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縱使東宮春-事旖旎,越貴妃那裏卻是燈火通明。
一入夜,越貴妃便正襟危坐,她甚至打扮得比白日更隆重,這對于她來說似乎是某一種儀式。
宮女和太監看了都奇怪,平日裏極為注重休息的貴妃怎麽一直坐着,眼睛都不眨巴一下。
越貴妃的心思他們怎麽會懂呢?
這宮闱秘藥吃下後能激發人體所有的潛能,只要還沒斷氣,便能使人正常活動,精神如常人無異,但是藥效一過,吃藥之人也随之油盡燈枯,縱使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了。而且這藥無色無味,吃下後,到藥效發揮,無人能察覺出來。
早年前朝皇帝最愛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宮裏收用了不少奇人異士,後來當朝的皇帝認為這是奇淫巧勁,并不推崇,所以這些東西也漸漸絕跡。但總是有別有用心的人存在,越貴妃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她收集這味藥時想不到自己會用到皇上身上,但她認為,總會用得上的,畢竟總有處在劣勢需要翻身的時候。
皇上吃了那藥,也醒了,所有的症狀都沒有任何問題,那今夜午時三刻,他必定氣絕身亡。她等着,皇上一死,後宮就是她的了,而朝堂也會是的左氏的。雖然害怕到手抖,但更加無法抑制的是內心無比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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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是禁衛軍最脆弱的時候。
一來是夜深了,誰都想睡覺,二來是午夜是禁衛軍換值的時辰。
前半夜守夜的首領叫葉林,是稷祥一手提拔起來的,今夜對于他來說,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交接完便可以回家睡覺了,家裏軟席熱妻正等着他呢。
但他從遞交城門鑰匙時便眼皮跳個不停。人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這右眼皮快跳得粘在眉毛上了。他本是不信這些,但今夜不知為何心驚不已,無法平靜。
走出屯兵營時,他看見了着戎裝的左将軍。早年左将軍分管禁衛軍,克扣軍饷的事情做過太多,葉林并不喜歡他,近年來太子當-權,他們這些勒緊腰帶過日子的下層将士才好一些。
見到左将軍的那一剎那,葉林在想,紫微星降臨嗎,左将軍竟然來巡視。
可快出城門時,他才猛然間醒悟,左将軍的職務根本管不到他們這裏來,而且今天來換值的人看起來都很面生,會有什麽異常嗎?
葉林望了望背後巍峨的宮殿,兵變的事情他聽過太多了,真要發生,那也不是他這麽個小小的禁軍統領能阻止的。再說了,夜如此靜谧,也從未聽說過朝堂上有過劍拔弩張的時候,怎麽會說兵-變就兵-變呢?
可是他的眼皮實在是跳得厲害。
罷了罷了,已經出了城門的他,又掉頭倒了回去。
就宿在營裏吧,給自己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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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都已經布置妥當,下半夜輪值的人,全都換成了我們的人。”
“做得好,今晚事成後,統統有賞。”
沒有人聽見這段簡短的對話。
越貴妃依然端坐着,等待時機的到來,而東宮的酣戰剛剛結束,兩人依偎入眠。
下午的時候,稷軒喬裝打扮了一番,随着的慶安一起回了儲秀宮。
此刻兩人都有些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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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華哭笑不得地說着話。
他不知道益文帝這是怎麽了,精神頭十足,蠟燭都已經換過三支了,他仍舊不想睡覺。他拉着陸華,從他剛當皇帝那會聊起,一直講到了他當皇帝到現在的心路歷程。
陸華妥帖地應答着,時而能問出些讓益文帝得意忘形的問題。其實陸華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這麽大年紀了,歷盡這麽多皇帝,看過的事情太多了,完全不想再從益文帝嘴裏再聽一遍。
但做奴才是沒得選的,不聽也得聽。雖然他已經困得像小雞啄米一樣了,但還是要偶爾給予益文帝一些回應,不能讓他演獨角戲。
或許是累了,益文帝躺了下去,“哎呀,我這一生,可算是順風順水,沒遭遇過什麽挫折,歷朝歷代,沒有我這麽順遂的皇帝了。”
“皇上說的是,皇上洪福齊天。”
“哈哈,你這個老奴才,最會說好聽的。可惜啊,生命中最愛的女人沒能陪我到老啊。”
陸華停頓了一下,這應該說的是柔妃娘娘吧,柔妃一直是益文帝的禁忌,外人從來不能提及,這次他主動說起來,不知意欲如何。陸華不幹逾矩,便低聲說:“可能柔妃娘娘福薄吧。”
“要是稷祥那孩子能這麽想就好了。他腦子裏整天想的就是我對不起他娘,是我害死他娘的。我……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奴才愚鈍,當年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也不好置評啊。”
“當年,哎,當年……”益文帝覺得喉嚨口一陣幹裂,險些失聲,便從榻上爬起來,撐起身來時,又覺得手抖無力,便趕緊靠着床榻半坐。
益文帝不知道為何身體一下子被抽幹了一半,虛弱無力起來。他覺得可能是沒吃飯,便說:“把茶水和糕點端來我吃點。”
陸華照做。
禦膳房的清心糕清淡微甜,還有清火養肺的功效,适宜病久脾胃弱的人吃,但是此刻益文帝卻覺得食不下咽,味如嚼蠟,非常難吃。
稍微吃了點便喝了大口茶。可沒想到也嗆了個不知所措。
陸華看到眼裏,趕緊拍他的背,讓他好過些。
“皇上,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等等,讓我給你講完當年的事。”
陸華無可奈何,只得從命。
“當年離開也是逼不得已啊。那麽多大臣逼我,而且我那時也不懂得君王之道,一再妥協,最終才不得不禦駕親征。如果沒有去,柔兒大概也不會被她們發現身份,也就不會被查處了……哎,這一切都是命啊。也是怪我太年輕。”
就連陸華這樣的老狐貍都震驚了。當年的事,他雖然在宮中,但也只當作尋常的後宮争鬥,柔妃死于後宮争寵,先下聽益文帝這麽一說起,似乎是別有內情。雖然老得一把年紀了,但是好奇心卻是只曾不減的。況且,當年的柔妃,對他們這些下人可是一頂一的好,着實讓人難以忘懷。
陸華問道:“柔妃娘娘是越貴妃的宮女,這個身份,宮裏的人都知道,有什麽需要查處的呢?”
“不……不是的,沒有這麽簡單。”
“那皇上想和奴才說說當年的事麽?”
“說,要說的,只是我現在太累了。讓我歇會,歇會就給你說。”
聲音漸漸弱下去,陸華看見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皇上醒了以後還有沒有心思說,陸華這麽想着,但是他困極了,也沒有心思再去叫醒益文帝讓他說完了。陸華就地眯了一會。
約莫着過了一刻鐘。
忽然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驚醒後看見益文帝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脖子。
“喘……喘不上氣……”
陸華懵了,慌手慌腳去他順氣,但是卻絲毫不起作用。
在短暫的時間內,陸華眼睜睜看着的氣絕而去。
陸華慌在原地,一時間也忘了叫太醫,只是覺得蹊跷,一整天都好好的,怎麽突然說沒就沒了,這皇上寝宮內只有他一人,別人會相信他所說的皇上無緣無故氣絕身亡嗎?
遇到這麽大的事情,陸華這個年紀的人了,當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保。
最後,以他這麽多年在後宮的經歷,萬事不尋常即是有人在作怪,對比皇上舊病,今日卻異乎尋常地醒了,而且還鬧騰了一天,加上晚上這絕命時刻的慘烈,這中間肯定有問題。
陸華做了個大膽的假設,宮裏有大事要發生。
那怎麽辦?
他一個幾十年沒出過皇宮的老太監能幹什麽?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去找太子了。
希望太子能相信他說的話。
門外守着的侍衛已經換成了陸華從未見過的人,這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他假裝鎮定,說道:“皇上已經入睡了,你們小心守着。”
說罷,邁着他特有的小步走了。
剛一個轉彎淡出侍衛的路話便改變方向,大步向東宮走去。
本是隐沒在暗處的左将軍也現身了。他望着陸華消失的方向,心裏一陣沒底,這到底是唱的哪處?妹妹說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這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陸華還回去睡覺了。該怎麽辦?
“将軍,怎麽辦啊?”
左将軍沉默了半響,“跟我進去看看。”
“這……”
左将軍敲兩下門,沒人應,他便一腳踢開了。
走進去發現皇上臉色萎敗後,他馬上跑過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心跳,确認已經死絕後,他大喊一聲:“趕緊去追那老禿驢!”
侍衛應聲而出。
左将軍又馬上讓人封鎖了益文帝的寝宮。
繼而又派人去将稷軒和越貴妃請來。
得了消息的越貴妃和稷軒還有慶安都在往這邊趕來。
與此同時,侍衛們也在一個牆角旮旯裏抓住了企圖前往東宮的陸華。
一種人齊聚一堂。
陸華五花大綁跪在地上,臉上是猶疑和不安。
此時有侍衛進來說:“将軍,東宮守衛太森嚴,強攻的話,可能會驚動宮外的禦林軍。”
左将軍也沒了注意,東宮有自己的侍衛,這完全出乎意料。
“怎麽辦?”
越貴妃長袖飛舞,說道:“讓這個老家夥去誘敵。”
聽聞此言,陸華抖成了糠篩,說道:“老奴求各位放過,不要讓老奴成了皇家的罪人啊。”
越貴妃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個老家夥,拐彎抹角的罵我們呢?”
越貴妃捏開他的下巴,喂了顆藥丸進去,說道,“讓你知道厲害。”
言畢,陸華感覺體內猶如一萬條蟲子在啃咬,疼痛無比,直逼冷汗。
陸華滾在地上求救。
然而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觀,就連他一直認為心善無害的稷軒也同樣。
半響以後,陸華已盡虛脫,這痛感才慢慢消失。
“你去東宮,說皇帝病重,讓太子到這來。你若不依,我就再給你下藥,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