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慶安和稷祥是同一個想法,不想再被強迫着的坐在一起,所以她出發前躲着沒有去請安,以免被逮着。
只是她這頂小轎子與皇上的大辇沒法比,既沒有厚實的底墊,也沒有寬敞的空間,加上山間道路不平坦,她在轎子內颠簸得難受。
她掀開簾子看外面,只覺得宮女都要比她舒服,加上天氣燥熱,她心煩意亂得很。
“若依你去給我要些水來。有什麽可口的小食也帶些來。”
管吃管喝的人都在行進隊伍的最後,路途有點遠,本就用腳走路的若依心底裏有些不情願,但嘴上還是答應下來。
若依轉身,只是一轉眼就撞上深情款款的眼神,若依微微愣了愣,馬上低下頭,仿佛不這樣做,所有人都将知道她和稷祥的關系。可稷祥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讓她有如芒在側的感覺。
耳邊是慶安的催促,若依開始逆流而下,快步走去隊伍的末尾。
管事的太監是桂春。
見着若依如春風拂動的柳枝一般娉婷着走來,他的眼睛裏有別樣的神色,仿佛天空裏盤旋的老鷹盯着一只剛出生的小雞。
“給桂公公請安。”雖然心裏極其不情願,但是桂春是敬事房的總管太監,身份擺在那裏,不行禮不行。
桂春将她打量了個遍,但臉上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仿佛沒有聽見。
“慶安郡主要些水和小食。”
“去後面找小太監拿吧。”
“謝公公。”
若依走到了隊伍的最後,守車的小太監給了她一壺水和兩個食盒。
東西多,她提起來有些費勁,轉身沒站穩,一個踉跄,栽進了一個溫暖的胸懷裏。
若依第一個想到的人是稷祥。
可擡頭一看,卻是稷軒略帶笑意的臉。
若依趕緊站穩之餘,還不忘給稷軒請罪。但是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介意,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他順手拿走了若依手裏的東西,語調是輕快且歡暢:“走吧。”
“奴婢不敢,還請王爺還給奴婢。”
“這麽多東西你怎麽拿?”
若依話到嘴邊一哽,“奴婢是奴才,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你是弱女子,這些理應我幫你。”
說罷便直直地往前走了。
稷軒本是在隊伍最前方,實在是受不了左将軍憶當年的那股卯足了勁的精神頭,他趕緊借着巡視隊伍的借口離開。走到隊伍尾端的時候,便看見了若依瘦弱的背影,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就挂上了嘴角。他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反正看到她這個人,他就高興。
他本是形單影只慣了,除了戰場上的豪情,似乎沒有其他的情緒。近來可能是年紀到了,看到常年駐守邊關的将領将家眷都安置在身邊,看到他們日常能夠浸沒在家人的愛裏,稷軒開始覺得自己也需要一個能給他關懷的女人。
若依恰如其分地在這個節點上出現在了他的眼裏。
在國子學堂第一次見她,細柔的雙手捧着古樸的書卷,微風輕拂她的發絲。眉目清秀,勝在靈動,雖然看上并不驚才絕豔,但只需要多看一眼,便會被她的內秀吸引了去。
總之,她這樣清清淡淡柔柔弱弱的女人似乎特別合他的口味。他想把她帶在身邊。
但他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只聽軍師說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具體怎麽求,他也不知道,只能看着她就傻樂和盡量對她好。
“還是奴婢來吧,您提了這麽久應該也累了。”
稷軒又是笑。
明明氣喘籲籲跟在他身後的是她,還非要說他累了,真是可人兒。
稷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伸手過來想要拎走食盒的意圖。入手的皮膚細膩柔滑,像是從絲滑的錦布略過。她往後縮手,但是稷軒一點也不想放開,甚至從手腕滑下去,大手一蓋,覆着那只柔白的小手,揉捏了起來。
她的大驚失色在他看來是女兒家的羞澀。
最後稷軒看見稷祥遠遠走來,他才放開了手。雖然他無所畏懼,但總歸還是認為讓皇兄看見他與女子嬉戲是不好的。
抓住空檔的若依趕緊搶了稷軒手裏的食盒與水壺,逃之夭夭了。
日子過得很快,狩獵結束已經三天了。
三天裏,稷祥幾乎每日都要問景風好多遍,若依是否有找過他,書信之類的東西有沒有?然而,他都大失所望,若依那邊毫無音訊。那一晚親密的一切,像是他的幻影。
唯一欣慰一些的便是若依拜托他救的那個叫為清的小太監已經能夠下床了。
為清面黃肌瘦,看起來就像是飲養不良,景風好奇問了問:“敬事房難道不給你們這些小太監東西吃嗎?”
為清為人實誠,認認真真說道:“給的少,我的時常被人搶走,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
“那你不會向管事的告發那些人麽?”
“不敢。”
“……”
“好了好了,讓他繼續休息吧。”稷祥說道。
“不不不,太子殿下,我已經躺了好多天了,您讓我幹些活吧,我什麽都能幹。”
稷祥看着他神情懇切,不忍拒絕,便對他說:“那你晚上來書房伺候吧。”
臨走之前,景風告訴為清,太子書房的差事是最輕松的,只要在太子身邊候着就行了,其他什麽都不用幹。但為清并不想閑着,還沒到上工的時間,他便在書房門口等着,等到太子進來了,他又勤快地幫太子拿這拿那,勤快得很。
這讓稷祥有些不知所措。
想來想去,除了為清殷切地希望為他做點什麽外,為清畢竟也還是個孩子,愛動一些也可以理解。
看着他年幼的面孔,稷祥忽然想起讓景風查他為什麽被打的事情,因為沒有任何線索,最後不了了之了。
他看了看為清熱切的眼神,随口便問了一句:“你知道桂總管為什麽要打你嗎?”
為清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僵硬了,腦海裏湧出了許多可怕的記憶。
太子問起,他肯定是要将來龍去脈都說清楚的,但事實卻是,關于那天的記憶,除了桂春像是發了瘋的惡魔一般打人以外,其他的細節他都忘記了。
為清記得那天他去了宮女塌方找若依姐姐,但是若依姐姐不在。塌方裏的宮女姐姐都不喜歡他,他沒來得及問若依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就被趕了出去,所以他只好再過了一會兒後又去了一次。可是若依姐姐仍然沒有回來。他便灰溜溜地回去了。
走在路上遇到了同房的小林子,兩人便相攜着一起回敬事房。
小林子要走大道,為清說那樣浪費時間,便拉着他走了他日常走的小道。
那條小道是為清非常得意的小發現,因為那裏幾乎沒人,不用行禮,而且算是一條近路。
可就是在那條道上,小林子看到桂春在和一個太監說話,出于宮裏的禮節,他們便上前去行禮了。
桂公公叫那個和他談話的太監走了以後,站在那裏等着他們過去。
等到他們走近,桂公公像是爆發的火山一般,将他們打翻在地,小林子年紀比他小,也是弱不驚風的,在桂公公的拳打腳踢之下,沒多久就咽氣了。解決了小林子後,就輪到了他了,他根本都來不及想到底是為什麽,就被打得腦袋一片空白,除了會喊痛,什麽都不知道了。
聽完為清這一番話,稷祥稍作思考,問道:“你可有看清與桂春談話的太監的長相?”
“沒有。那個人一直都是背對着我們的。”
“可有聽到聲音?”
“看到他們的時候,隔得很遠,根本聽不見。如果不是小林子眼神好,可能也看不見那裏有人呢。”為清的聲音開始哽咽,“是我害了小林子。”
稷祥沉吟了片刻。
基于他對桂春的了解,應該是為清他們不小心撞破了桂春的秘密,所以被心狠手辣的桂春以絕後患了。
關于桂春的事情,稷祥也只是耳聞,畢竟桂春入宮的時候,他還沒出生。
桂春和大部分的太監都不一樣,他幾近成年才淨身入宮,而他得以入宮的原因是他曾救過當今皇上一命。
那時候的益文帝才二十歲,還是儲君,貪玩成性,溜出皇宮微服私訪,在京都的小巷裏遇到了匪徒。那時候還是那窄巷裏的一名乞丐的桂春,看這人器宇不凡,便出手救了他。
那時候還天真單純的益文帝為了感謝救命之恩,在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的情況下,許諾了桂春一個願望,只要是情理之中的,益文帝有能力辦到的,他都可以提。
桂春沒有立刻說出自己願望,而是和益文帝約好了三日之後在大悅莊見面,屆時益文帝除了要兌現願望之外,還要請桂春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