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Do you……? (2)

放下電話, 亦辰想到一件事:如今矽谷IT公司的管理理念, 基本上就是公司包吃包喝,包看娃, 包洗衣,甚至包修車,包看病, 公司職員所有事都在公司內部解決, 這樣才可以把員工盡量長時間地留在辦公室安心工作。

所以頌頌還是在晚上十點鐘接到亦辰的短信:“忙嗎?”

她答了一個字:“忙。”

第九屆南湖音樂節暨第一屆南湖國際電影節即将在七月中隆重開幕,森林姐姐為她介紹了一份翻譯參展影片字幕的工作。

這是一部參展的記錄片,講述兩個登山探險者, 登上喜馬拉雅山脈的梅魯峰,一個隊員摔斷了腿,不得不被隊友用繩子吊下山。下山途中路遇風暴,兩人必須決定, 是一起被埋在冰峰之下,還是砍斷繩索,讓一個人逃生。

時間緊報酬低, 森林姐姐的意思是,差不多就得了, 頌頌覺得不然。既然是交到她手裏的工作,她總要盡最大的努力做到完美。由于是非正式發現的影片, 原版片沒有英文字幕,全靠她一句一句地聽。兩個探險者一個蘇格蘭人一個愛爾蘭人,口音着實和她習慣的倫敦音紐約腔相差甚遠, 再加上一個印度向導,卷着舌頭更不知所雲。時值期末,她還有別的功課,窩在圖書館連開了兩天的夜車,每一句話反複斟酌,才做到自己基本滿意的程度。

偏這時候Shane的短信又進來:“在圖書館?”

她答:“嗯。”

“為什麽不在家?”

“圖書館中央空調,涼快。”

“用手提電腦?”

“嗯。”

“一個屏幕,會不會不方便?”

她答:“會有點,也夠用。”

電話終于安靜下來。她戴着耳機一邊看屏幕上的紀錄片一邊寫譯稿,如果電話響,很可能也是聽不見,可是半天再看手機,确實沒動靜。

這算什麽?她狐疑,又是陳氏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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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又有短信進來:“喜歡吃櫻桃還是黑莓?”

她一愣,想笑,還是答:“櫻桃。”

又是短暫的空白,最後一個問題問:“喜歡小動物還是花花草草?”

她笑着答:“花花草草。”

電話至此之後徹底安靜,不過當她十一點離開圖書館時,很肯定會見到某人拎着櫻桃捧着花花草草出現在門口。

結果竟然沒有。她在圖書館門口到處張望,一個人影也沒看見。說沒一點失望肯定是騙人,可轉念一想,自己叫他不要來,本來就是因為自己在圖書館不知要呆到幾點,沒必要讓他一個大忙人在門口候着,現在又失望,可不是有點矯情。

答應森林姐姐的交稿時間是五天後的周一,已經過了兩天,她才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一,着實讓她焦頭爛額。Shane沒再打電話也沒有短信,所以當她第三天傍晚在圖書館門口見到他時,還是吃了一驚。

傍晚人最多,又時近期末考試,本科生成群結隊地往圖書館趕,晚一點都搶不到好位置。她遠遠走來,看見人來人往的路邊停着一輛黑車,車旁站着一個人,身材高大,神色拘謹。

她走過去,還是車裏的司機小劉先和她打招呼。她笑着和小劉點頭,條件反射般要坐到前面副駕駛座位上去,被Shane一把拉住,塞近了後座。小劉是老熟人了,她臉皮薄,有點不好意思,小聲抱怨:“這樣麻煩劉師傅不大好吧,人家也是要下班的。”

小劉在前座上先笑開了:“沒關系,陳總什麽時候這麽早下過班?說起來我是托了頌頌你的福啊。”

他也不說話,只低頭笑了笑,在座位後面偷偷拉住她的手。

她問:“去哪兒?可不能太久,我還得回去幹活兒。”

他說:“幫你找了個比圖書館更好的工作地點。”

“哪兒?怎麽個好法?”她倒有幾分好奇。

他想了想,說得一臉嚴肅:“有中央空調。”

沒想到說的竟然就是他家。全封閉的高層建築,确實有全天候溫控,空闊的廚房和客廳,大落地窗,十分整潔,因為根本沒多少家具,也沒有什麽雜物,一看就是不常回家的單身漢的住所。

他領她去書房,倒是東西塞得滿滿當當,沿牆一整排的書架,臨窗面對面排着兩張巨型電腦桌,均是兩面三十六吋的大顯示器。他幫她打開其中一臺電腦,告訴她:“幫你安裝了一個自動生成英文字幕的軟件,不是特別準确,多少能幫你省點力氣。”

她坐下來,發現左手的牆上整整齊齊挂着七張顏色各異的紙片。他解釋:“樓下餐廳的菜單,想吃什麽随時可以點。冰箱裏有飲料和水果,要吃自己拿。”

他們各自坐下來開始工作。兩個大顯示器果然是爽,她戴着耳機,一個屏幕播放視頻,另一個屏幕編輯文檔。那個字幕生成軟件簡直是個神器,聽得懂愛爾蘭口音,也聽得懂蘇格蘭口音,甚至連卷着大舌頭的印度口音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她在心裏後悔得要死,怎麽沒早點想到這法子,傻傻的自己一句句琢磨,事倍功半,浪費兩天青春。

天色逐漸暗下來,書房裏亮着兩盞燈,遠處的群山隐沒在灰黑的暮色裏,腳下漸次亮起萬家燈火。一室暖黃的燈光,她戴着隔音耳機,連自己的鍵盤聲都聽不見,全世界平靜安詳。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伸個懶腰,偶一擡頭,看見對面有人托着頭,透過兩座電腦顯示器的中間的縫隙望着她出神。她擡眼,他立刻別過頭去繼續打字,象上課開小差的學生被抓了現行。

她又忍不住想笑,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中學裏的轶事。坐在她前排的一個男同學長相俊美,她一直覺得此人是個娘炮,因為他上課時愛拿出一面小鏡子左照右照。後來才知道根本不是,男同學照鏡子是為了偷看她美豔豐滿的同桌。最後也不知怎麽回事,美女同桌幹脆換去了前排,她于是又常常看到他們兩個上課打打鬧鬧,互扔紙團。

視頻裏的解說告一個段落,,她按下暫停鍵,在另一個屏幕裏編輯譯文,打了一段才意識到,兩個人的鍵盤只有他一個人的在噼啪作響。眼角的餘光掃過去,果然,對面的同學又在托着頭偷懶。

她暗笑,偷偷捏了一個紙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到對面,正中對面同學的腦門。對面同學面色尴尬地轉開視線,她忍住笑,一本正經地翻菜單:“可以點宵夜嗎?”

他站起來:“要吃什麽?我去買。”

她随便點了一樣:“就皮蛋瘦肉粥吧。”

支走愛偷懶的同學,她又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了今天計劃中的工作量。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多鐘。她以為餐廳就在樓下,也不知亦辰買宵夜買去了哪裏。她站起來舒展一下筋骨,去廚房找水喝。打開冰箱,她倒是愣了一愣。

想來Shane 也是從來不做飯,冰箱裏空空蕩蕩,沒什麽東西,只有中間放着兩個綠茶色的蛋糕卷,一大盆櫻桃,還有冰箱的門上整整齊齊地排着兩列櫻桃味的可樂。

她去櫃子裏找茶杯,發現也是整整齊齊兩排,一排黑色,一排白底紫花小綠葉。她低頭看自己的拖鞋,發現也是同樣的花紋。這下她好奇心大盛,去洗手間參觀了一下,果然,兩塊浴巾,一塊黑色,一塊花花草草。牙刷也是一雙,黑色和花花草草。

最後她轉頭找去了卧室。門虛掩着,裏面沒有開燈,她推門進去,發現他有花花草草的床單,兩個枕頭,一個黑色,一個花花草草。

她站在窗前暗暗發笑,這時候他從門口回來,在卧室裏找到她。她指着床單,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問:“如果我睡這兒,你睡哪兒?”

“我……”他似乎一下愣住,沒看出來她在逗他,轉瞬說:“可以睡在外面沙發上。”

她這才伸手攬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買一碗粥要那麽久?”

他也伸手攬住她:“樓下那家茶餐廳關門了,又找了一家,有點遠。”

落地窗外是闌珊夜色,城市的萬家燈火在腳底延伸,層層疊疊,一點一點融入遠方濃黑的夜晚。他們站在窗前默默擁抱了一刻,那一刻她十分清楚自己為什麽會被眼前的這個男人吸引。他也許沉默,也不擅表達,但他的每一種情緒,每一點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擺在她的面前。靠在他的胸口,她能聽到最誠摯的心跳,真實而迫切。

“你的工作做完了?”他在頭頂問。

她點頭,問:“你的呢?”

他苦笑:“沒有,這幾天攢下不少事。”

她問:“怎麽會?”

他遲疑片刻:“有時候……想一些別的事情。”

“什麽事?”她笑。

他皺着眉頭:“比如你在幹什麽,今天高不高興。”

“還有呢?”她追問。

“還有……”他說,“如果到圖書館門口來等你,會不會惹你心煩。”

她“嗯”了一聲,笑着追問:“還有呢?”

這回他想了很久,沒有回答,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神情,伸手拂開她鬓邊的幾縷散發,低頭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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