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八月十五
霍志剛把手裏的面團擀好，側頭笑着看着她點了點頭。
“那，那我能幫你嗎？我也想做一下！”
他遞給栀香一塊面團道：“好，這個給你哩！”
不一會，栀香從模板上取下一個個小巧精致的花型月餅，擺放在菜板上。
“你瞧，我做的好不好？”栀香擡頭，眼睛睜地大大得等待着他的認可。
霍志剛不經意擡了擡眼皮，本想象征性的誇一誇她，沒想到看着一個個雅致靈巧的月餅活生生的放置在菜板上，手裏一抖，漾出一些面粉撒在了炕兒上。
栀香看到他呆愣的樣子，不由彎唇一笑指着他們說：“這個是紅糖的，這個是棗子的！”她又摸了摸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材料就這麽多，我只能簡單的做一下了！”
“你這也做的太好哩！比俺在縣裏的商店裏看到的月餅還有好哩！”霍志剛小心拿起一個放在手裏不停地觸摸着，嘴裏還不停的叨念着：“真好看，真好看！”
比起霍嬸兒往年做地月餅，手裏的這個簡直精致地不是一個級別的。他還記得去年過節的時候，霍嬸兒耐不住二伢子的吵鬧折騰，随便的做了幾個相似的糖餅，湊活的當成月餅，給了那個小蘿蔔兒。霍志剛暗下一想到二伢子，眉毛一擰，又摸了摸月餅心裏默念着：這要是二伢子那個小祖宗看到這個麽好看的月餅，保準自己一個也吃不着哩！停下手，匆匆的撣了撣手上的面粉，立馬擡頭沖着栀香說：“俺去把碳爐燒熱，把這些月餅蒸熟，嘗嘗哩！”
栀香點點頭，有些擔心自己做的味道不好，畢竟這只是特別簡易版的月餅，更準确的說除了樣子像個月餅以外，其餘的餡子和面都不是做月餅所用的材料。她又思索了一會開口道：“還有沒有餘下來的山果子，我想做個水果口味的月餅餡兒。”
“當然有哩！”霍志剛将栀香領進廚房。從櫃子裏拿出一些山果洗好了遞給她。自己則坐在小板凳上燒熱了碳爐，把月餅一個一個放了進去。
不一會，煙霧袅袅，香氣四溢。他回頭看着栀香，看着陽光下，斜灑在她臉頰上的那幾根碎發，第一次體會到幸福溫馨這兩個詞的意義。
栀香将山果子去皮去籽後，在菜板上切成小丁。把它們放進挂在竈臺邊上的紗布裏面，将它們擠出汁來。把擠掉汁水的山果丁剁成蓉。栀香把山果汁加糖放入大鍋裏，随後又把山果蓉放進去，不停翻炒着。看着鍋裏餡料水分慢慢減少，山果餡子越來越稠。栀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它們倒進小盆裏晾幹。
霍志剛看着擺放在竈臺上一氣呵成做好的果子餡子，手裏的蒲扇兒搖着搖着就掉到了地上。他嘴角不自覺地□□了幾下，不可置信的盯着栀香看了半天。
栀香直了直身子，斂了斂唇邊的笑意，有些琢磨不透的弱弱問了一句：“怎麽了？”
“沒，沒啥哩！”他別過頭，拾起地上的蒲扇兒，扇了扇碳爐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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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香滿頭霧水的努了努鼻子，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去把剩下的面粉做成月餅了？”
霍志剛沒有看她，淡淡地“嗯”了一聲，繼續搖着手中的蒲扇兒。
栀香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惹他不高興了。她有些憂愁的皺着眉頭端着一小盆果子餡子悶悶不樂的進了屋。
爐子裏的火越來越旺，火星在爐中四處迸發，跌落在地上，化成一層細灰，随風而逝。霍志剛低着眸子，火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溢出一種孤獨，一種悵惘。他看了看他自己長滿繭子的大手，十分消沉的扶了扶自己的頭。面對栀香他從心底就有一股自卑感，他始終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在這個世界上他給不了她優厚的物質生活，僅有的就是他這一生對于她而言，自己廉價的愛意。看着栀香越優秀，他內心越不安。他自以為是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是她根本不需要的，甚至比自己做的更好。那他還剩下什麽？還能拿什麽讓她死心塌地留在自己身邊？他也清楚留在栀香心裏的那個男人一定也非常得優秀，他害怕有一天，他們會分離，她會離開他，自己一無所有又怎麽會有理由求她留下。蒲扇兒的扇柄生生被捏裂，被他毫無留念的扔進爐火中，消磨殆盡。
一轉眼八月十五，全村喜氣洋洋。每年八月十五這天，縣裏都會派人給這個小小的村莊，送上一絲溫暖。在村頭，各家各戶整齊的排好隊伍，領取着手中的一小盒點心，聽着領事的領導站在石頭上拿着大喇叭假仁假義的如同催眠般的發言，村民們全都無心傾聽。有幾家人拗不過自己孩子的鬧騰，一邊在底下喂吃着孩子點心，一邊聽着村長大喇叭裏的叫喊。幾個村頭婦女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唠着家常，沖着站着石頭上的領導說三道四。男村民們有的從山上放牛回來，有的羊回來，全都擠在這小小的村頭空地前。有頭吃飽的牛鼓着肚子，随地在地上排洩着糞便，引得旁邊的婦女一陣陣嫌罵，好不熱鬧。也不在乎村長的臉有多綠，石頭上的領導臉有多難看，反正講話完畢，村民們一陣狂烈的掌聲，糊裏糊塗的把領導送到車上關上門，一口氣加上油門，就給送走了。而後各自牽牛，牽羊，抱孩子的就分別回了家。要是随便攔下個村民問問領導剛才說的是個啥？“嘿嘿嘿”傻笑三聲說了一句：“點心不錯，下次争取早來多送點哩！”就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村長站在村頭抱着一箱子空盒子，獨自受着冷風吹！
霍叔牽着二伢子的小手，走着路，低頭看了一眼，滿嘴白渣渣的二伢子罵道：“你這個混蛋小子，也不知道給你爹留點，全都自己吃哩！盒子裏連個渣都不給俺留下哩！”
二伢子□□了□□手指上的渣渣，一臉意猶未盡的說：“俺想留，誰讓着小點心這麽好吃哩！”二伢子吸了吸鼻子，不滿的說：“都怪爹，把自己那份給王大姨了，你吃不着，也是活該哩！要不俺能吃到兩盒哩！”二伢子舉起倆跟手指在霍叔面前搖了搖。
“你這個臭小子，別跟你娘說，聽到沒有哩！”霍叔打了打二伢子的頭威脅道。
二伢子沒做聲，摸着自己的腦袋，朝着霍叔翻了個白眼。
“二伢子！”霍志剛站在岔路口上，輕輕叫了一聲。
“剛子哥！”二伢子興高采烈地跑過去，抱了抱霍志剛的大腿。眼睛亮油油的盯着他手裏的點心。
“你個小饞貓哩！”霍志剛捏捏他的鼻子，把手裏的點心遞給了二伢子。
霍叔兒嘴裏叼了根煙，若無其事的從他們倆面前經過，黑着個臉訓斥二伢子：“瞧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別人給啥你都往嘴裏填！”眼角斜撇了一下霍志剛，冷哼一聲走開了。
二伢子拿出一個白色的小點心，放進嘴裏吃着，朝着他含糊不清的說：“剛子哥,你，你別理俺爹，俺娘說，說他水仙不開花——裝着蒜哩！”
“這傻小子，有這麽說你爹的麽哩！哈哈哈哈哈——”霍志剛笑着蹲下用手擦了擦二伢子黏糊糊的小嘴。
“二伢子，二伢子，快點回家，過來！”霍叔在遠處背着手氣洶洶的瞪着眼嚷嚷道。
“去哩！拿着吃去哩！”拍了兩下二伢子圓滾滾的小屁股，霍志剛推着搡着把二伢子送到前面。
二伢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舍得邁着一個個小步子追上霍叔，走遠了。
吃完晚飯，兩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階上賞月。霍志剛拿來一條小毯子蓋在栀香身上，低頭對她道:“晚上冷，別凍着哩！”
“恩。”栀香仰起頭沖他笑了笑，随後望向挂在天上的月亮。
霍志剛坐在她旁邊，望着她如同星星一樣燦亮的眸子，仿佛看到了整條波光粼粼得銀河。栀香的眼裏不知什麽時候染上一層淚滢在眼眶裏打着轉。
“又想家哩？”他低聲問她。輕輕轉過栀香的身子，手撫上她的臉，接住了那快要墜下來的淚珠，把她擁入懷裏。“雖然你回不了你原來的家，但是你現在有了新的家哩，只屬于俺和你的家。以後咱們要是有了閨女和兒子 ，咱們這個家就更像樣子哩！”霍志剛望着天上的月亮，憧憬的露出一個笑容，眼神裏充滿了幸福。
栀香倚在他懷裏靜靜地憶想着，自從看到白娜娜滿身傷痕的樣子，心裏已經沒有一點希望了，又加上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完整了，想要逃跑的心思也就越來越淡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該怎麽樣去面對霍志剛。她怕他，從內心恐懼他，她害怕哪天自己惹怒了她，也會被打的體無完膚。回家，對于她來說已經是一個漸行漸遠的渴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