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懲罰

還是元喜和得貞帶着阿田,坐着馬車,出宮門,出皇城,大約一個時辰,馬車到了安定坊那個小院子,敲了敲門,便有一個小厮開門。

阿田早已心急如焚,一開院子門,便如同回巢的小燕子一樣,飛也似的直奔內室。

只要有爺爺在的地方,就是阿田的巢。

奔進內室,撲到床前,終于看到了爺爺熟悉的面孔。

爺爺仰卧着,臉色紅潤,呼吸平穩,雙目緊閉,好像睡着了一樣,好像睡夢裏還跟阿田在一起,所以嘴角還挂着一絲笑意、

阿田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昨天金氏折磨了她一整天,她一滴眼淚也沒掉,一聲苦也沒叫。但是看到爺爺,她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

她将頭抵在爺爺額頭上,感受到爺爺溫熱的皮膚,心裏默默感謝老天,感謝他讓爺爺還活着。

來之前,和路上,阿田都想到了各種悲慘的結局,仿佛都已經看到爺爺七竅流血的屍體。現在看到爺爺還安然活着,阿田心裏已經萬分欣慰,覺得自己的那些噩夢仿佛都沒那麽可怖了。

元喜悄無聲息的從背後出現,親切微笑着說:“你看,我從未騙過你,我說會好好照顧你爺爺,就是會好好照顧他。”

阿田眼淚挂在臉龐上,轉過頭,看着元喜,想說謝謝又說不出口。

元喜和藹的笑容還沒收起來,忽地,左手一把抓着阿田的肩頭,把她一下從床頭拎了起來,然後俯身,右手掄圓了,左右開弓,“啪啪”,兩個大耳光,抽在沉睡的爺爺的臉上。

元喜是有功夫在身的,爺爺的臉立刻高高腫起,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阿田高聲尖叫,拼命掙紮,卻一絲一毫無法掙脫:“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元喜微微笑着說:“還沒完呢!”

他手一抖,阿田便被遠遠重重的摔到地上,然後左手拉起爺爺的手臂,右手不知如何已經握了一把匕首,鋒芒一閃,一刀揮下,爺爺右手小指、無名指一下被斬斷,迸濺着鮮血飛出,兩根流着血的斷指正好掉落在阿田眼前。

阿田只來得及一聲尖叫,便暈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阿田悠悠醒轉,她還原來的姿勢躺在原來的地上。元喜就坐在旁邊,喝着茶等她醒來。

阿田一醒來,立刻哭叫着,連滾帶爬,爬到床前。

爺爺仍然雙目緊閉毫無知覺,雙頰紅腫,阿田顫巍巍捧起爺爺的右手,她心裏多希望那是一場噩夢,但是,爺爺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只剩下兩個斷指,傷口完全沒有包紮處理,鮮血已經幹涸了,流了半床。

阿田只覺得恨意和憤怒聚集在胸口,快要炸開,這感覺蓋過了難過和傷心,讓阿田沒有一滴眼淚,只覺得雙目燒得炙痛。

她回身,雙目通紅地惡狠狠看向元喜,便想沖過去跟他拼命。

元喜好整無暇低頭喝着茶,微笑道:“你別想着跟我拼命,我說過,會把你們剁碎了喂狗,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阿田全身顫抖。她緊握着雙拳,指甲深深掐在手心的肉裏。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強迫自己用平靜的聲音道:“你出去,我要跟我爺爺單獨呆一會。”

元喜和藹得像個真正的老爺爺,站起身來:“行,時間別太長,太晚了宮門會關的。”

待元喜出了房門,阿田全身再沒有一絲力氣,癱軟得仿佛面條,撲在爺爺身邊,緊緊抱住爺爺的右手臂。

阿田再也沒有一滴眼淚,只有心痛和絕望。

她想,這個噩夢,可能真的永遠都醒不了了。

回去的馬車上,阿田沒有預想中的哭哭啼啼,只是木木的眼光投射在馬車的角落裏。

元喜想,可別把她吓傻了,要是傻了,怕是不好用了。便開口溫聲道:“孩子,你放心,我說道做到,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爺爺的。盧大夫已經在研制新藥了,說不定下次再來,你爺爺已經醒來了。”

阿田面無表情,連目光也沒移開過分毫。

回到宮中,還是由得貞送她回金氏所在的掖庭旁破落宮殿。

金媽媽一見她的狀态,趕緊上來關切道:“這一天,可是累壞了,快快,給你留了飯了,快來吃吧!”

阿田沉默坐在桌前,低頭捧着飯碗,一口塞進去如同嚼蠟食不知味。

金氏坐在旁邊陪着她吃飯,搖着扇子,閑閑地問:“割掉手指,血流得多嗎?”

阿田一下子放下筷子,擡頭直望着她。

金氏白胖的臉頰上挂着笑容,語調仍是那麽綿軟,猶如一條蛇一樣軟綿綿滑膩膩冷冰冰:“是我給元喜出的主意呢。以後啊,你若是不練雅言,就割舌頭,舌頭割完還有耳朵鼻子;你若是不練禮儀,就割手指,手指割完還有腳趾。我想着啊,你若是學得慢,總還能給你爺爺留下一樣兩樣的,咯咯咯!”她高興得拿扇子掩着嘴笑。

阿田只是面無表情地直勾勾看着她,目光猶如兩口深潭,幽幽暗暗。

今天晚上,金氏早已打着呼嚕睡着了。

阿田不再輾轉反側,也不再爬起來看月亮。

她靜靜地側卧着,閉着眼睛假寐。

她雖然年幼無知,又是鄉下粗鄙出身,但也知道,無論什麽原因,用她來假扮公主,乃是大罪。她一路在車上就想過,自己不惜一死,甚至想過如何跟這些惡人來個魚死網破,可是想到爺爺,一想到爺爺……

阿田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我要保護爺爺!我要保護爺爺!”

依稀間,仿佛聽到爺爺那真正和藹可親的聲音:“第一步,忍讓……第二步,忍讓中周旋……第三步,忍讓中強大……”

絕地反擊,絕地反擊!自己有沒有能力,能在絕地反出生路?

從第二天開始,阿田就像換了一個人。

她雖然話少,不笑,卻很配合金氏,也很聽話。

金氏默默觀察着她,心裏有幾分佩服:這姑娘懂得識時務,不是單純地任性胡鬧,倒有些本事。

按照計劃,因為時間不算太多,所以金媽媽主要教授阿田的禮儀和雅言。

而這兩方面,追求達成的目标和标準,也不是禮部的學究老爺們那般嚴苛,而是盡量神似樂陽公主。

特別是禮儀,只求日常的行為舉止附和和神似樂陽,而并非那些慶典儀式的禮儀。

這位金媽媽,是樂陽公主的奶媽,也是宮中老人,即了解樂陽,也了解皇宮,因此,在訓練阿田方面,确實是最适合的人選。

幾天下來,因為阿田的順從和配合,進展迅速,特別是在雅言方面。

這主要得益于,本朝一直大力向民間推廣官話,也就是所謂的“雅言”。而爺爺作為飽學之士,也是對雅言有所修習的。

雖然爺爺沒有特意在這方面教導過阿田,但是日常偶爾也會說雅言、用雅言對話。

況且阿田本來年紀小,口音又不重,再加上日常會有涉獵,還有阿田竟然還有些學習語言的天賦,總之,金媽媽發現阿田很聰明,雅言這一塊的教學,很快就有所成效。

阿田本來嗓音與樂陽有幾分相似,大約是年輕女孩子大多都是嬌嫩的嗓音吧,這下學會了雅言,如果抛開語調表情,那與樂陽竟然有六七分相似了。

金媽媽心中沾沾自喜,她有些心急邀功,既然阿田幾日便有了這樣的成就,便美滋滋急匆匆的,趁着午間時分各宮午休人少,帶着阿田去甘露殿。

顧貴妃正打算午間小憩,聽禀報金媽媽帶了個小宮女來,立刻就召見。

屏退了殿內其他侍從,金媽媽命阿田跪拜貴妃娘娘。

阿田緩步上前,行了一個标準的跪拜之禮,頭、頸、胸、背、腰,步伐身姿,甚為标準:“賤民阿田,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顧貴妃驚喜了:“哎呀,雅言說的不錯!禮儀也學得到位!這聲音聽着,倒是像樂陽!”

顧貴妃轉頭大大稱贊:“金媽媽,果然還是你辦事得力!元喜也算是個好的,就是有時候,辦事太急了。”

金媽媽心裏得意洋洋,臉上卻一片謹慎,嘴上還要謙虛:“還是娘娘運籌周全!什麽事都在娘娘心裏呢!”

顧貴妃仔細打量着阿田:“畢竟年紀比樂陽小了一歲,身量好像矮了些,這倒是沒什麽,鞋子就可以解決了,金媽媽,回去之後,你記得日常給她敷粉、保養,她皮膚比起樂陽還是粗糙了些。哎,我怎麽覺得她瘦了呀?”

阿田确實是憔悴又消瘦了。經歷了這些,她日常精神和食欲都差了很多。

金媽媽卻心裏擔心,是不是貴妃知道了所有的餐食都是自己把葷的吃掉、給阿田吃素的?她趕緊出言解釋:“這丫頭能吃得很,倒是沒瘦,只不過這件宮裝不太适合她,寬大了些,就顯得她清瘦了。依老奴看,怕是她現在跟公主身量差不多的。”

顧貴妃看了她白胖的臉蛋一眼,笑笑道:“這事容易,你去樂陽宮裏,取一件樂陽的舊衣裙來,給她比量一下!”

金媽媽只得遵命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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