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趕集上
小院裏開始吹起了冷風，幾片雲兒遮住了圓月。霍志剛掩了掩栀香的衣領，牽着她的小手，回到了屋子裏。
他關上門回頭對栀香說：“早點睡哩！明天俺帶你去山道口趕集去，那裏可熱鬧哩！”
栀香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脫下鞋上了炕兒，拿起放在炕頭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的鋪在炕上。霍志剛笑眯眯地湊過去把栀香手裏的枕頭接了過來，擺放在她旁邊。她擡眸默默看了一眼，而後撣了撣被子，連衣服也沒脫就鑽進了被子裏。
霍志剛一邊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栀香，一邊利落的脫着身上的衣服，直到黑黝黝的大體格子上只剩下一塊紅色的布頭，正遮掩着自己那躁動不安地二兄弟。他低下頭瞅着它漬了漬嘴，垂頭喪氣的拽過被子蓋了上去。
炕兒燒的暖暖的，不久躲在身體裏的瞌睡小精靈們，一個一個跑了出來。栀香輕輕打了個哈欠，豎起耳朵認真的聽了聽背後人的動靜，才小聲拉了拉自己的衣領，身體往炕邊兒上挪了挪閉上眼睛安心的睡着了。
這天還沒亮，外面就悉悉索索的傳來一陣陣絡繹不絕地腳步聲。偶爾還有村民們輕聲打招呼的聲音。栀香動了幾下眼皮，繼續閉着眼睛睡着。身旁的男人抽回放在栀香腰上的手，在被子裏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攏着被子面朝着栀香會心一笑。
栀香縮了縮眉頭睜開惺忪得眸子問了一句：“外面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霍志剛抻出手掖了掖栀香松動的被角，柔聲說：“沒事，每次趕集咱村裏有手藝的幾戶人家就出貨擺攤子去掙錢哩！你再多睡會兒，天還早着不着急，等你睡飽哩，咱們就去集市裏吃點飯逛逛去哩！”
“恩。”栀香閉上眼睛，頭往被子裏埋了埋。
霍志剛起身把衣服一件件穿好，挪到炕邊上穿着鞋。
“你去哪？”栀香微微露出腦袋，伸着脖子望着他。
霍志剛手上提着鞋，回過頭道：“俺去給你燒點水，一會起來好洗臉哩。”
栀香點了點頭又躺回被裏。門被打開，深重得腳步聲沒入這嘈雜的大山中沒有了回聲，漸漸地她也沒了睡意，起身收拾好炕上倆個人的被褥，穿好鞋下了炕兒在窗邊等候着霍志剛回來。
霍志剛在院子裏洗漱完，端着燒好的水進了屋裏倒進了臉盆中。
“外面的天可真涼哩，你今天多穿點！”說着伸出手指試了試水溫，又添了點熱水道：“水正好不涼不熱，可以來洗哩！”
栀香挽了挽衣袖走上前，用手輕輕拂過水面，清洗了起來。接過霍志剛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Advertisement
霍志剛看着她道：“你在這先拾到拾到自己，俺先去準備點東西！”
栀香拿着毛巾，露出白淨的臉龐朝他“嗯”了一聲。
霍志剛看着栀香剛洗幹淨的臉，純淨白皙的臉龐，透着些清純可人。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就跟吃了蜜一樣甜，突然想到那剝了殼的雞蛋，暗自揚了揚眉毛，歡快的走出屋子去了廚房。
栀香梳着頭發，朝門口望了一眼，又看向鏡子。拿起旁邊一瓶白色的塑料罐子，剜了一些裏面的白色乳霜抹在了臉上。這些天栀香一直用着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護膚品，皮膚不但沒有變壞，反而變得水潤白皙。她又剜了一些抹在自己的手上慢慢推勻，一絲絲淡淡清香沁入心鼻，精神也好似舒緩了好多，當下更加詫異這瓶未命名的乳到底是什麽材料制作成的了。
“好了沒哩？咱們可以走哩！”
“恩，我好了，可以走了！”栀香放下手中的白色乳霜，邁着小步子快速的走到門外。
霍志剛見栀香出來，鎖上門，彎腰把鑰匙放到門下的石頭底下藏了起來。
“放這裏，不會被人偷麽？”栀香詢問道。
“不會哩！村子裏家家戶戶都認識，再說家裏又沒啥值得偷的哩，反正最值錢的俺已經帶在身邊哩！”霍志剛起身拍了拍蹭在身上的土，轉頭看着栀香傻傻的笑着。
栀香臉一紅，拉拉他的衣角小聲說了一句：“我們快走吧，一會晚了集市就散了。”
“不會哩！差不多要開上一天哩！”霍志剛說着牽起栀香的小手，提着一個竹籃，漫步在幽幽得山林小路上。
“喲，爺們兒也去趕集去哩？”一個老漢嘴裏叼着煙鬥牽着自己的驢，正從石階上下來。
“全老爺子，幹啥去哩？”霍志剛擡眼看着老爺子步履蹒跚的從低矮的石階上牽着驢費力的往下走着，連忙上前扶了扶老爺子，順便把驢牽到了平地上。
全老爺子累的喘了一口粗氣癱坐在石頭上，險些沒提上這一口氣，哆嗦了半天，眼看着就要翻白眼珠子了。
霍志剛立刻從口袋裏拿了個洋火點着一根煙，喂進老爺子的嘴裏。爬滿皺紋的臉上漸漸蠕動了一下，嘴角的皺紋開始迅速地回攏着。全老爺子嘬了幾口煙，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慢慢地把這口氣便給順了回來。
“咋樣，老爺子，還好哩？”
老爺子緩緩揮了揮枯朽的手，嘴裏叼着煙含糊不清的道：“俺，俺沒，沒事哩！”
“老爺子你去幹啥哩？咋累成這個樣子哩？”
全老爺子又猛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道：“俺家小花這幾天不對勁，俺牽着它去衛生局看了看到底是得了啥病哩！還好，大夫說沒啥事，就是待在家裏棚裏太久哩，給憋壞哩！”
“噗嗤”一聲輕笑，栀香捂了捂嘴，看着面前這個瘦消佝偻的小老頭正了正神色，躲在了霍志剛身後。
“這水靈的女娃娃是誰哩？”全老爺子眯了眯眼，眼角的皺紋瞬間又疊加了好幾層。
“俺媳婦，俺剛娶的新媳婦哩！”霍志剛大聲的在老爺子耳邊喊着。
“俺又沒聾，說這麽大聲幹啥哩！”全老爺子不樂意地抿了抿嘴，又睜着一雙狹長細小的眼睛上下掃描起栀香來，而後有點語重心長的問：“外面來的哩？”
霍志剛沒有開口說話，微微點了一下頭。
全老爺子的眸中變得更加的渾濁，兩個眼珠子緩慢的翻動着。他抽了一口煙，把煙屁股扔在地上，用充滿了泥巴，髒舊不堪的布鞋踩滅了地上的火星，起身拍了拍屁股後的土，繼續叼起自己那個沒點火的煙鬥，牽着小花走了。
霍志剛看着那蒼老矮小的背影喊了一句：“老爺子改天來家裏吃飯哩！以後小花有啥事，你來叫俺，俺幫你去弄哩！”
全老爺子慢慢的扭過身子，側着耳朵聽了半天後道：“啥，你說啥，小花沒事哩，俺回去會喂它飯哩！你快走哩，再不走趕不上集哩！”随後向霍志剛揮了揮煙鬥，牽着小花走遠了。
霍志剛收回目光，臉色暗淡無光，牽起栀香的手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全老爺子打了一輩子的光棍也沒個閨女和兒子的哩。如今到老了就一頭驢陪着，有個啥事的也沒個人幫襯着，就自己一個人幹，也是受了一輩子苦的人哩！”他緊緊握着栀香的手，對上她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後斂了斂神色，擡手摸着她的臉說：“走哩，再不走可能真趕不上哩！”
山路越走越寬闊，叫賣聲也逐漸明朗起來。栀香環視着四周，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貨攤子，心裏還是有點激動地。霍志剛領着她擠進這喧鬧的小路中，來來往往的人相互說着栀香聽不懂的土話熱情的招呼着喊賣東西。
霍志剛蹙了蹙眉說了一句：“今年人咋這麽多哩？”轉頭看着自己身邊快要被人群擠沒得栀香，幹脆一把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護在自己的臂膀之下，擠出一條小路。
兩個人來到一個非常簡陋的路攤子前，找了一個長板凳做了下來。
“來點嘛吃哩？”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端着一碗豆漿從棚子裏走出來，朝他們這裏問了一句後，把豆漿放在了旁邊的一個村民前，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急急忙忙走到他們面前。
“來碗漿子，再來碗馄饨，兩張大餅和五根果子！”
“漿子加不加糖哩！”
“加！”
“成！那你們等一會，馬上就好哩！”小女孩轉身，沖着棚子裏面喊了一句：“娘，一碗馄饨，一碗漿子加糖，五根果子哩！”随後從旁邊白色小桶裏撈了些鹹菜放進碗裏；又掀開一張比自己還大的類似棉被一樣的鋪蓋，從裏面拿出兩張大餅，快速蓋上鋪蓋捂得嚴嚴實實的，生怕裏面的熱氣全部跑光了。
“娃，漿子，馄饨，果子好哩，是哪桌的哩？”從棚子裏出來一位清瘦的婦女端着一個鐵盤子，上面全是霍志剛點的那些食物。
“娘，你給俺，俺去就行哩！”
女人欣慰的笑了笑将鐵盤子放在木板上，進了棚子裏，繼續炸起了油條。
小姑娘搖搖晃晃的舉着鐵盤子來到桌子前，栀香急忙上前搭了一把手，接過來沖她說了一聲：“謝謝你！”
小姑娘驚奇的看了看栀香，紅着臉操着一種奇怪的口音說了一句：“不客氣！”就飛快的跑開了。
霍志剛舀了一個馄饨放進栀香的小碗裏說：“這個馄饨可好吃哩！你多吃點！”
栀香點點頭，目光還是停留在那個小女孩身上。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如今看到這個小姑娘，承受着與其年齡不匹配的生活壓力，秉持着吃苦耐勞的精神，心裏不免有些憐惜她。在這裏，究竟埋藏了多少人的不幸，沒有人能告訴她。她斂回視線，看了看在自己身邊吃着大餅和鹹菜的霍志剛，心口隐約的泛着些許絞痛。這座高聳入雲的大山那麽讓人憎惡，同時又讓人心痛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