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稷祥一進書房就看見了為清清澈的眼神。
雖然平時看得多,已然習慣了,但是今日卻是格外的諷刺。
他讓景風去徹查為清和小林子的事情,但是結果并不如人意。
桂春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一口咬定被他打死的小太監是由于手腳不幹淨,而受罰,他錯就錯在下手重了,但也是為了敬事房的制度,是一片好心。
待景風帶了人去敬事房問,桂春早先準備好的替死鬼便冒了出來,說是因為日常看不慣為清和小林子的為人,所以故意冤枉了他們,實際他們沒有偷東西。
這麽一遭,所有的錯都歸到了這個替死鬼身上,桂春表示自己沒有調查清楚事情就下手,只是自罰了三個月的俸祿。
宮裏的月錢對桂春來說都只是毛毛雨,罰三年都沒關系。
但這件事已經算是了結了。
再多過問也無益。
稷祥并沒能給為清一個交代,所以他難免有些覺得愧對為清。
一想到這宮裏,他其實還是個什麽都搞不定的太子,他就有些心浮氣躁。
日常都習行書的他,鋪了大紙,寫起了草書。
筆走龍蛇,非常費墨。
沒一會墨盒裏就見了底。
他招呼為清來研磨。
為清雙手扶起墨條,低着頭,一語不發地磨着,他的心裏也埋着事情,手裏的力度沒控制好,之前景風大哥教的那些“重按發墨,輕推墨勻,身直護墨,向定無沫”全都忘得一幹二淨,可想而知磨出來的墨不是稷祥喜歡的。
而稷祥因為心裏頭苦悶,一時間也沒有發現,寫了許多字後,越發覺得落筆不順暢,才發現墨汁太濃稠,根本在紙上劃不開。
“為清……”稷祥欲言又止,“你……”
為清恍然大悟,看着被磨成膠水一樣的墨,他慌得跪了下來。
“為清知錯了,太子殿下饒恕。為清下次不敢了。為清只是在擔心的若依姐姐。”
稷祥走到他跟前,緊張問道:“若依怎麽了?”
為清擡起頭,眼裏有真摯和好奇,他說:“我聽說姐姐被關起來了。”
“為何?關在哪裏?”
“聽說是郡主關的,說姐姐逾矩了。就關在沒有人的慧苑裏。慧苑是冷宮,空無一人,又在宮裏最旮旯兒的地方,姐姐膽小,為清擔憂姐姐會害怕,所以沒有好好磨墨,還請殿下見諒。”
稷祥臉上有怒色,但是不是墨水的事情,他問:“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為清也是傍晚時分去找姐姐的時候,才聽說。”
“你退下吧。”
為清前腳剛走,稷祥後腳就接上,去往了慧苑。
柔妃之前被關的清苑,已經算是冷僻的一個地方,但是這慧苑卻比清苑還要偏僻十倍。
一般被關在那裏的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的後宮女人,關在那裏也就等于是任其自身自滅,稷祥一點也不在乎若依做了什麽而被關在了那裏,他憤怒是由于,若依竟然被人如此對待,而她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透露給他。
慧苑以前是宮女的洗衣房,所以院子裏有很多口井,從上往下看,這些井分布在慧苑院子的四處,像是好好的一張臉上,平白多出來的傷口。
作為洗衣房,理所當然是沒有人住的,所以耳房建得特別小,連帶着窗戶也小,門窗都關上後,室內昏暗無比,活生生像是暗無天日的牢房。
若依已經被關這裏整整一天了。
她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明明是大夏天,這裏卻是異乎尋常的陰涼。若依剛被推到這個房間裏來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一陣陰風,不得不讓她想到宮閨婆婆就在附近。因為每次宮閨婆婆靠近之時陰風飒飒的感覺和此時如出一轍。
若依畢竟曾經也是陰魂中的一員,所以也并沒有太多的害怕,只是四周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覺得無聊,再加上成為肉體凡胎的她,一天沒有進食,難免餓得有些頭暈了。
被關到這裏來,可以說是若依意料之中的。
稷軒喜歡她,而慶安喜歡稷軒,她命運之中因為稷軒而要遭受的劫難,始終無法規避。
既來之則安之,應該慶幸只是被關起來了,小命還在。
若依這樣自我安慰。
狩獵回來之後,本以為日子能恢複以往的平靜,但是稷軒卻三天兩頭地往儲秀宮跑,頻頻向她暗送秋波就不說了,還當着慶安的面,對她輕言軟語的問候。
她謊稱生病不去上差,以為能躲過一劫,卻擋不住稷軒的熱情,他竟然帶了親手煎服的湯藥來了宮女塌房來找她。
宮女塌房這座小廟怎麽容得下這麽大墩的菩薩?
本是在榻上吃零嘴的若依吃食掉了一地,然後又馬上從榻上爬了起來,将稷軒帶出了宮女塌房。
若依謊話說盡了,才讓稷軒相信她沒事,也不用吃藥。
難得見到若依私底下樣貌的稷軒意猶未盡,不肯就此離開,硬要帶她去賞禦花園剛開的茉莉花。
若依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随着去了,找機會說清楚。
在一簇從高處傾瀉下來的茉莉花旁邊,稷軒背了幾句詩,大意便是若依像茉莉花一樣純潔美好,而他深深中意這種美好。
而若依适時說出了早現準備好的說辭:“謝王爺的擡愛,奴婢一屆女奴,入宮前已經有了婚約,只待到能出宮的年紀了,便會出宮完婚。”
稷軒想過她可能會羞紅臉,或者假裝不懂,讓他說得直白些,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幹淨徹底地拒絕。
他笑着看她,直到她一臉正色講完她那些理由,最後不得不半信半疑地放她走。
若依回去後,蘭芷偷偷在她耳邊說:“茍富貴勿相忘。”好像她馬上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一樣。
“瞎說什麽呀。”
“雖然我沒嫁人,但是王爺那種眼神我可是看過的。我們那裏糙爺們看新過門的媳婦都是這樣的眼神。王爺肯定喜歡你!”
“你就不怕掉腦袋嗎?”
“你是不是傻?”蘭芷将聲音壓得極低,“你沒聽過柔妃的事麽?”
若依搖搖頭。
“真是!”蘭芷湊得極近,“柔妃也是宮女出生,生了當今太子,也曾是皇上最得寵的妃子。”
“太子的娘親?”
蘭芷用力點頭。
“那為什麽現在宮裏沒有這號人物了?”
“這個就不清楚了。”蘭芷神秘兮兮地說,“就是因為出了柔妃這麽個人物,後宮裏才有了宮女不得擡頭看人的規矩。”
若依翻翻白眼。
就連一向穩重的蘭芷也忍不住有了小九九,可見這件事在宮女當中産生了多大的轟動。
消息很快傳到了慶安的耳朵裏。
若依是被慶安派來的人架去儲秀宮的。
到慶安寝宮之時,慶安已經怒氣沖沖在等她了。
“你給我跪下!”
若依乖乖跪下,沒有反抗。
“你竟敢勾引戰遠王!就憑你!”慶安叉腰大罵。
“奴婢沒有。”
“不要狡辯!如果你沒有,那他為什麽會單獨找你?”
若依當時冷汗涔涔,既害怕喪命于此,又害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腦子裏頭飛轉,終于瞎編了一個理由:“戰遠王找奴婢商量該怎麽給郡主祝壽。”
慶安如竄起的幹柴烈火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氣焰全沒了,臉上甚至有了不易察覺的笑容:“你說什麽?”
“郡主生辰馬上就要到了,戰遠王念及與郡主的情誼,所以想給郡主一個驚喜,但是他不知道郡主喜歡什麽,知道奴婢是郡主的近侍,日常最為了解郡主,所以問問奴婢是否有好主意。”
“軒哥哥……”慶安捂住已經羞紅的雙頰。
但是她很快便調整了過來,轉而正色道:“你還是應該被罰,誰給你膽子私下和王爺接觸的?逾矩!”
這之後,由慶安出面封鎖了宮女塌房閑言碎語,同時為了以正視聽,若依也接受懲罰。
如何懲罰若依,慶安還專門去問了越貴妃。
當然,她在表述整個事件的時候,隐去了為什麽是稷軒單獨見了這個宮女,她就要懲罰這個宮女,只是突出了一個宮女逾矩單獨面見宮中男子。
慶安想不到這個問題會引起的姨母如此大的反應。
越貴妃從太妃椅上站起來,指摘着她宮裏的其他宮女,說道:“現在的奴才真是越來越大膽了,竟然做夢妄想效仿當年的柔妃!”
“姨母,那這個宮女怎麽辦啊?”
“罰,按最重的罰,在慧苑關禁閉!”
慶安聽過一些關于慧苑的傳聞,單單那根房梁上,就有不少不得寵的妃子懸梁自盡,更別說犯了錯被關那間耳房裏活活餓死的了。
慶安不想罰這麽重,但姨母都已經說了,她不照辦總是不好的,況且也只打算關一天意思意思,因此若依便進了慧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