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的存在

文景沒露出馬腳, 甩了甩腳踝上的手掌,意外發現竟然甩不開,立刻豎起眉毛, “我要去上廁所!你怎麽回事,怎麽還不睡覺!”

“嗚姆,大概是昏迷後睡覺質量比較好的緣故吧, 只睡了一會兒就睡不着了!”

“你可不要一時起興去半夜鍛煉。”文景懷疑的眯起眼睛。

“哈哈哈, 不會的!說起來,那個很有用呢!上次你給我講的故事!”杏壽郎松開了手,盤腿坐在床鋪上。

“哈?你不會是在說我故事講的爛,聽得你想睡覺吧!”

“不!有股很讓人懷念的感覺!”少年就仰着頭, 看着門口站着的女孩, 光是從她背後來的, 将表情神色都掩蓋在黑暗裏。

“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就經常這樣給我講故事!直到我睡着!真的好讓人懷念啊!距離母親過世,已經三年了!”杏壽郎沒有得到回應, 兀自說下去, “對了, 之後掃墓的時候也帶你過去吧!”

“嗡——”誰家天然氣閥門開了,文景炸開, “你愛帶誰去, 就帶誰去!不用和我說!”

等等, 這話說得是不是有點絕情, 女孩捂住了嘴,想着如何找補回來。

誰知道少年腦洞特別, 立刻理解了, “嗚姆, 也就是把決定權交給我是嗎!那麽我就不客氣的決定了,之後掃墓帶你去!”

這......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啊!

見杏壽郎的媽媽?僅僅從兄弟倆的性格,就能看出,那位夫人是一個如何溫柔的人了。

‘如果我殺了人,還有資格去嗎?太狡猾了,杏壽郎,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

心裏也不知道是放松還是遺憾,文景繃了一晚上的神經和身體猛地失去控制,突地就跪坐在了地上。

兩人一個盤腿坐在被褥上,一個背靠門坐在地上,就這麽寧靜的望着對方。

良久,女孩又站起來,“杏壽郎,我還是去一趟廁所吧。你看,有時候人的膀胱就是這樣的,明明已經空蕩蕩了,但是睡前不去一趟廁所,躺下的時候,總覺得有事情沒有完成。”

“嗚姆,好為難啊!”說着為難,杏壽郎還是一副完全沒有困擾的樣子,而且很快他就得出結論,“那麽,你快點!我就在這裏等着你!”

“嗯,等我。”

推門出來,擡頭望去,層雲環繞着銀盤,周圍的天空全部是黑的,只有月亮及周邊的一小圈是亮的,從地上看過去,就好像人身處井底一般。

‘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必須要讓他知道知道獵鬼人的恐怖,叫他每次想幹壞事都想起我來。’

文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為其他人定罪,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在執行的時候完全公正,可她覺得——‘我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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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市川臨時□□署,一道房門輕輕打開。

“吱呦——”已經老化的配件發出牙酸的聲音,可這個屋子裏嗚嗚泱泱擠着的七八個人都沒被驚醒。

唯獨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孩,在輕柔的觸碰下醒了過來,他感覺到了蟲子的鳴叫,不像是隔着門板和牆壁,反而近在耳邊。

緩緩睜開眼,他的左邊已經被打腫了,無法視物,右眼也被各種分泌物粘的快要睜不開,所以他花了有一分鐘的時間才搞清楚自己的情況。

坐在身邊的,正是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輝夜姬,男孩不禁喜出望外,“輝夜姬大人,快将我帶走吧!這裏的人都大我很多,打得我好狠啊!”

‘輝夜姬’伸出發出淡光的手指,輕輕按住男孩的嘴唇,“不,小山,你的身體太沉了,我現在無法帶你上去。”

“诶?”男孩的臉猛的一抖,“為什麽?”

“因為你身上有很多人命,他們一個疊一個,還是死時的模樣,挂在你的脖子上、身上、腳上,正要拉着你下地獄呢。”

“嗚嗚嗚——不是我的錯,輝夜姬大人你知道的,我是被迫的!”

“噓——”輝夜姬讓他安靜下來,才說,“我知道,小山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在聽我的傳說了吧。我一直在看着你喲,所以現在我才來了。”

“嬰兒?”嚴重腫脹的臉已經無法讓人分辨男孩的表情變化,但那陡然變得顫抖的語氣,分明是怨恨的意思,“那麽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來救我!為什麽!”

“因為——我想讓你在人間活着。到了月亮上,雖然沒有傷病、痛苦,卻也沒了人間的熱鬧。你這幾年,玩得開心嗎?”

男孩想及那些被他殺掉的人,不甚在意的說,“嘛,就那樣吧。那些蠢貨一看到我是個小孩子,就都放松警惕了,好騙的要死。”

‘輝夜姬’放在背後的手緊緊握了一下,表面還是一派溫柔,“但現在你必須要為回去月亮做準備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化解掉這些生命的怨氣。之後你遇到的所有,包括毆打、誣陷、損傷,都是為了償還,不能反抗,誠心去接受。也不能再增加新的人命,這樣,當你在人間的時間結束,我就把你接到天上去。”

“現在就帶我走吧!輝夜姬大人!”

男孩不想再承受痛苦了,只想着現在就逃走,頭腦卻越來越暈,視野裏,那個美麗的女子仿佛對着他最後笑了笑。

等這個無可救藥的男孩睡去,文景垮下臉,‘果然還是想要殺了他。’

可最後,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将之放回了牢房,除了和杏壽郎的約定,還有她看到男孩豬頭一般的臉,突然想到的——也許她不該用現代的思維去思考近現代的事情,什麽樣的環境,養什麽樣的人。

這孩子秉性卑劣,也遇不上像樣的大人,慢慢就長成了歪果樹。

‘算了,不要在我手上沾血了,這家夥會在牢房裏吃不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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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于是将心頭的這件事放開,披着星光回去,只想着,‘一會兒要給杏壽郎講個什麽故事?’

上回的故事似乎被他誤以為影射自己,一晚上沒睡着,這次還是講點輕松的吧。

來個安徒生童話系列吧!

女孩想好故事,興沖沖的翻牆回到藤花之家,推開房門,卻看到杏壽郎卻沒有在等她。

時間回到文景剛走的時候。

他先是那麽坐着盯了一會兒房門,然後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去那邊一個來回也要半個小時,我躺下等她吧!”

然後躺着躺着,眼皮重了起來,身上也冷了,于是嘟囔着,“文景教育那個孩子估計也得半個小時,我把被子蓋上吧!”

等一蓋上被子,熱氣慢慢湧了上來,杏壽郎直接睡着了。

‘虧我還一路加速跑回來!’女孩氣憤起來。

她故意加重了腳步,假裝不知道,“杏壽郎,你睡了嗎?怎麽還沒睡啊!”

“嗚——”少年從被子裏彈射起來,“我沒睡覺!”

眼皮強自睜開,假裝自己很精神的樣子,文景忽略掉杏壽郎的佯裝,繼續履行着承諾。

“那我來哄你睡覺!今天給你講醜小鴨的故事吧!”

兩人還是之前那個姿勢,面對面坐在床鋪上,

杏壽郎剛聽了個開篇,眼睛就快粘起來了,這種疲态剛顯露出來,他被女孩一個手刀劈在了頭上。

文景‘痛心疾首’的呼籲着,“杏壽郎,你難道不好奇醜小鴨的命運!不期待它之後的蛻變嗎!是了,你只是不關心!但其實,每個漠不關心的人何嘗不是那些嘲笑者的幫兇!或者說,恐懼這種嘲笑降臨己身,才寧願沉默不語!”

這樣偉光正的話果然吸引少年的注意,他在聽到後面的時候,還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嗚姆,文景少女!說得很好啊!在這方面你一直都是我的老師!”

“哈?”女孩跑了這麽久,一坐下根本沒睡意,看着杏壽郎睡得如此之香,原意只是‘折磨’下他,“什麽老師?”

“嗚姆,是勇敢!不知自己是否可為,而為之,和知道自己可為,而為之,兩者是有完全的不同的!”杏壽郎抱臂坐着,神情已是清明,回憶起一路以來,女孩種種堪稱‘大膽’的行為。

初見面時,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明明方向感很差,卻因別人的一句鼓勵,就敢自己只身闖東京。

後來,一進煉獄家的門,就把裏裏外外都折騰成了她喜歡的樣子,當然,杏壽郎也很喜歡就是了。

敢和師父叫板,鑽空心思偷懶,不了解自己體質的時候,就敢跑進鬼的兩米內。

新年去見一堆沒見過的人,麻将興頭一上來,就全然忘了拘謹,反而把他們兩兄弟甩到一邊去。

一聽到他受傷就跑了一天過來,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裏,那些沒出過遠門的姑娘。

再到現在,獨自深夜跑去市川,不需要任何人的附和,自己動手且為之負責。

杏壽郎想起他從小到大遇到的很多日本人,大家都很在乎詞語中的‘暧昧’,不敢說某個決定是自己決定的,反而要說,“我們是這樣以為的”,可是我們是誰呢?

明明是自己的想法,卻要僞造一個集體在背後,不過是用這種方式來習慣性的逃避責任。出了事情,證明是錯的時候,前面提早說的“我們”就有用了,‘又不是我的決定,我只不過是個傳話的人罷了’。

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出錯?為了維持‘不出錯’,那麽就永遠不直面自己的內心。

全然的,國民性即是如此。

他讨厭這樣,或許也是不擅長這樣,總是直來直往,在被議論或者背負壓力的時候,會在心裏明白,‘我不需要想這些,只要實力足夠!’

這時候,文景出現了,她的存在,一直肯定着他的人生原則。

似乎她靈魂裏有一種潑辣和見識廣闊,不知是被怎麽樣的環境和人教養出來的。那種自身體質帶來的天然不安全感,和靈魂自發長出來的勇敢,在她的身上矛盾的糾纏着。

最後,杏壽郎總結,“文景少女,你的內心燃燒着一團火焰!就連我都能感覺到那種炙熱!”

這麽分神想了一遍,他自己倒是很感動,可旁邊的文景已是困得不行,倒在床鋪好一會兒了。

“嗚姆,沒聽到嗎?說出這種話真叫我害臊,幸好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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