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白

甘露殿裏只剩下顧貴妃和阿田兩人。

顧貴妃看看低頭不語的阿田,輕柔和藹道:“你叫阿田是吧?本宮以後就叫你阿田了。你爺爺的事,我聽元喜回禀過。你不要擔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宮自會命元喜善待他的。”

阿田一下跪倒在地,仰起頭含淚懇求:“娘娘!娘娘慈悲!阿田一定事事從命,只求娘娘能否看我爺爺年邁又重病,令元喜公公不要再折磨于他了!”

顧貴妃心中不喜她借機請求告狀,只是淡淡說:“我是個信佛的,心軟得很,不會去無故折磨你爺爺的。”

阿田心裏便明白了,元喜的一舉一動,也都是回禀過顧貴妃的。

阿田伏地叩首,掩去眼中的恨和怒,口中抽泣:“娘娘,若是我爺爺能醒轉,還請娘娘能放他離去。阿田一定會聽命于娘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顧貴妃心說那可不行。她本就厭惡這樣低賤之人,用這樣的下人替代貴重的樂陽,本來就是無奈之選。

此時便不欲再與她多說,便口中只淡淡說了一個“好”,然後支起胳膊肘托住臉頰,閉目假寐,沉默不語。

不知道金媽媽怎麽動作這麽慢,竟然過了好一會兒還沒回轉。

本來午間就是顧貴妃小憩的時間,她本來只是不想與阿田說話假寐,閉了眼睛一會兒,午間和暖日長,竟然困倦得昏昏睡着了。

阿田看着她竟然睡着了,挪了挪酸痛的膝蓋。

她已學過了粗淺的禮儀,知道貴妃娘娘沒命她起身,她便不能起身。

眼見金媽媽不知道何時回轉,才能驚醒貴妃娘娘。

這跪拜之禮,要求身軀各處都挺的筆直,便更加辛苦了幾分。

阿田看牆邊立着一個一人來高的大花瓶,便一點點移動膝蓋,挪到花瓶旁邊,讓花瓶遮住她大半身形,然後松軟了腰背,把屁股放在兩只腳踝上,這樣舒服了很多。

忽地殿外一陣人聲喧嘩鬧騰。

只聽一個宮女怯生生道:“殿下,娘娘說沒有召喚任何人不得進殿,哎呦……”間雜着“啪”地一個脆響耳光聲,樂陽怒喝“滾開”,然後殿門被“砰”的踢開。

顧貴妃睡得正香,一下被驚醒,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樂陽氣沖沖的沖進來,一見到貴妃娘娘,立刻哭得梨花帶雨,直撲到貴妃懷裏“母妃、母妃”地哭個不停。

心疼得貴妃趕緊摟了哄着:“哎呀呀,我的心肝寶貝兒,這是怎麽了?”

樂陽擡起頭,原來是只聞哭聲不見眼淚,只是氣惱得漲紅了臉:“母妃!父皇他欺負我!你替我做主!”

顧貴妃驚詫道:“你父皇今日不是召了你去大明殿,陪他用午膳嗎?怎麽好好的欺負你了?”

樂陽氣惱道:“用膳是不假,卻不是陪他!是要我、要我去陪沈廷!”

顧貴妃一下子就明白了:“唉,原來你父皇還是不死心啊。”

樂陽憤憤道:“原來父皇是召了我和沈廷一起陪他用膳!虧得父皇啊,還找借口見大臣,躲了起來,讓我和沈廷單獨在後殿裏等他!”

顧貴妃“噗嗤”笑了:“真是難為皇上了!那沈廷與你說話了?”

樂陽氣道:“說什麽呀?只怕在他眼裏,壁上挂的那把刀都比我好看!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跟他說什麽?”顧貴妃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樂陽惱怒道:“母妃你還笑!後來我惱了,就去問元盛,若是父皇忙于政務我就先回宮了,元盛才趕緊去請了父皇。父皇一進來就問:你們都聊什麽了呀?我還沒說話,那沈廷就說:沒聊什麽,公主嫌棄我面目可憎言語無趣。母妃你看看,他還賴我了!然後父皇還誇他:你若是面目可憎,那這天下就沒有俊朗的少年了。母妃你聽聽,父皇、父皇誇得他惡不惡心?”

樂陽聲音清脆,伶牙俐齒,語速甚快,學起皇帝和沈廷的語氣來,還有那麽幾分像,笑得顧貴妃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淚。

樂陽氣惱得臉通紅:“母妃!你再笑!我便不跟你說了!”

顧貴妃趕緊擦了擦眼淚,收起笑容:“母妃不笑了!真不笑了!那後來呢?”

樂陽“哼哼”了兩聲:“後來就用膳呗。席間,父皇一直跟他聊天,又問他喜歡什麽女子啊,為什麽一直沒定親啊,沈廷為什麽不定親,全京城人都知道啊!用得着父皇問嗎?問就問呗,父皇幹嘛一邊拿眼睛瞅我?後來又說吐蕃王子定了進京日程,父皇直接問我,樂陽你喜歡吐蕃嗎?這、這、恨不得當面把我推給沈廷算了!我一生氣,就說吃飽了,放下碗就跑了!”

顧貴妃兩手一攤:“我也是奇怪,沈廷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你怎麽就看不上他呢?”

樂陽撅嘴道:“母妃你是知道的!他殺過人的!他身上一股血腥氣,我聞見就惡心!”

顧貴妃失笑:“胡說!他是上過戰場,殺過吐蕃軍,可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自從他回京以來,誰不誇他是翩翩濁世佳公子?還什麽血腥氣你太誇張了吧!”

樂陽翻了個白眼:“他一介武夫,算什麽濁世佳公子?真正的翩翩公子,應該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篇、文質彬彬……”樂陽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雙頰微微一紅。

顧貴妃并沒有發現她怪異的神情,只顧得擔心:“父皇也是為了你着想!吐蕃王子進京,說不定又要提和親,若是相中了你,提了你,你父皇答應還是不答應?還不緊着把你的親事快些定下來!”

樂陽大怒:“什麽吐蕃王子,什麽沈廷,我通通不嫁!你們逼我,我就……我就死給你們看!要不,我就剪了頭發出家!”

說罷四處作勢尋看,仿佛現在就要找把剪刀剪頭發去,吓得貴妃趕緊抱住她:“好好,不嫁不嫁!沈廷不用擔心,那吐蕃王子也不用怕他!母妃不是給你準備了個替身嗎?要是他真的跟你提親,大不了送個替身去吐蕃成親……”

說到這,顧貴妃仿佛覺得腦中有個什麽事被遺忘了,樂陽來之前,自己在幹什麽了着……

“哎呀,”顧貴妃忽然叫道,“阿田?你怎麽躲到哪裏去了?”

阿田怯生生的從花瓶後,匍匐着膝行出來:“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顧貴妃看着她心下惱怒,心中盤算:“竟然都被她聽了去,要不要現在就打殺了她,免得她洩露出去。”只是顧貴妃知道,再難找到如此相像樂陽、能做樂陽替身的人了。又想了想,若是吐蕃王子真的相中了樂陽,要求樂陽去和親,那讓阿田去替代樂陽成親,她早晚也會知道實情。若是吐蕃王子不提和親的事,或者雖是和親但沒有相中樂陽而是其他宗室女子,那阿田就沒甚用處了,便立刻殺了阿田滅口。不,知道此計劃的,都要通通殺了才好……

顧貴妃心裏琢磨,臉上陰晴不定。

樂陽也在想着心事,心中煩雜難忍,一下站起來:“母妃我先回宮了!”

“騰騰”往外走,走到阿田身邊,忽地停下腳步,低頭看她:“擡頭!”阿田聞言擡頭。

樂陽看了看,不置可否,轉身出門離去了。

只是自樂陽走後不久,金媽媽才拿了樂陽舊衫氣喘喘歸來,回禀說,因為小娥不在,其他宮女不敢做主,便攔着不讓她取。直到小娥随樂陽從甘露殿回去後,才給她幾套舊衣裙。

顧貴妃此刻已沒有心情看阿田換樂陽的衣裳合适與否,匆匆打發了他們離去。只是說,讓阿田穿着公主衣裙作比較,确保與公主身形相仿,又嚴肅叮囑金媽媽,下次不得再自作主張帶阿田出門,務必謹言慎行,不得洩露一點風聲。

金媽媽納悶,貴妃娘娘之前那麽高興,她還以為會得到賞賜的,誰知道賞賜沒有,卻得到一頓訓斥。

她回去便仔細審問阿田,到底她去樂陽宮的時候,貴妃在甘露殿跟她說了什麽,是不是她言語無禮惹怒了貴妃娘娘。

阿田并沒有說起她偷聽的過程和內容,只說貴妃在等她取衣裳的時候睡着了,再問別的,都是搖頭不語。

金媽媽只能猜測,貴妃娘娘怕是有“起床氣”。

但她卻言語中責怪阿田,說她必是言辭有失,行止失度,才令貴妃娘娘不喜。從此後要更加嚴格要求,加緊練習才是。

然後随之金氏也确實更加嚴格了,只是在吃食方面,她再也不克扣阿田的飲食,反而讓人送來各種補湯,逼着阿田一日三餐的喝,希望阿田盡快臉色紅潤、多長點肉。

訓練方面,還是一如既往,雅言已有所成,禮儀方面,只求行為舉止端莊貴重,神似樂陽。

除了這些,其餘像以往爺爺教導阿田那些學問技能,是一概不教的。這倒不是說明樂陽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所以阿田不需要學習。而是時間有限,學也來不及,也不可能像皇上那樣、找來給樂陽找的那些名師,因此就忽略過去了。估計也不會有那樣的場合需要阿田展示。

此外,根據金氏對樂陽的了解,還教導了很多樂陽的日常行為、言辭、生活的習慣,令阿田模仿。

還有,就是皇宮裏的一些最基本的常識,比如主要宮殿的位置、住的人,皇城裏各色人等的姓名、衣着、職能等等,特別是重要的那幾個,皇帝啊、皇子啊、妃子啊等等,怕的是萬一日後遇到,反應不過來就會露出馬腳。

阿田仍然很乖巧,很順從,特別是那日,明白了為何貴妃要培養出來一個樂陽公主的替身。

阿田覺得,也許自己未來會有那個絕地反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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