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萬水千山一點墨
胡小喜望着遠去的慕白蔹，氣得跳腳。
“小喜叔，今天開始我就是情報搬運工！”遠遠地，傳來慕白蔹愉悅又輕松的聲音。
天樞宮坐北朝南，位于昆侖城正北方向。沿着城中主街玄武街一路朝北，便到了宮城。此時，城牆下辟了一處可容四五十人的場所，擠滿了人，老老少少皆有。
天氣炎熱，因而人與人之間都留着一些空隙。慕白蔹憑借嬌小的身材，一路擠到了前頭。
前排的大嬸被擠開，有些不忿，不由出言譏諷：“呦，小姑娘，你這是來做雜役，還是搬家？”
慕白蔹嘿嘿一笑：“搬家。”
“……”大嬸被噎了一句。
“誰是慕白蔹？”前頭的管事，忽的高聲喊了一聲慕白蔹的名字。
“我我我！”慕白蔹激動地跑上前去。
身後衆人皆羨慕地看着她。這還沒開始挑選，這小姑娘就被喊了去，顯然是走了後門。給她的定然是個好差事。
管事上下打量了一番慕白蔹，随即目不斜視地丢給她一枚玉符。
玉符三指長寬，以芙蓉玉為材質，晶瑩粉嫩，上刻一朵桃花。它靜靜在躺在慕白蔹掌中，反射日光，剔透美麗，似一片星光灑落其間。
管事身後的随從乍見此玉符，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着慕白蔹的目光帶上了憐憫之色。
昆侖諸峰人員龐雜，為便于區分，各峰人員皆腰佩不同材質和圖案的腰牌，例如天樞峰以烏木梅花為腰牌。而慕白蔹手中的芙蓉玉桃花符，來自天權峰。
“小五，你領着小姑娘去吧。”
管事身後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厮，他笑得眉眼彎彎，看上去極為親切：“姑娘跟我來。”
慕白蔹回以友善的笑容跟了上去：“有勞小哥。”
待小五領着慕白蔹走遠，管事卻嘆出一口氣：“看着這姑娘天真無邪，甚是惹人喜歡，可惜開罪了風雪臺的貴人，被派去了天權宮，只能自求多福。”
管事“天權宮”三個字一出口，底下人群便炸開了鍋。那些原本羨慕嫉妒慕白蔹的人皆是臉色一白，轉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天權宮，那地方可去不得，這小姑娘要慘了！”
“天權宮那容瑾長老，人如其名，是容止爾雅、如瑜如瑾。可那性子卻不敢恭維，我聽說，要是惹得他不高興，立刻就把你扔山林裏喂野獸。”
“就算什麽都不做，都有可能被扔過去。這些年，誰敢去天權宮做事啊！就算給我一百兩黃金，我也不去！”
“被扔過去，至少還有個由頭。我可聽說，容長老那些個珍禽異獸都是散養的，行走在天權宮，随時都會被叼走當口糧。真的是人在路上走，獸從天上來！防不勝防！可憐這小姑娘了！”
“我還聽說啊，容長老兇殘成性，愛吃人肉，尤其嬌滴滴的小姑娘。”
……
這廂衆人七嘴八舌說着天權宮聳人聽聞的傳聞，那邊慕白蘞也對自己仆役要幹的活很感興趣。
“小五哥，我去天權宮要做些什麽？很清閑嗎？”
“清閑的。”名為小五的小厮思索片刻，“天權宮主管射獵，除了一年一度衆學子圍獵的賽事，大多時候都是沒什麽事的。再者，容長老怕麻煩，也不招收弟子，宮裏只有一位管事的言姑娘。你在那只管一日三餐喂些……”
小五頓了頓，看一眼慕白蔹的小身板，有些于心不忍。為不吓着她，他斟酌了一下，繼續說道：“喂些小動物。”
“聽起來挺不錯的。”慕白蔹甚是滿意這份活計，“那可以每天自由進出山莊，風雪臺那邊也可以自由來去嗎？”
小五點頭：“山莊內任何地方，姑娘都可來去。至于每日進出，按理是不可以。但只要容長老首肯，守衛是不敢攔的。屆時只要拿着容長老的手信，你就可随意進出。不過，姑娘切記，得罪誰，也不可得罪容長老。”雖然，這小姑娘未必能活着見長老，但提醒還是要提醒的。
慕白蘞點點頭，喜不自禁。不愧是慕深，果然是每個條件都符合了。
小五看着小姑娘流露出的愉悅神情，頓生愧疚。這小姑娘什麽都不知道，只以為自己撿了個便宜，卻不知，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很想告訴她真相，但轉念一想，即使說了也無法改變她進天權宮的事實，倒不如先讓她高興着吧。這恐怕是她人生最後的快樂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登上了天樞峰半山腰的纜道處。
昆侖七峰相距不遠，但僅憑兩只腳走，還是頗費功夫的。所以，諸峰之間，以纜道相連，來去一盞茶功夫，最遠的搖光峰到天樞峰至多也就花費兩刻鐘。天樞峰和天權峰遙遙相對，距離不遠不近，一條纜道便可到達。
慕白蔹略有些恐高，從山頭這邊掠到山頭那邊，頓覺雙腳有些發軟。下了纜道，尚心有餘悸，找了塊可躺人的大石頭，軟倒在那裏。
任小五怎麽拉拽，都不肯起來。
“姑娘，不能躺這。”這裏，随時都會出來個野獸叼你走的。後面那句話，小五沒有說出口。
“不行，腿軟，我要緩一緩。”慕白蔹氣若游絲。
“這頭一次，是會有些不适應，姑娘要休息，小五也理解。可是能否堅持片刻，進了天權宮再歇息？”
慕白蔹搖頭：“一步都不能走了。”
“吼——”一陣虎嘯由遠及近，從聲音中可辨出，這老虎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正朝着他們而來。
小五臉色一白，暗叫一聲不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有老虎。”慕白蔹也吓了一跳，原本軟綿綿趴在石頭上的她，立刻爬了起來，目光灼灼盯着老虎來的方向，“你們鐘毓山莊還養老虎？”
此時，她倒沒有多害怕。在她認知裏，鐘毓山莊的老虎是豢養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傷人。而且，她是很喜歡老虎這種大貓的，軟綿綿的毛，摸起來就很舒服。可惜，大多老虎都是野生的，不可能讓她又摸又抱的。
她搓着雙手，很是期待。
這姑娘臨危不亂，好氣魄。小五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要知道，他雖來過幾次天權宮，也跟那牲畜照過一兩面，可每次都被吓得不能動彈。若非言姑娘來得及時，他都懷疑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小五，是你？”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
小五緊張的心終于落回了遠處。
山風輕拂，壓低草木。
有一女子坐在白虎背上，徐徐靠近。她身着黑色紗裙，腰間芙蓉桃花符，長發用一根樹枝簡單地绾着，眉目如畫，那是一種落落大方的美。
慕白微的美，是女王般淩厲的美；高若兮的美，是小家碧玉的柔軟美；而她的美，是山水間靈動的美。她整個人，好似是從一副水墨畫中走出來一般。
“言姑娘，我送這位姑娘來天權宮。管事覺得姑娘一人管着這宮中上下，終是累了些。便特意招來一個姑娘協助你。”
言疏桐微微挑眉，自上一個丢去喂野獸的婢女之後，已經四五年沒再有人敢來。今日，不知是誰竟有如此膽量。
她眼眸一動，便看到小五說的那個姑娘跑到她跟前，眼中有狂熱的光芒。只見她放下碩大一個包裹，東翻西翻，摸出一只烤全羊羊腿。
“……”言疏桐愣神，這姑娘要做什麽？
慕白蘞将羊腿湊到白虎嘴邊:“大貓，這是城南那家涮羊肉店裏的招牌，現宰現烤，原汁原味。你吃一口！”
白虎嗅了嗅，吊睛大眼謹慎地盯着她。那神情好似在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慕白蘞嘿嘿一笑:“一只羊腿換一摸，讓我摸一把，怎麽樣？”
白虎抖了抖腦袋，一把一口咬住了羊腿，咀嚼了起來。
“你吃了，就說明同意了。”慕白蘞小時小心翼翼将手湊了過去，見白虎自顧自吃着羊腿，膽子又大了不少，便從老虎脖子摸到了老虎耳朵。
言疏桐詫異。她這只白虎從不吃別人的東西，更不可能讓別人又摸脖子又摸耳朵的。現在這模樣，真的就像一只寵物貓。
“管事這次尋來的人，倒是有些特別。”言疏桐跳下白虎，打量起慕白蘞，“姑娘如何稱呼？”
慕白蘞見白虎沒有過激反應，已經得寸進尺到貼在它身上。聽言疏桐問自己名字，也沒擡起頭來，只顧在那蹭白虎:“慕白蘞，喚我阿蘞就好。”
言疏桐神色一震，驚疑道:“杏林谷慕家二姑娘？”
慕白蘞從白虎毛堆裏擡起頭來，也頗為意外:“美人，認識我？”
原來是她？難怪這白虎如此聽話。
言疏桐忽而笑了出來:“姑娘之名，如雷貫耳。”
我何時這麽有名了。慕白蘞不解地看着言疏桐。
适時，遠處又是兩聲低吼。這吼聲一過，吹來的風似乎都涼爽了許多。
小五方放回的心，又再次懸了起來。完了完了！今日真是什麽都遇上了！最難纏最可怕的兩個小祖宗來了！
“言姑娘！小的告辭！”小五慘白着臉，飛速逃離了天權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