同住的呂博把他送回房間。
可呂博的手剛落在他身上他就抗拒地掙了掙,眼睛都沒睜開都能繼續抱住我準确地把頭埋在之前的位置上。
“熙晨,熙晨。”
我拍拍他,看他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活像被人驚醒暴躁不已的小孩子。
“這裏不能睡覺,你和呂博回房間去睡好不好?”
“呂博?”
“嗯。”
“你怎麽不陪我一起?”
“……”
“你又要丢下我?昨天我唱歌你就跑了,今天我都喝醉了你居然又想跑?!”
“……我,我昨天才沒跑,我是出去接電話。”
“那現在呢?我都一直乖乖的,你幹嘛不能陪着我,還要我跟別人走?”
“現在、現在我也沒想跑。”
“那你陪着我我才回房間睡,不然我就抱着你在這裏睡,反正比起回房間我還是更喜歡抱着你。”
“……”
有忍不住的哄笑聲傳入耳朵,羞憤交加的我“哼”一聲鬧脾氣似的猛地把手抽了出來。
他一下不依了,氣鼓鼓地喊:“小豬你幹嘛,為什麽不讓我拉你的手!”
這一聲委實不低,大家不可忽略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
“小、小豬?”
“這是在叫夢瑤?”
“你以為呢,莫非在叫你?”
“以前怎麽沒聽熙晨叫過?”
“怎麽沒聽過,他從高二基本都這麽叫,只不過當着大家的面很少叫。”
“你聽過?”
“我好歹在夢瑤後面坐了一年多呢,怎麽可能沒聽到。”
“話說有沒有西瓜什麽的,我們真的可以當‘吃瓜群衆’了。”
……
真是怕了他。
這場面倒活像我欺負人。
無奈又好笑地把手遞給他:“喏,給你,快牽着,剛剛是我不對,不該把手抽走。”
他竟然還真的驕驕矜矜“嗯”了聲,伸出手牽得緊緊的:“小豬這才乖。”
虧我以前還以為他的酒品很好來着。
怎麽這麽鬧心。
我是真服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那我們現在去睡覺好不好……”
“你陪我嗎?你陪我才……”
“陪陪陪,我敢不陪嗎,許大少爺。”
“許大少爺是誰?我不認識……你以前從來都不這麽叫我的,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
“哼,你果然要抛棄我,還說自己沒跑……”
“閉嘴,大笨蛋,你再亂說我生氣真不理你啊。走,去睡覺!”
“……別不理我,我、我不說了,我很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