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衆裏尋他千百度
最近,胡小喜發現,他家姑娘忙碌了起來,整日泡在卷宗室裏,外出覓食的時間也明顯少了。吳不曉曾用她最愛的鴨血粉絲湯誘惑,都沒能引她出來。
胡小喜趴在門縫朝裏看:“姑娘要是把這勁道用在處理公務多好。”那他就不用再憂慮,哪天姑爺會反水了。
吳不曉則又啧啧啧幾聲:“都說男人見了女人走不動路,有時候女人見了女人,也會頭腦發熱。”
胡小喜一愣:“怎麽個說法?姑娘這麽拼,是為了一個女人?說起來,姑爺這幾日也似乎不太高興,看姑娘的眼神都有些變了。”以前都溫柔似水,寵寵溺溺的,這幾日都莫名帶着火氣,批下來的公文都嚴格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已經有不少屬下到他跟前哭訴過了。
于是,吳不曉将慕白蘞答應高若兮尋找蓮花牢之事告訴了胡小喜。
“你說姑娘見色起意,沒有金剛鑽卻攬來瓷器活?”胡小喜不愧是卯字部副手,總結得形象又到位。
吳不曉點點頭繼續說道:“蓮花牢那是什麽地方,門都不知道在哪的地方,哪能那麽随随便便答應人家。”他對闖蓮花牢一事是極不贊同的,奈何慕深都沒駁回,他也不好發表什麽意見。反正,關于蓮花牢記載不多,尋不到的可能性更大,就讓慕白蘞瞎折騰去吧。
他将此事告訴胡小喜,本是想拉個人一起吐槽慕白蘞異想天開。誰知胡小喜一聽,大腿一拍,露出“你們莫不是傻”的表情:“要找蓮花牢,那怎麽不問問我?”他好歹在昆侖搞了數十年情報,問他總比在海一般的卷宗裏更直接了當吧?
“小喜叔,你知道?”埋頭卷宗的慕白蘞此時耳朵特別靈敏,反應也無比迅速,丢掉手上的卷軸就奔到門口。
“是比外邊的人知道得多一些。”
慕白蘞眼冒金光,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快說快說,蓮花牢在哪?危險不危險?闖起來容不容易?”
“具體在哪,我不确定。至于危險程度,說它危險,卻也不危險,可說它不危險,又極有可能喪命。就看裏面那人怎麽對待了。”胡小喜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眼中劃過一道哀傷,“先執事葉無息便是闖入蓮花牢而殒命的。”
“裏面那人?”
“葉無息闖蓮花牢做什麽?”
吳不曉和慕白蘞齊聲一問,兩人的八卦之心陡然升起。
“告訴你們也無妨,那人是大周國師,尉遲清和。至于執事闖蓮花牢,是因為老楚君的命令。姑娘,不知你有沒有疑惑過,作為楚國隐八部其中一部,為何不在楚國,而是在周國王城?”
“是挺奇怪的。”當時她挺想問阿姐,但轉念一想,情報這個活,不一定就只能局限在楚國境內,自是要能安插多遠就安插多遠。就算告訴她,卯字部在西邊的秦國,也是正常的。但如今聽胡小喜這麽一問,感覺似乎令有故事。
胡小喜先是左右查看一番,确認附近并無其他人,而後壓低聲音說道:“我們自來昆侖起,就只有一個任務……”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怎麽個用詞:“簡單說,就是掘了寧烈女帝的墓。蓮花牢就是在尋訪女帝王陵時,無意發現的。”
慕白蘞和吳不曉面面相觑,有些難以消化聽到的內容。
楚國與大周素來不和,他們知道,可沒想到咱們和藹可親的楚君陛下,竟然要掘寧烈女帝的墳,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那我們現在還要掘女帝的墓嗎?”慕白蘞問。她并不想接這個任務,在她的認知裏,無論身前有多少恩怨,都不該打擾身後之事。
“姑娘安心,如今已經沒有這個任務了。葉執事重傷歸來之時,帶給了陛下一封書信。自此,陛下再沒提過挖墳一事。許是他與女帝間的恩恩怨怨,已有所了結。”胡小喜想起當日滿身是血的葉無息,眼眶微微濕潤。他自小跟在葉無息身邊,雖無血緣,卻情同父子。即使每次看到他醉醺醺的模樣,總會罵上一句“為何不醉死在酒缸裏”,可卻真的沒想過要他死。
“小喜叔,抱歉,讓你想起傷心事了。”慕白蔹敏銳地捕捉到了胡小喜情緒的變化。
胡小喜擺擺手:“無妨無妨。不惑之年,生死之事也已看淡。其實,以尉遲國師的性子,不至于要了執事的命,我估摸着,是那老家夥喝多了酒,自己又不知沖撞到哪裏去的原因。所以啊,小後生們,酒這東西誤事!別沾!”最後這句話,胡小喜是對吳不曉說的。吳不曉除了喜歡寫話本,另一個愛好就是喝酒,一天不喝酒渾身就難受。
聽了胡小喜的話,吳不曉自然不以為然:“葉無息前輩那是個例,酒呢,小酌怡情大酌傷身,把握那個度就行。”
“跑題了!跑題了!我們在說蓮花牢呢!小喜叔,葉前輩留了什麽線索嗎?”慕白蔹發覺話題跑偏,趕緊拉回來。
“執事臨行前,留下了一句話。防風村下,蓮花秘境。這個蓮花秘境,指的就是蓮花牢。說起發現防風村,還是因為——”胡小喜突然盯着慕白蔹,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姑娘的父親,可是慕百嶺公子?”
“啊?”慕白蔹一愣,随即搖了搖頭,“不知道呢,沒人跟我說過。而且,慕百嶺是誰?家裏似乎沒這個人,供在在祠堂的牌位也沒慕百嶺這個名字啊。”
自她記事起,似乎就沒有父親和母親,身邊人只有祖母、百川伯父、百裏叔父以及姐姐慕白微和弟弟慕白術。
曾經她也好奇問過祖母,祖母只是摸摸她的頭,回答說:“時機未到,你只需記得,你是我慕家女兒。”
周圍叔叔伯伯,對此也都諱莫如深。
鄰居倒是偷偷告訴她,說她是撿來的,不是慕家人。
後來她還問過阿姐,阿姐也說不知道。慕白微猜測,可能白蔹的父母已經去世,為此兩人還特意去祠堂分析了下牌位,猜猜哪個是她父親。所以,當胡小喜說出“慕百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發現,整個慕家根本沒這個人,活着的,死了的,都沒這個名字。
“姑娘竟是不知道嗎?”胡小喜愣了愣,而後低聲說了句,“也是,不知道更好。”
“咚!”突然,一聲瓷碗墜地聲響起。
三人循聲望去,轉角處,慕深端着餐盤立在那裏,腳邊是一碗撒了的馄饨。他有些失神,自顧自在那喃喃:慕百嶺?難道阿蔹就是……
“殿……嗯,公子,你怎麽親自端碗,這些粗活雜活我來就行。”吳不曉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從慕深手裏接過餐盤,而後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檢查有沒有燙着。
“不曉,我沒事。”慕深回神,尴尬地咳了咳,躲開吳不曉的手,而後走向慕白蔹,“阿蔹,許久不見你出來吃飯,本想給你帶碗馄饨墊墊肚子,沒想到撒了。”
吳不曉又跟了上來:“公子,二姑娘餓了自己會去找吃的,你就別操心了。”
胡小喜嘿嘿笑了幾聲,随即拉走了吳不曉:“姑爺就是找了個由頭,來看姑娘的。吳家小子,你就別添亂了。我那有批新話本,現在有空可以去看看。”
胡小喜和吳不曉走遠,留下慕白蔹和慕深。
咕嚕嚕。慕白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餓了。”她尴尬地眨眨眼。自翻起卷宗,她就沒怎麽好好吃過飯。現在從胡小喜處得了線索,久無供奉的五髒廟便打起鼓來。
“想吃什麽?”
“城南那家萬裏飄的馄饨,再來一碗冰鎮綠豆湯。”
“好,一起去。”
除了上次買燒餅,這是慕深第一次跟着慕白蔹出門吃東西。
兩碗仙氣飄飄的馄饨一上桌,慕白蔹就狼吞虎咽開吃了。不一會兒功夫,半碗就進了肚子。
慕深坐在一旁,并沒有吃,只是看着慕白蔹。
“姑娘,行行好。小老兒三日不曾吃過東西了。”突然,一只枯瘦的手伸到了慕白蔹身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坐在一個琴盒上,可憐巴巴地瞅着桌上的馄饨。他嗓音沙啞,嘴唇蒼白幹裂,像是餓了很久。
慕深謙和一笑:“老人家,這碗給你。”他将身前的馄饨推到乞丐面前。
“等等!”慕白蔹突然出聲,她歪着頭看老乞丐,靈動的雙眸一閃一閃,“老人家,這家馄饨加些佐料會更好吃。”說話間,她舀起一大勺辣椒,很不客氣地放進了馄饨裏。
老乞丐的臉色有些僵硬。
慕深一愣,對于慕白蔹的舉動摸不着頭腦。
“姑娘,小老兒不吃辣。”
“現在的乞丐,都這麽挑了嗎?可我就是想看你吃辣的,怎麽辦。”慕白蔹笑得不懷好意。
老乞丐哈哈笑了起來,一反方才的頹态,背起地上的琴盒,而後坐在慕白蔹對面:“慕小妞,這回我從頭到腳都僞裝了,怎麽又被你看出來了。我可是連琴盒都整得破破爛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