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入天權深似海
慕深是誰?是大楚晉王。慕白蔹是誰?是大楚執掌隐八部的慕家之女,卯字部名義上的執事。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将來,慕深都是她的主子。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份?應當聽他的命令嗎?慕白蔹從迦葉果的喜悅中回神,意識到自己在面對慕深之時,有些過分随意了。
當慕白蔹以為,慕深會強硬地帶走她時。他卻松開了手,眼中盡是看不懂的神色:“你要留在這裏,便留着吧。注意安全,天權宮猛獸衆多,莫要獨處,跟緊言姑娘些。言姑娘不在——”他頓了頓,良久從牙縫裏擠出最後一句:“那便呆在師叔身側。”
叮囑完,慕深超容瑾拱了拱手:“師侄告退。”即使再不願,起碼的禮節,他還是有得。
诶?怎麽突然同意了?慕白蔹不解地抓抓後腦勺,變化來得太快,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慕深已長袖一拂,走出很遠。
“啊呀,慕深,你等等。東西還沒給你!”慕白蔹想把慕深叫回來,可哪裏還有他的身影。她只得趕緊從自己散落的包裹裏挖出一個木盒子,零嘴撒了一地,也來不及心疼,便急急追了出去。
容瑾沒有多做阻攔,只是又懶洋洋躺在竹榻上,望着蔚藍的天空,無聲地笑了。
慕白蔹和慕深一離開,兩只雪獒和白虎就蹿了出來,圍着剩下的零嘴,很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言疏桐随後從遠處宮殿的轉角處走出,她其實未曾走遠,一直留意着三人的動靜。她彎腰拾起慕白蔹的包裹,發現除了兩三件衣服之外,再無其他的東西。那偌大一個包裹,竟然都是吃食。
怪不得兩枚迦葉果,那丫頭就選擇留了下來。言疏桐失笑。
許是沒有外人,她同容瑾說話也不像方才那般恭敬,反而更像朋友間閑話家常:“兩枚迦葉果。雍和從秦國回來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上山砍了你。”
迦葉果遠在海外,來回一趟要費多少人力物力。這一送竟然送了兩枚,不,算上之前送的,是三枚。這讓姚雍和損失了多少銀子,不抓狂那是不可能的。
容瑾不甚在意:“他打不過我,也說不過我。”
“……”
慕白蔹回答的話,徘徊在耳邊,久久不肯散去。
主子?慕深嘴角牽起一抹譏諷的笑容,他這個主子何曾對哪個下屬,有對她那般寬容?他只是她的主子嗎?
越想,慕深就越覺得胸口憋着一股怒火,腳下動作不由也加快了許多。所以當慕白蔹追出來時,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甫一踏進風雪臺,高若兮迎面走來。她瞧了瞧慕深身後,并未見到慕白蔹,不由問道:“咦?慕公子不是去接阿蔹了嗎?阿蔹人呢?”
她早就打聽過,天權宮長老脾性難以捉摸,慕白蔹既入了天權宮,不管長老喜歡不喜歡,他人絕不可能輕易把她帶出來。
慕深臉色陰沉,連虛僞的謙和都不再出現在臉上。他目光盯着高若兮,眼底波濤洶湧,似要将她吞沒:“天權宮這份活,清閑、自由,确實是百裏挑一。高姑娘,有心了。”
知道慕白蔹要來鐘毓山莊的,只有他和高若兮。他看了信,便出了山莊去尋慕白蔹。可到的時候,卻被管事告知派去了天權峰。這中間,有動機有時間作安排的,只有高若兮。
高若兮臉色微微一白,佯裝花容失色:“慕公子,你說什麽?若兮聽不懂。你方才說了天權宮,是說阿蔹在天權宮?這……我聽說那邊很是危險!那些飛禽走獸都極是兇猛,随時都會要人性命。阿蔹功夫弱,想想就——”
她捂住嘴,似是極為憂心,一把拉過慕深的衣袖便朝外走:“慕公子,我們去求容師叔放人。”
慕深沒有動,只是面無表情地抽回袖子:“姑娘不必去了,阿蔹說了要留在那裏。”
“為何?”高若兮更為焦急,盈盈美目似是要急出眼淚,“公子沒同她說那邊是怎樣的危險嗎?她不能呆在那,實在不行,我們敲暈了把她帶回來。”
慕深淡淡看着高若兮:“高姑娘大可自己去試一試。”
“你倆誰都不用去,是我把那丫頭丢過去的。”傅青陽邁着穩健的步伐走來,白色輕煙缭繞,随着他的移動,在其身後留下一片白霧。
慕深神色一怔:“師尊?”他誤會了高若兮?
傅青陽吸了口煙:“那小丫頭目無尊長,肆意妄為,就該丢去容瑾那磨砺磨砺。”說話間,他瞥了眼高若兮,這一眼,頗有深意,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高若兮心下一緊,垂眸默默抿了抿嘴。
“傅老頭,原來是你安排的。”
傅青陽話音方落,他口中“目無尊長”的慕白蔹就冒了出來。她抱着木盒,氣喘籲籲,跑得滿頭大汗。
起初,小五一番話,讓她誤以為是慕深按照自己要求安排的。一見到落英樓主,她就有點懷疑了。那妖孽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給他幹活決定是不可能清閑的。再見到慕深要帶她走,她就能确定,這個活不是慕深安排給他的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傅青陽。
“傅老頭,你是公報私仇嗎?”當日拒絕得那般果斷,估摸着駁了他面子。
傅青陽狠狠瞪了眼,手腕一轉,煙杆不偏不倚敲了下慕白蔹額頭:“沒有規矩!”
慕白蔹吃痛,一手捂着腦袋,一手将手裏的木盒遞給了慕深,話卻是對着傅青陽說的:“我既不是你弟子,也不是你下屬,更不是你風雪臺的仆役,要什麽規矩?”
傅青陽額前青筋跳了兩根,重重地吸了一口煙。他本想再訓幾句慕白蔹,目光卻被那木盒上的機關鎖吸引了注意力:“機關鎖?小姑娘會些機關術?”
他一眼就發現,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盒子。外面看似平平無奇,沒有落鎖之地,實則整個盒子就是一個精巧的鎖。
“略略會些。”此時,慕白蔹倒是謙虛了起來。
“可否給傅某看看?”傅青陽難得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
慕白蔹為難。
“師尊,盒中之物乃弟子與阿蔹的秘密,不便拿予外人看。”慕深接過話,“若是師尊想看,不妨讓阿蔹再做一個。阿蔹于機關之道,天賦極好。若能得師尊指點,那是再好不過了。”
“再做一個,那多累。”慕白蔹撇撇嘴,有些不樂意。
“……”他這是被這丫頭徹徹底底嫌棄了嗎?
這世上諸學子,誰不天天盼着得他青睐,得他指點,可偏偏慕白蔹不買賬,還連番兩次被拒。
你不稀罕,我還不願指點呢!傅青陽冷哼一聲,随即扭頭看向高若兮:“若兮,你随我來。”說完,朝裏走去。
高若兮恭敬地跟上去。
一路上,師徒倆并沒有說話,直到走到後院一處池塘邊。
池內蓮花盛開,亭亭玉立。蓮葉下,錦鯉嬉戲,相互追逐,好不悠閑自得。
高若兮卻很緊張,完全無心欣賞這一池風景。
“若兮,國師授你血玉簫,是希望你能慧眼識英雄。你若輕易被嫉妒所蒙蔽,拘泥兒女情長,又怎堪重任。”傅青陽抖了抖煙杆,話語間也嚴厲起來,“今日,我擔下了你這樁事。一是覺得,那丫頭确實該磨磨性子,容瑾那兒是個好去處。二是不想看到你與慕深心生嫌隙,徒惹他人笑話。今後行事,望你慎重。國師可以給你血玉簫,我也可以收回血玉簫。”
果然,傅青陽知道是她做的。他作為一莊之主,不可能插手仆役這等小事,事先也不曾知道慕白蔹來了昆侖山,自然不可能安排她去天權峰。
高若兮撲通跪了下來,伏地一拜:“師尊,若兮知錯。”
傅青陽吐出一口煙氣,心中隐隐有了憂慮。這高若兮心思複雜,城府頗深,這血玉簫在她手中,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那邊,慕白蔹送完了七日份的公文,與慕深約定取走時間,便回去了天權峰。
慕深叮囑她要跟緊言疏桐,可是,她根本沒有跟着言疏桐的機會。容瑾以雙手受傷、言疏桐架子太大指使不動為由,讓慕白蔹負責一日起居,端茶送水、捏腿捏肩、喂飯喂湯一件不落。
如果只是簡單的日常起居,慕白蔹倒也沒什麽怨言。可是,容瑾卻時不時能找個事情來折騰她。
比如,本是好好散着步,林子裏跑出一只花孔雀正開屏。慕白蔹剛誇了一句孔雀好看,容瑾卻很挑剔說難看,讓她拿剪刀把孔雀尾巴剪了。最終,她沒能剪掉一根孔雀尾巴,卻被孔雀啄了個遍體鱗傷。
再比如,容妖孽乍見屋裏跑出一只蟑螂,便要她把屋裏上上下下打掃一遍。打掃完畢,還要将他一櫃子衣服也洗了。洗到日落西山,她才勉勉強強洗完。
短短幾日幹的活,比她之前二十多年幹的還要多。她突然就有些後悔,那日就不該為裏兩枚迦葉果留在這裏任由容瑾折騰。
慕白蔹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夜深人靜,忽起一陣埙聲,悲涼、哀婉。
這麽晚了,誰在吹塤?慕白蔹想起身去看看,卻發現眼皮不自覺地合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