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裏夢外(中)

周思楠咋呼幾句之後,蘇文青又下意識地瞥了眼遇安,別怪她和徐弈博謹慎小心的目光,畢竟六年前的宋遇安為了那個男人鬧得衆所周知,讓她不得不懷疑遇安是否還喜歡那個男人,雖然遇安表面風輕雲淡,可是在聽得周思楠的幾句話時,心裏早就亂成一團,遇安低頭晃神,幾個人的話她早就聽不太清了,滿腦子都在想那個男人知道她回來後會有什麽态度,會驚喜亦或是驚吓,漠視又或是……厭惡?原來,她還是那麽在意他的态度,那麽久了,他心裏對她的厭惡會不會少一點?遇安明亮的雙眸想到此竟然暗了下去,好看的眉往下聳搭,唇輕輕抿着,雙手交叉握着茶杯越發緊致了。

而顧淮陽本來還在辦公室裏的座椅上閉目養神,等待着半個小時後的手術,最近的手術有些繁忙,突然有時間消停一小會,他坐在座椅上,手覆在桌上的資料,眼光也直盯着上面灰白的圖片,疲憊感頓時襲來,整個大腦都放空般遲鈍,在突然聽得一陣震動,他按了按眉心,半天才狐疑地伸手一拿,其實手機已經絡繹不絕響了很多次,可是他都充耳不聞,此刻卻似受到蠱惑般,修長的右手一伸,便摸到了手機,拿到跟前,大拇指指腹輕輕一滑,因為嫌麻煩,他的手機從來不設置密碼,屏幕劃開,映入眼簾的便是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但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周思楠的信息。

周思楠:老顧,小師妹回來了,你來不來?

本來微微蹙着的濃黑眉頭竟然擰的更緊了,說不上是喜悅,他的俊臉沒有太多表情,在看到那條短信,依舊是不鹹不淡的樣子,就連詫異狐疑也很淺,淺的不過一秒,面上又立刻恢複了清清淡淡,只是他那深不見底如古井的墨瞳一直緊盯着短信,似乎要把手機盯穿般,沒有半點動作,就好似定格了時間,也把他凍結了,周思楠的信息又跳入了他的眼簾。

周思楠:我忘記提前告訴你了,你要是忙就別來了,反正你來了心思也不在這裏。

顧淮陽好看的眸轉了轉,眉也漸漸舒展開來,目光沒有挪開,始終停在手機上,左手食指有節奏地不停輕輕扣在桌上,發出細微的噔噔噔的輕響,半天他才面無表情地用骨節分明,修長好看的指腹快速地發了三個字:有手術。

三個字,言簡意赅,又直點中心,就像顧淮陽的人,寡淡涼薄,清淡雅致。

顧淮陽發完之後,又盯着逐漸黯淡直至完全漆黑無光的手機顯示屏看了老半天,直到确認那頭不會再回他,他才把手機棄置在桌角,又拿起有些微涼的茶,喝了一大口,其實他不是一個會這麽猛地大口喝茶喝水的人,即使口渴,他也慢條斯理,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前,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讓他難受的奇怪,竟然生出一股負氣的郁結來,導致溫醫生過來叫他的時候,正看到他如此猛灌茶水的模樣,有些吓傻了,這還是溫知故第一次見溫吞沉穩的顧淮陽如此急躁不耐的模樣,而跟着溫知故進來的另一個好看的年輕女人看到顧淮陽即使這樣仰頭喝水也不失優雅矜貴,沈菁本來就是為了這個木讷清冷的男人才特意動用關系來的心髒科,此時心念一動,更加喜歡了,她用她慣有的細聲細語叫喚了聲:“顧醫生。”

顧醫生卻似沒聽到一般,放下了杯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把他有些急躁的目光收了收,又是一副清淡木讷的模樣,淡淡掃了眼闖進他辦公室的溫醫生,挑了挑眉,有些不高興,溫醫生知道他喜靜,又不願意和人打太多交道,不然也不會特意給他一個獨立的辦公室了,他其實完全是好心,畢竟最近手術太多,他揮了揮手裏的熱咖啡,又看了眼手表,解釋他的來意:“還有五分鐘,喝杯咖啡醒醒神。”

顧淮陽對于溫知故的解釋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掃了眼左手腕的手表,确認了時間,便把手表給脫了下來,放在抽屜裏,就往外走去,沈菁就這麽呆呆看着朝她越來越近的男人,心跳亂了一拍,而他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沈菁緊張地兩手交疊,溫醫生也偷偷打量着顧淮陽,壓根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心髒科甚至醫院大部分人都知道沈菁是為了顧淮陽才來的心髒科,難道這兩個人終于……溫知故就這麽想入非非地把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便聽到顧淮陽清冷疏離的話:“你擋着我路了。”

沈菁:“……”

溫知故:“……”

沈菁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溫知故哭笑不得,可是偏偏說話的人還那麽一本正經又無辜地不為所動,看到小姑娘都要哭了,溫知故示意了下沈菁,沈菁不情不願地側了側身子,顧淮陽神色淡漠,沒在看那個臉色不太好看的女人,拿起溫知故手裏的咖啡,朝他們中間穿了出去,想了想,又偏頭沖溫知故說:“把門關好。”

溫知故:“……”他要是不知道顧淮陽木讷清冷慣了,真的會一杯咖啡潑過去。

在七點不到,天要黑不黑,還留有最後一抹白時,遇安便被蘇文青一黨執意送到了家門口,可是門口沒有人,遇安細細一想,便拖着行李,大步流星朝拐角走去,沒有多久,便看到前面的“宋氏小館”赫大醒目的招牌,她感覺到無比的親切,腳步也急切了不少,內心還夾雜着些緊張不安,當她邁進門的時候,裏頭就如五年前沒有多大的變化,簡單幹淨的格調,只有整齊擺放的栗色桌椅,與六年前相比,陳舊了不少,現在過了吃晚飯的時候,只有三兩人。

“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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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六年沒見過的她最親愛,最可愛的親人,臉上多了些皺紋,齊脖的短發也越發白了,更加地消瘦,但是仍舊精神抖擻,只是眼角下投遞的陣陣烏青盡顯疲憊,也不知道這些年她有沒有睡好覺,有沒有想她……遇安想着便微紅了眼眶。

“奶奶。”宋遇安看着盯着她呆滞發懵的奶奶,內心一顫,朝宋奶奶晃了晃手,連帶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她記憶中無比堅韌倔強的奶奶,此時也紅了眼,身影單薄消瘦,宋遇安有些心疼,一把抱住她,便換來背上猛烈的疼痛感。

“奶奶,你怎麽還那麽愛打人。”宋遇安立馬放開奶奶,揉了揉自己的背,有些埋怨又夾雜着撒嬌,可憐兮兮地望着怒氣沖沖的宋奶奶。

“打你怎麽了?有本事別回家。”奶奶強硬又惡狠狠地威脅,伸出的右手卻也遲遲未落下,最終只是拿食指腹狠狠戳在遇安光潔的額頭上。

遇安聽得奶奶故意兇巴巴的話,鼻尖一酸,清澈的眸子有些朦胧模糊起來,她緊緊抱住宋奶奶,極力争辯着,因為強忍淚水,開口的話有些甕聲甕氣:“打我和我回家有什麽關系?”

宋奶奶拍在她肩上的手始終沒有用力,嘴上卻是得理不饒人:“你還知道你有家?”

當初的遇安,一言不發,執着的要去美國做交換生,宋奶奶不肯,遇安卻去意已決,固執地跪在門口,一跪便是一整夜,宋奶奶舍不得也心疼了,便由她去了,明明是一年的期限,卻是拖了又拖,一年又一年,轉眼六年,才重新站在這裏。宋奶奶怎麽能不氣?她養了那麽久相依為命的孫女,就這麽在大洋彼岸,不肯回來,宋奶奶本來想過遇安回來,一定把她拒之門外一個星期,或是狠狠把她打一頓來解氣,可是當自家清瘦的孫女真的站在面前,她又滿是心疼,一點也舍不得教訓。

“吃飯了沒,給你做飯。”宋奶奶看着清瘦的遇安,脾氣軟了軟,聲音也柔軟了不少。

“好啊,剛好餓了。”宋遇安讨好地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剛剛早就吃飽了。

她看着奶奶走進廚房忙前忙後,鼻子又是一酸,一股滿足塞滿心尖,她發現她是不是變得多愁善感了?遇安吃完奶奶煮的飯,和奶奶細細叨念一番,收拾好後,已經晚上十點了,她洗好澡,才舒舒服服懶洋洋地坐在床上,靠在枕頭上,拿起手機,便看到不久前Anna發來的微信。

Anna:I just went to library.You know Dr.Jin is ……Stella.I may be mad……

遇安看到Anna欲言又止,斷斷續續的話,立馬了如指掌,為她默默祈禱,兩人朝夕相處了那麽久,即使Anna說的是語無倫次,遇安依舊知道Anna想表達的話。不用想也知道Anna那個沒事就喜歡翹課,鬧失蹤,重點是專業成績還不盡人意,都畢業兩年了,還沒有拿到畢業證,嚴苛謹慎的金教授以論文為名死活不讓Anna通過,平時兩個人在課堂上就針鋒相對,現在不聽金教授的話好好寫論文,Anna就真的拿不到畢業證,要一輩子和金教授杠上了。

Anna:Stella,when I am done Ie to you.

遇安笑了笑,她都能想到Anna一邊在圖書館奮筆疾書,一面又狠狠在心裏埋汰金教授那龇牙咧嘴的模樣了,這個點,Anna應該在睡覺,她肯定也熬夜很久才給她發的信息吧。

想了想,遇安給她回了條簡短的信息。

Stella:It's OK.Goodnight.

遇安才發了信息過去,手機又震了震,不是遠在大洋彼岸的Anna,而是才離別不久的蘇文青。

“到家的感覺怎樣?”接通之後電話那頭便率先問她。

“還不錯。不過,我差點沒被我家老佛爺打的送進醫院。”宋遇安無奈地含笑說完,幸福洋溢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那頭聽到遇安的話,也是含笑一聲:“那才是你們家的日常。”

“是啊,這麽久了,太懷念我家老佛爺的暴脾氣了。”遇安背後靠着枕頭,伸直了腿,似回憶地感嘆,空出的右手,不停地按在她小巧玲珑的臺燈按鈕上,泛着暖黃色格調的燈光柔和地充斥在室內,又悄無聲息地消失,然後又閃現在眼球下,忽明忽暗,給光亮的室內添了一份柔和,遇安想了想又平靜補充:“她的暴脾氣是平時沒事閑出來的。”

那頭的蘇文青有些苦笑不得,為什麽遇安上一刻明明感動又懷戀的矯情,下一秒便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神補刀?

“遇安,這麽多年了,你也沒有找男朋友,是不是還忘不了他?”沉吟半天,電話那頭又響起蘇文青試探的口吻,語氣裏沒有笑意,透着一股認真謹慎。

遇安本來玩的不亦樂乎的手指頓時在燈光按下去的時候止住了,泛黃的光給她的臉蒙上一層層柔和的色澤,她的眸色微變,笑意也似僵在了臉上,四周靜谧地只餘她的細微呼吸聲,她這才反應過來解釋:“怎麽可能,我早就快忘了他長什麽樣了,你知道的,我可是有名的喜新厭舊,而且記性不好。”宋遇安也不知道是說給電話那頭的人,還是自己聽。

電話那頭半天才響過蘇文青的話,只聽電話裏響過蘇文青正經的話:“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還沒說是誰呢。”

宋遇安愣了一下,才察覺自己過激的反應,癟了癟嘴,手又開始有節奏地按動按鈕,燈光再一次忽明忽暗地閃現,她盯着暖色的燈幟老半天,不甘示弱地開口争辯:“我們共同認識的男的有幾個?”她緊緊握着手機,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瞎緊張什麽。

“呃……那周末我們聚的話,他也去你不介意吧?”蘇文青也裝着他們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再次試探訊問道。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我都OK。”宋遇安無所謂地應答,其實她已經有些心虛,攢着手機的手心都出了細汗,而那只一下下搭在按鈕上的指腹也有些發了汗,終于在不知道第幾次明暗交替之間,在泛黃的光陷下去時,她抽離了自己的手,蘇文青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而蘇文青的男朋友,是那個人不離不棄的摯友,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再次見面,她不可能為了他,和他們斷絕來往,也許她也沒有勇氣,就好似她一言不發去了美國,換了號碼,即使把他的號碼牢記于心,也沒舍得把他的號碼删掉。

當初小青在還不知道這兩個人已經見過了的情況下,還興致勃勃地把他們湊在一塊,一個自帶冷凍系統,一個人營造冷凍現場,都讓人無言以對,這樣兩個人湊在一塊一定很有趣,誰知最後卻是天翻地覆的收場。蘇文青在沒心沒肺的宋遇安身上第一次看到了落寞失落,就連當初那個人消失的時候,她都沒有過那麽……落荒而逃。而重點是,顧淮陽此人,對遇安的離開,沒有半點反應,依舊是清清淡淡地上課做實驗,沒有人知道他們發生過什麽,就連徐弈博也是。蘇文青也怪過顧淮陽,卻又沒法真的怪他,因為他那個人就是那樣遲鈍呆木,冷着一張臉,惜字如金,從不肯多言,就仿佛多說一個字會要了他的命一般,沒有人知道他想什麽,而且,他也沒有刻意傷害過遇安。而遇安事後也說,她是因為想去美國增長見識,不是因為他。可是蘇文青明明白白,遇安走的太突然,即使偶爾三分鐘熱度的她,也不會不打聲招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大概是當初,他們這些旁觀者,太過無中生有,一個人的一廂情願總是會落得黯然收場。

如今回來,看似精神十足的人,也不知道內心是不是真的和她表現的那樣毫不在意。這樣一想,蘇文青倒覺得遇安和顧淮陽的确不适合,一個鬧騰一個安靜,天壤之別。當初蘇文青覺得遇安和顧淮陽适合是因為遇安一股熱的對顧淮陽窮追不舍吧。蘇文青沒辦法怪別人,只好把脾氣撒在徐弈博的身上,徐弈博一身睡袍,擦了擦剛洗過的短發,洗澡踏出浴室,推開門便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正睜大她賊溜溜的雙眼,咬着下唇直勾勾瞪着他,徐弈博疑惑地連帶擦頭發的動作都靜止了,走在她面前,低頭狐疑問她:“你怎麽了?”

蘇文青輕嘆了一口氣,側了側身子,便蒙頭睡覺了,讓徐弈博一陣詫異,莫名其妙,洗澡前還好好的女子,怎麽瞬間就變了臉色?他壓根就不知道蘇文青突如其來的脾氣。他又困惑地看了眼被蒙進被子,拿背影對着他的女人,關上燈,轉身去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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