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蓮花秘境歸塵土
這一陣晃動,持續片刻,複歸平靜。
墓室內物件被晃得七零八落,編鐘晃動着,撞擊到石壁,發出悠長的聲響。
國師似是體力不支,從玉棺旁滑倒下去。
“國師!”慕白蔹驚呼一聲,連忙去扶起國師。除落英樓主淡定站在原地之外,其餘三人皆圍了過去。
國師依靠着慕白蔹,慢慢站起來,整個人冷汗涔涔。看上去相當不妙。
“國師似有不适?”慕深上前,在另一邊扶住國師,減輕白蔹的壓力。
慕白蔹探了探脈,一愣:“脈象虛浮,似有若無,此乃将死之相。”
“我已近燈枯。”聽罷慕白蔹的話,國師并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滄桑的眼中一片寂靜,似是早就等待着這一刻。
他稍稍恢複些氣力,拂開白蔹和慕深的手,顫顫巍巍走向墓室北面那一座陶鑄的宮殿模型。
“當年巫渺損毀了王陵基柱,是我獻祭己身,聯通整座陵墓,以我之靈力代替基柱,這才維持着整個陵墓。我壽數将盡之時,便是它坍塌之時。”國師目光盯着宮殿檐角上架着的血玉簫,神色複雜,“以我之殘軀,護天子之陵寝到最後,也算完成了尉遲家的使命。”
尉遲一族,世代守護端木氏。大周國破,他無力回天。唯一能做的便是護住天子們最後的安息之地。
“傅青陽想從蓮花牢拿走的就是這管簫嗎?”慕白蔹見國師盯着那簫看,猜測道。
“嗯,青陽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們只在一件事上有分歧,當年他支持昭明入主大周,而我私心所致不曾同意,便分散了玄天珠,藏起了血玉簫。我同青陽約定,若他能闖過蓮花牢拿到血玉簫,那天下易主之事便随他。”憶及往事,國師悵然,他取下血玉簫,揚手朝慕白蔹招了招,示意她過來:“長……”
“寧”字還未出口,落英樓主便出言打斷:“國師,血玉簫乃大周傳國之器,天子身份象征,無上珍貴。白蘞這小丫頭毛手毛腳,恐保管不力,有所損壞。”他特意在“白蘞”名字上加重了語調。
國師會意,已然明白對方是不想暴露長寧的身份,提點他如今長寧只是慕白蘞。
機智!知我者,樓主是也。慕白蔹偷偷朝落英樓主豎起大拇指。
方才國師一開口,吓得她連呼吸都忘了。落英樓主這番話,不僅避免她暴露身份,還順手将血玉簫這等燙手之物推了出去。正正和她心意。
“那依閣下之見,應當交給誰呢?”國師問道。
“此物既是高姑娘為入傅青陽門下所求,國師又有意讓我們帶走,不如就交給高姑娘吧。”
此言一出,不光慕深和百曉生驚訝,高若兮也是久久不能回神。眼前這個神秘的男子,雖然不曾表現出什麽惡意,但對她也絕不那麽友好。萬萬沒想到,他竟會提議将血玉簫給她,着實受寵若驚。要知道,這血玉簫可是天子之物,外面多少諸侯權臣想着占為己有。
國師深深看了眼落英樓主。見對方眼底坦坦蕩蕩,便知他這話說得并不違心。他也看出來了,此人無心這天下,也無意令慕白蔹卷入天下紛争。
長寧這丫頭機靈是機靈,卻缺了些城府。一如她父親,兩袖明月。而高若兮這女娃娃,看上去柔柔弱弱,眼底眉梢含愁,惹人愛憐。實則心思不少,也頗有些野心。兩廂對比,将這血玉蕭交給她,似乎更合适些。
國師沉吟片刻,終是緩緩走向高若兮,将血玉簫遞了過去:“當年心有不忿,令昭明錯失天子之位。此乃我一生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才致使各諸侯國相互征伐多年。望姑娘為此簫覓得良主,令天下複歸海晏河清。”
高若兮激動地接過血玉簫,随即又是鄭重一拜:“謹遵國師教誨,若兮定不辱使命!”
“快些走吧。這裏馬上就要塌了。”送了血玉簫,國師便下了逐客令,“我送你們。”
一行五人跟着國師又走回落下來的玉石臺。
國師拽着慕白蔹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長……”國師一頓,意識到自己差點又喊錯,随即改口,“孩子,珍重。若願意,逢年過節便來此澆一杯酒。九泉之下,她也當欣慰。”
慕白蔹自然知道國師口中的“她”是誰。她輕輕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一個将死之人的要求,并沒有回絕的必要。
得了應允,國師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轉頭又看向慕深,拉過他的手,将之覆上白蔹的手背:“至親至疏是夫妻,凡事多些體諒與理解。人生之路漫漫,坎坷或平順,當休戚與共,勿留遺憾。”
國師語重心長,拍了拍慕深手背,一如慈愛的長輩。
掌心貼着慕白蔹手背的溫度,慕深臉色微微一紅。
慕白蔹十分尴尬,交疊的手如有針刺一般,她想抽回,不料卻被慕深握了個緊。
“國師放心,小子曉得了。”
不不不!你不需要曉得的。慕白蔹看向慕深,眼中頗有些無奈,好似在說:我的晉王殿下,你演得有些過了。
國師滿意地放開了手:“走吧。”他推開三四步,随即又掏出骨笛,吹出一道尖銳的笛聲。
那聲音極為刺耳,似要穿透耳膜,震得五人耳邊嗡嗡直響。
與此同時,玉石臺緩緩上升。
待他們從那一聲笛音中恢複過來,已然上升了數十丈。
慕白蔹看向國師,此刻,他佝偻着背徐徐進了女帝墓室,身後的墓室石門轟然落下。
雖然沒有幼年時的記憶,但在短短相處的這段時間,她還是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疼惜。這讓她忽的憶起了遠在東海的祖母,出來這許多時日,她還不曾寫信報平安。
今日回去,一定要好好寫一封,順帶寄點昆侖特産回去。慕白蔹如是想。
“小白蔹。”落英樓主忽然懶洋洋喚了她一聲。
慕白蔹一個激靈,這聲音很不懷好意。她連忙看向落英樓主,卻見他目光直直盯着她和慕深握在一起的手,似要盯出一個窟窿。
原本就有些不自在,被落英樓主這一看,更不自在了。然而,她想抽回手,慕深卻不讓。論手勁,她自是比不過的。
“阿深。”慕白蔹給慕深使了個顏色,示意他送松手。
慕深卻沒有理會,而是直接對上落英樓主的目光:“樓主喚拙荊何事?”
落英樓主冷哼一聲,淡淡回了一句:“無事。”
氣氛瞬間降到了零點。
慕白蔹更加感覺不自在。
高若兮看着慕深和白蔹握在一起的手,覺得分外刺眼。她拽緊手中的血玉簫,目光掃過慕深俊秀的側顏,眼底似有不甘,心底那顆嫉妒的大樹又抽出一條枝幹。
感覺到氣氛的異樣,吳不曉也頗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活絡下氣氛:“二姑娘,你同國師看上去很熟。快跟小爺說說,有何淵源?”
雖是為緩解氣氛随意找的話題,但他雙眼亮晶晶的,一臉求知欲。慕白蔹更相信他是憋不住肚子裏的好奇寶寶蟲,才在這麽冰冷的氣氛裏挖八卦。她皮笑肉不笑,嘿嘿一聲:“沒有淵源。就是人家國師覺得我可愛,心生歡喜,不免就多說了些話。”
吳不曉啪嗒打開折扇,露出不信的神情:“這歡喜得着實有些厲害。”
“不厲害,挺一般。”慕白蔹恬不知恥地回嘴。
吳不曉無趣地扇了扇風,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着,似是在想着什麽辦法撬開慕白蔹的嘴。
“聽說你一杯就倒。”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這家夥當真锲而不舍,都想到灌醉她了。
“不曉。”慕深聲音一沉。
“公子,我就嘴上一說。”察覺到慕深有些不滿,吳不曉乖乖收了扇子,目光轉而看向頭頂,“我們馬上到了。”
光芒透過圓洞,投射到一行五人身上。淡淡的粉色,映得每個人都臉色非常紅潤。
眼見就要到達地面,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他們不再上升,而是停在半空中。
咔擦咔擦!玉石臺自基底裂開無數細縫,碰裂的聲音無比清晰。鑲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紛紛落下,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明亮的光線。
國師死了!王陵要塌了!而他們離地面尚有四五層樓的高度。
“只差一點!就一點!完了,我們都要給周天子陪葬了!”吳不曉抱頭哀嚎。
慕白蔹和高若兮面色發白,已經無法思考。慕深雖然也恐懼,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更加用力抓緊了慕白蔹。
落英樓主氣定神閑。
“百曉生,一百兩,我救你上來。”
頭頂傳來姚雍和清如泉水的聲音,與此同時,一捆繩子被丢了下來,總共五根,正好一人一根。這些繩子是姚雍和與狄聽風臨時找來藤蔓,現編的。
吳不曉眼中大放光彩,随即一把撈過其中一根:“救命錢,兩百兩我也給。”話音一落,他足尖一點,正欲攀着藤蔓躍上去。
誰知,藤蔓竟然斷裂,他轉眼間又落回了玉石臺。
“哎呀,百曉生,你該減肥了。”姚雍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