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願
上午十一點。
暖陽洋洋灑灑地落在陽春苑的獨棟小別墅裏。
越過草坪,就是落地的大玻璃窗。一只綠毛的鹩哥昏昏沉沉的站在籠子裏的樹枝上。
幾只春日裏的麻雀們湊在草坪上一起叽叽喳喳,屋裏的鹩哥知道它們總是愛八卦,無非就是猜測屋主。
鹩哥掀起眼皮,入眼一條大長腿毫無形象地蕩在床邊,蓬松的被子蓋在腰腹間,堪堪遮住大腿根兒,陽光透過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透進來,剛好落在他精瘦的小腿和腳踝上。
鹩哥使勁兒眨巴眨巴眼睛,卻只能看見床上鼓起了一個小包,兩個枕頭間埋着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他怎麽還不起床?
鹩哥等的有點餓了,十一點十幾分的時候,床頭的手機響了。
一只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胡亂地在床頭摸索了一陣,熟練地按下挂斷,又繼續睡了起來。
又過了十分鐘,他終于下床了。
從衣櫃裏拿了一條灰色棉麻長褲套上,褲腰恰好蓋住了半截人魚線。
裸着上身走進浴室,拿皮圈紮了一個小揪揪,然後刷牙洗臉。
千願喂着鹩哥,剛睡醒的嗓子有些軟綿綿的:“就這麽不愛說話啊?餓了都不知道叫,下次我把食兒放你旁邊,可別餓瘦了。”
鹩哥給面子的叫了幾聲。
剛剛的電話是學校打來的,估計是又有學生想和他進行一場深刻的學術交流了,他得抓緊時間去學校。
他自是懶散慣了的,騎着小電驢趕到了學校。
心理咨詢室門口站着一個瘦弱的學生,千願眼神極好,隔着走廊能看到對方眼下的黑影。
他走過去開了門,請他坐在沙發上,莞爾一笑:“抱歉,久等了。”
學生魂不守舍的搖搖頭,聲音沙啞粗糙,直接步入正題:“老師,我又夢到它了…它跟我說話了!我拼命的跑,拼命躲!它總能找到我,它在纏着我!”
“它跟你說了什麽?”千願雙腿交疊在一起,認真聆聽并跟着對方的思路走,“你是怎麽區分它是善意還是惡意的?”
“它!它跟我說!”男孩咽了咽唾沫,神經緊張過度導致身體有點發抖,“它說讓我把皮還給它!可是…可是我從小就沒有養過寵物,我也沒有用過什麽皮毛的東西!老師!你給我催眠好不好?讓我忘了這個夢!”
千願沒有回答好與不好,起身去咖啡機泡了兩杯咖啡,遞給男生一杯,聲音帶着柔軟的誘惑:“喝吧,喝了晚上就能睡好覺了。”
男生接過咖啡,獨屬于咖啡甘甜的香味拼了命的往他鼻子裏鑽,沁人心脾,沸騰的血液似乎都安靜下來。
千願送走學生,有條不紊的收拾着杯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揮手間,印着“度願”字樣的咖啡袋子瞬間消失不見。
他知道那東西。
心理咨詢師不好當啊!尤其是還要處理一些極其複雜的事情。
嗡嗡——
千願漫不經心地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對面瞬間響起了男人的怒吼聲:“千願!!!你幹的還是人事嗎?!你居然讓我在你餐廳裏陪妖怪!!你老實說,那個飛起來的指揮棒是怎麽回事兒!”
啧。
他把手機拿遠一些,慵懶的嗓音安撫了對面暴躁的心:“我都跟你說了,沒事不要去我店裏,容易打擾到其他客人,你家好好的別墅你不住,非要和各路大佬搶住處。”
“千願!!爺爺!你快回來吧!我感覺我要精神失常了!”花西裏抱着手機哭喊,他現在急需一個安撫他的人,不是千願就不行!
千願失笑。
他笑道:“知道了,你要是害怕可以跟小貍在一起待着,她膽子大。”
誰知,這句話恰好戳了花西裏的點。
他有氣無力,聲音驚恐顫抖:“千願,我上輩子是不是日你祖宗了?你是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小家夥不是人嗎?我看見她尾巴了!我問了度娘麻麻,她是果子貍!”
“你店裏能不能有一個正常點的人!”
“哎。”千願笑了,眼角都濕潤了,“我馬上回去,你要學會适應。”
千願鎖上門出了學校往店裏去,餐飲店離學校沒有太遠,騎着小電驢去趕了過去。
店名——千願。
店門口左右兩邊放着兩盆迎春花,千願施了法,花不會枯萎,店裏裝修精致高雅,飲食分為四部分——春夏秋冬,每部分對應着一個向上的電梯,樓上是大小不一的包間,成為了網紅打卡聚集地。
千願一進門,就被人抱了滿懷,恨不得成為腿部挂件,他無奈:“你放開我!我店裏夥計們都看着呢!丢不丢人?”
花西裏委屈巴巴的看着千願,嘟起來的嘴像極了愛情:“小千千——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看不見他們?”
千願推開他,往休息區的專屬沙發走去,邊走邊說:“這是你的機緣,是好是壞暫未可知,但我就是本事再大也沒辦法強行逆天改命。”
“行吧行吧!”花西裏也不強求,反正自從認識了千願,他就再也不相信唯物主義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去學校了?那個學生還沒解決呢?”
千願拿着叉子的手一頓,漂亮的眉頭輕蹙一下又松開,吃了甜點的嗓音有些甜軟:“大概有了一些猜測,要去實踐一下才知道。”
“你又要出去了?”
花西裏是知道的,千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一趟遠門,回來的時候可能帶傷,也可能心思郁結,總之每次千願一走,花西裏就擔心。
千願點點頭,拿起消毒濕巾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不遠,就在烏沂山。”
“爺爺——咱倆認識也有兩年了,我是真擔心你!你知道你什麽狀态嗎?”花西裏眉頭緊皺,漂亮的桃花眼裏全是擔憂,“你現在就是那種把生命當做身外之物的狀态!”
把生命當做身外之物。
千願知道,可是他存在了那麽久,不老不死,親眼看着世界從古至今,不知道存在的意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不知來處,不知歸途。
可他就是想再等等,等未知,但是又有全部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