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識漸漸清晰，有什麽東西在臉上輕輕地撫，癢癢的力度。
我擡手撥了撥，轉了轉臉，閉着眼睛不想睜開，又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一室黑暗。
胳膊早已麻掉，渾身酸疼。
靠在椅背上掙紮了一會，終于反應過來。
之前抽不出來手，手機又沒在身上，坐在床邊一會就犯困了。
前天晚上就沒睡好，昨天回來又被拽着夜談到淩晨，今天早上早早起床忙了一上午，中午空還着肚子喝了那麽多酒。
本來想着眯一會就起來的，沒想到睡沉了，現在也不知道幾點了。
這麽黑，應該不早了。
轉轉脖子，捏捏酸麻的胳膊，站起來慢慢活動了下。
椅子上什麽時候多了件衣服……剛剛好像是披在我身上的……床上，沒人。
他已經醒了，然後……走了？
是因為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所以不辭而別嗎？
有沒有搞錯!
再怎麽說難道不是我才是吃虧的那方嗎？
而且我好歹照顧他那麽久他就忍心把我一個人丢在這？
Advertisement
真的，好過分。
一邊嘀嘀咕咕吐槽，一邊借着外面照進來的光亮端詳了下，椅子上的衣服貌似是昨天接我時他穿過的外套。
……所以，他應該沒離開。
那是幹嘛去了？
他那樣我都沒把他一個人丢在這，他倒好。
哼。
我把衣服疊好放到椅子上，摸索着向門邊走去。
其實不見也挺好的，省得尴尬。
何況萬一他再變臉或者說一句“對不起，我剛剛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如果有冒犯請你原諒”之類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發脾氣。
剛走到玄關，伴着刷門卡的聲音，門開了。
不适應突然而至的光亮，本能地擋住眼睛。
“是我，醒了？”
是他，無端平靜，又驟然緊張。
門關上，燈開了，有食物的香氣。
他是去買飯了？
定定神睜開眼，他在面前。
一眼，他換了衣服，的确提着什麽。
轉開視線，淡淡地:“嗯，剛醒沒看見你就打算先走，正好，和你打個招呼，謝謝你的外套。”
沒有改變方向的打算。
他似乎也沒有讓路的打算，輕松的表情不見，皺眉:“我也才醒不久，看時間晚了怕你醒來想吃東西就點了外賣，剛剛到，我下去取，不知道你會這個時候醒。”
知道又怎麽樣呢，我撇撇嘴。
……許夢瑤，你又開始莫名其妙了，正常一點好嗎。
“這樣呀，沒事……我先回去了，再見。”
擠出一個不怎麽真心的笑，我繼續提步。
多少有賭氣的成分。
睡前那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和不可掩飾的恐慌到底還是燃燒了我的理智。
“再見”這個詞我很少會說。
我喜歡用“拜拜”。
可這個人，他在很早以前，就這樣和我告別過。
終于，我也有機會，還給他這一聲道別。
無論過去多久，我都摸不準他的心思沒錯，但我總能摸清他的情緒。
他這樣的表情氣息，我知道，他不高興了。
可我又沒說什麽。
反正不歡而散也挺好，不差這一次。
索性朝他假笑一下繞開他，沒想到他很順手地拉住我的手腕，語氣莫名柔和，甚至有點可憐巴巴:“是我不對，不該把你一個人留這裏。中午喝了挺多酒胃裏難受，你陪我吃晚飯好不好？”
……哎對，他是大醉初醒，身體應該還沒恢複過來，不能和他一般見識。
再說他現在态度這麽好，大概是不會說出那樣冷漠的話的。
我有些動搖，沒掙脫，卻也沒轉身。
“那你快去吃，冷了對胃更不好，我……”也不急着回去。
話還沒說完他就一改商量的态度，略強硬地帶着我走回房間。
“忘記告訴你，之前秦楠給我打過電話，她們下午出去逛了，還沒回來，你沒帶房卡，回不去，先在這裏待一會，一會我送你回去。”
在桌邊站定，我應聲“好”，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腕。
他現在畢竟是清醒的，男女授受不親。
莫名有些拘謹地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看他從不大的袋子裏掏出很多盒子和兩杯飲品，擺了滿滿一桌子。
他的動作，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是沒變。
以前給我買零食也是這樣，拎一個大袋子，放在桌上一直掏，掏完了把袋子一揉扔在一邊。
“聽說這家店都是海城的特色小吃，趁熱吃。”
“嗯。”
我一向喜歡好吃的，吃了好吃的心情會好，什麽不愉快都能減半。
而且許熙晨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會主動和我聊他大學時的一些事。
是以吃飽喝足之後，我的奇怪情緒就無影無蹤了，話痨本性慢慢顯露出來，和他聊了一些留學時的事。
氣氛十分融洽，我們仿佛真的只是多年未見的好友。
不提往事，不談回憶。
這樣，就很好。
這樣的距離，很合适。
最後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打算順便把桌子收拾再離開。
印象裏他是不太喜歡收拾和打掃的。
上學的時吃完零食總鬧着讓我收拾着扔，值日不拖地不倒垃圾只願意擦黑板又粉塵過敏，還是我每次搶着幫他的。
沒想到這回他沒讓我動手，三下五除二把盒子收到袋子裏又擦了一遍桌子。
幹脆利落。
抿抿嘴，果然，是會有偏差的。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
他說，要送我回去。
本來打算拒絕的，一想自己根本不記得門牌號，索性沒推辭。
他又說剛剛出去取外賣的時候感覺外面冷，要我把他的風衣穿上，怕着涼生病。
想想昨天晚上從KTV回來時的溫度，再看看身上的沒幾分重量的禮服，我果斷妥協了。
……反正，又不是沒穿過他的衣服。
不出意外的，他的風衣完全遮住了我的禮服。
就像高中時他的校服外套到了我身上就成了及膝短裙一樣。
上學時很喜歡穿他的校服。
除了他，只有我能穿，不用打招呼那種。
莫名有安全感。
冬季校服有兩件，在教室裏我們都只穿一件，做操的時候才套另外一件。
有一次課間拖堂，手忙腳亂地穿反了衣服，他整個人都施展不開，回到教室讨伐我的樣子委屈巴巴的。
邊走邊打量身上的衣服，想到好玩的事不自覺露出笑意。
再看看和記憶裏有些變化卻相差無幾的臉，幾個小時前也挂着呆萌的表情，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忙移開視線，身旁就傳來疑惑的詢問:“怎麽了，這麽開心。”
“沒什麽沒什麽。”
“難道不是在笑自己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嗎？”
“才不是。”
“小矮子。”
“嘁，就你高，大高子。”
“大高子……是什麽？”
“哼。”
原來我們的房間離得并不遠，沒說幾句話就到了。
他敲門的時候我正故意側過頭翻了個小白眼哼哼，熙晨狠狠揉着我的頭發，聲音是熟悉的三分咬牙切齒七分笑意:“敢對我翻白眼，你就快了。”
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很開心。
“夢瑤，回來啦。”曉琪和秦楠都在門口。
我心情極好地應了聲“嗯，回來啦”，幾步跳到她們那邊，揮着長長的遮住手的衣袖:“好啦，謝謝你送我回來呀，拜拜，回去早點休息。”
他亦笑着點點頭，和秦楠曉琪告別離開。
突然想在門邊目送他，有不明滋味的情緒蔓延開來。
真奇怪，感覺他一個人好快就回去了。
更奇怪的，他刷門卡的時候，眼睛向我的方向看了一下，停頓。
有種像是偷看好看的小哥哥被發現的奇異感覺。
本能想要縮回去，又不想表現出來。
硬撐着又朝他揮揮手。
這回，他也揮了揮手。
……好可愛。
關上門背靠着，閉着眼想他這一天的各種表情，真的是可愛炸了。
壓下心裏的小小悸動睜眼的時候，又是熟悉的場面——秦楠和曉琪又要八卦了……
“我記得昨天有人還死不松口自己和某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來着。”
“是啊，結果今天就原形畢露了，我感覺我今天不是去吃酒席，是去吃狗糧。”
“啧啧啧，尤其對我們這樣單身狗來說簡直是慘絕人寰。”
“來，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許大小姐，你招不招。”
……
真是怕了她倆。
可是我和許熙晨從以前現在真的沒什麽不純潔關系吶，怎麽招……
“看許大小姐這無辜的樣子今天我要不是在現場就信了。”
“不，我就是不在都不信。伴娘陪伴郎去酒店房間，從下午兩點半開始雙雙消失，一直到九點多伴郎才吱了一聲，然後深夜十一點半，伴娘才穿着伴郎衣服一起從房間裏出來，各種依依不舍……”
“哪有！”我越聽越不對，羞惱地跺腳去捂曉琪的嘴。
嘻嘻哈哈鬧了半晌，我還是支支吾吾堅持我和許熙晨之間沒什麽別的關系，可惜她們今天沒那麽好糊弄。
到最後直接不理我的狡辯，把手機丢給我讓我自己看。
曉琪的原話是:“今天之前估計還會有人信你和熙晨只是關系好的異性朋友，今天之後要是還有人信他不是眼瞎就是傻子。”
秦楠補刀:“你也別想着證明清白了，群裏各種狗仔小分隊已經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把你們的一舉一動和往事前塵都曝光了。”
看着QQ群頭像右上角鮮紅的999+，再結合剛剛聽到的話，我自知以後可能真的沒法見人了。
在兩個幸災樂禍的人面前有氣無力地長嘆一聲，火速洗漱卸妝趴在床上開始翻記錄。
【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視頻】【視頻】……
【我靠，現場直播】
【後悔到腸子青了，我為什麽會錯過這種年度大戲】
【沒錯過的人告訴你，狗糧吃到撐】
【他們好配哦】
【真的有夫妻相】
【以前竟然沒發現】
【熙晨喝醉了好可愛呀，還黏着夢瑤不讓走】
【他沒喝醉酒就黏着人家】
【敬酒全程握着人家手不放，還靠得越來越近】
【對，昨天巴巴地去機場就接夢瑤一個】
【晚上KTV人家出去打個電話他都等不及跑出去給帶回來】
【真心話大冒險都不放過人家】
【昨天我都不敢說】
【熙晨的眼睛都快長到夢瑤身上了好嗎】
【我都習慣了，高中的時候熙晨就這樣，我有時候做眼保健操偷偷睜眼就看到熙晨一直在看夢瑤，特深情】
【說起高中，他倆一開始我就覺着不對勁，每次一起趴桌上睡覺都能後腦勺挨着左右對稱】
【就是，熙晨和我們男生玩都不讓平白無故動手動腳，就夢瑤，把他推成不倒翁他都樂呵呵的】
【我記得那個時候熙晨冬天的外套都給夢瑤穿過】
【那還用說，自己凍着都舍不得把他同桌凍着】
【……我和他們倆有次星期天在班裏自習，夢瑤說眼睛難受，熙晨給捧着臉吹了半天，簡直了】
【高三二模前有個晚自習我和徐音看到熙晨把夢瑤摟在懷裏，我倆被吓到不行，連着兩個晚自習都沒學進去，盡讨論他倆了】
【對啊，結果二模考得特慘】
【活該，誰讓你讨論人家不學習】
【我們那不是被夢瑤驚到了麽，她那麽乖】
【對哦，夢瑤那個時候看上去就是一心只讀聖賢書那種，周末都不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所以，我找她求證，她特無辜地說是因為她差點摔出去熙晨拉了一下我就真信了】
【這麽說夢瑤也喜歡熙晨吧】
【你是不是傻，要是不喜歡熙晨那樣動手動腳的就是非禮，早一巴掌甩過去了】
【是呀，依着他幹嘛】
【可是昨天真心話大冒險夢瑤說自己沒談過戀愛】
【熙晨不是說那女朋友是高中的嗎】
【難道他高中還和別人談過？】
【沒吧……熙晨不像那樣的人】
【別瞎說，小心熙晨看到和你算賬】
【肯定就是夢瑤】
【+1】
【+1】
【+1】
……
【會不會……夢瑤高中不喜歡熙晨？】
【不可能，高三那會每天晚上兩個人都要打電話，夢瑤每次都特溫柔】
【熙晨寫作業，夢瑤還給他喂上好佳吃】
【冬天他們倆換到靠窗戶的那邊，只要熙晨在睡覺，課間我想去開窗戶通通風，夢瑤都不讓】
【我覺得昨天夢瑤對熙晨的态度有點冷，今天就不太一樣】
【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發生過什麽】
【說的也是，這些年聚會夢瑤都沒來過】
【一定有故事】
……
一開始還只有來聚會的同學在裏面爆料吐槽，越往後加入八卦的人越多，甚至炸出了那幾個畢業後毫無音訊也從沒在群裏發過言的人。
不都是成年人了嗎，幹嘛還這麽八卦……
雖然大家眼裏的我們倆還挺甜的。
有好多熙晨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平時沒事幹也會我翻翻浏覽器的推文，看看公衆號分享的別人的甜段子，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看到自己的。
關鍵忍不住姨母笑就算了，我還在一直瘋狂存圖存視頻加截屏！
等等！
我急急頓住滑過屏幕的手指，仔仔細細辨認了一下，怎麽他也湊熱鬧——
許熙晨：【回複“難道他高中還和別人談過？”：沒有。】
許熙晨：【回複“會不會……夢瑤高中不喜歡熙晨？”：不可能[酷]】
群裏的消息幾乎是無縫對接，我看不出來他是什麽時候發的這句話。
我醒來以後他好像一直沒怎麽看手機。
所以在之前他已經也把這些消息都看了？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為什麽在這種全民讨論我們倆的八卦的時候還要回複呢？
還回複得這麽不正直……
下面果然畫風突變，各種調侃簡直沒眼看。
【沒有？真的假的？】
【你怎麽知道，我看人家夢瑤都不想搭理你】
【熙晨這是要宣布戀情了嗎】
【正主終于出現了】
【哈哈熙晨知道你喝醉幹了什麽嗎】
【夢瑤現在是不是還和你在一起】
【你們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都在一起？】
【兩個人都睡了？】
【你是不是趁着喝醉做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
【禽獸】
……
我、我、我看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