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6)

回憶的痛苦。

“哦,那是怎樣的呢?究竟如何。”勞倫斯緊逼着查問,因為這是一個要求,盡管是個很禮貌的請求。

“推開他的人是我,遠在他離去之前。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但我不知道。他很成熟,準備為我承受任何風險,但我害怕。我無法認可自己成為一個同性戀。”莫德含糊地說着,試着去回憶起那時自己的感覺。那已是如此久遠了,但對于他來說,所有的情感仍舊清晰得歷歷在目,盡管那時他們愚蠢而且誤入了歧途。“我那時不願意被視為異類,現在仍不願意。我害怕了。為此我們進行了很多次長談,但都在争吵中結束。他是個有遠大前程的人,而且他準備和我一起共同承受所有的風險,但是我不希望他這麽做。我太年輕,不願意承擔起攪亂他的生活的責任。我想我的表現糟透了,變得很暴躁。其實我們兩人以前都沒有戀愛過,這令我們都變得狂熱。我不習慣被愛……我推開了他。他并沒有抛棄我,我早已準備好了行囊——他只是首先拿出勇氣結束了這一切。

“而這麽做的結果是他在你的心中留下了最完美情人的形象。你們的關系結束在最熱烈的時刻,你無法再移情別戀,”勞倫斯思索着,喃喃說道。

莫德咽下正在細細嚼着的三明治,點點頭。如果談話能減少在這屋裏的孤獨感和身上的痛楚,他不介意談論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此刻他畏懼孤獨遠勝于痛楚。在結束了和勞倫斯的最後一次交談後,他有太多太多不願意想起的東西,他寧願去回憶和斯金勒痛苦的過去,也不願想起剛剛得知的自己的出身。

“因此和他一同工作一定很困難,”勞倫斯評論。

莫德聳聳肩,“開始時可能有點。他猶豫不決,不知是該保護我,還是該向我表現出我們早已結束的關系對他來說并非是個困擾。開始時他常常對我擺出可惡的頂頭上司的架子——甩出些任務、處罰細則……我也有些強迫他這樣。我們都仍停留在彼此關系結束的那刻,我成了青澀的小鬼,而他相對的反應是,向我顯示出在這個辦公室裏他不會再象13年前那樣任我胡鬧。可是那份感情依舊存在,就隐藏在這一切的下面。他期待着我……我也……我只是希望他注意我。”莫德喃喃說着,聽起來非常可憐,甚至在他自己耳中亦是如此。如果他渴望過斯金勒,為什麽他不去說些或者做些什麽呢——随便什麽——讓一切重新開始?他真是個這麽懦弱的人嗎?“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打算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或者即使發生麽,也不算什麽,我們兩人都不在意。”

“但是你做不到,”勞倫斯評論說。

“顯然是的。”莫德聳聳肩。

“你喜歡這樣嗎?”

這個問題讓莫德有點驚疑。他看了看他的綁架者,帶着點困惑,試着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勞倫斯一臉的體貼之情。

“我可以為你做些事。”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魔鬼的誘惑。“我可以驅除痛苦,還有其它需要驅除的東西。我可以讓沃特·斯金勒從你心中離開。你喜歡這樣嗎?”

“不。”莫德用舌尖輕輕潤了潤幹澀的唇,很緊張。

“哦,你在害怕。當然,這會很痛苦,但我仍要這麽做。”勞倫斯吃了口餅幹,優雅地接住落下的碎屑,放到碟中。莫德注意到沒有一丁點碎屑落到地板上。

“不。”莫德淡淡地重複道,突然極其恐懼而又極其堅決。

“真可憐。”勞倫斯聳聳肩。“我原本希望我們可以在你的許可下這麽做,但現在我們無論用什麽手段都得做這件事了。你看,我親愛的孩子,我們無法在你對舊人念念不忘的情況下來建立一種新的忠誠。我們必須抹去你對往事的留戀,從而創造一個新的密切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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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此刻的回答幾乎低不可聞。莫德無法想象,沒有這份痛苦,這份半藏在他心中伴随他這麽多年的愛情所帶來的痛苦,他如何還能夠生活。他實在太習慣于這份慰籍的痛楚,不僅如此,他也不知道沒有了這些自己會變成什麽樣。這是他的一部分,這诠釋了他,這令他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如果勞倫斯動手重塑他的部分靈魂,在這個基本的程度上改變他的情感和記憶,那他将不再是莫德,而變成了另一個人。他發覺自己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一半因為寒冷,另一半因為恐懼,他雙臂摟住身體,為了留住溫暖,更為了給自己一份慰籍。

“可憐的孩子,你可以過來坐到我身邊。”勞倫斯建議說。莫德打了個寒戰,這加劇了他肢體的戰栗。

“我沒有這個打算。”他嗤之以鼻。

“啊,要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是的,我想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而且當然很明顯的,在那種情況下你轉向我是因為你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下次來時,你會憑你自己的意願順利地做這些的,而那時我們能夠開始有所進展。助手!”勞倫斯沖着站在門邊的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打了個響指,莫德擡眼望去,眼中充滿了恐慌。

“請不要。我還在說話,我們正在交談,我很合作。”他說着,不安地掃了一眼那個正穿過房間朝他走來的男人。

“哦,我親愛的孩子,你當然沒做到!”勞倫斯大聲斥責。“你拒絕我的小建議足有三次,然後決定不坐在我身邊。我無法認為這就是合作——你呢?”

“不要把我送回下面。”莫德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無比,他的胃也劇烈地痙攣着,令他幾乎把剛吃下去的飯嘔了出來。

“可我當然必須這麽做。不是去娛樂室——除非你的行為的确極端惡劣。不去那兒,只是回到你的房間。和你在這兒消磨時間是很有趣,但現在你讓我厭煩了。你這孩子太倔強了,我希望你更順從些。你以為可以自己決定再次回到沙龍的時間嗎?嗯哼?”

“如果把我送回去,我他媽的會殺了你。”莫德無法控制自己。他不在乎僞裝,不在乎任何事,只要赤裸裸的發洩。對痛苦的恐懼心理令他瘋狂。痛苦總會激怒他,不論是精神上的痛苦還是肉體上的。他已經對沃爾特大發雷霆了很多年,還有他的母親——有時甚至是對薩曼塔。受到傷害時,他必須要反擊,去表現他的反抗。他知道這并不理智,知道可能會因為又一次的爆發而遭受折磨,但是絕望讓他把所有的謹慎都丢在風中。

“殺了我?”勞倫斯揚起一側的眉毛,搖搖頭,輕蔑地“噓”了一聲,那完美的光滑可鑒的頭發仍是一絲不亂。“胡言亂語,親愛的孩子。你殺不了我,我知道太多你的秘密,殺了我就象殺死你自己的一部分。”

“你在自欺欺人,完全瘋了。這是你的策略嗎?如果你極頻繁地說一個謊言,并且對此深信不疑,那它就會變成事實了嗎?就象所謂的‘親昵’?所謂的‘做愛’?這只是對強暴委婉的說法,并且你也知道——或者在你冷酷并且充滿怨恨的心中相信就是如此?”

一個男人強勁的雙手抓住了莫德的肩膀,另一個助手開始用繩子綁住他的手腕。

“在你身上他媽的到底發生過什麽,拉裏?”在他們綁緊他時,莫德大聲叫了起來,用盡每一分正在消逝的力量掙紮着,力圖延緩自己無法抗拒的命運。“你的父母抛棄了你?因此你運用你的頭腦,就象揮動一把鋒利的冰錐,極有效地刺傷別人諸如我,還有克瑞塞克?你說他是個孤兒——因此你才這麽喜歡打破他?他令你聯想到了自己?我也令你聯想到了自己?你可以如此輕易地進入我的傷痛之處是因為這也是你的痛處?嗯哼?”

沒有回答。勞倫斯只是站起來,用手拂去外套上根本不存在的餅幹屑。他朝門的方向點頭示意時,紫羅蘭色的眼裏毫無表情。

“把他綁到最難受的程度,降低他房間的溫度。在冰冷的房間裏,有點嚴厲的綁縛可能會讓他冷靜下來。”

眼罩再次覆上時,喪失了最基本感覺的莫德極度痛苦地嚎叫起來。他不要被送回下面,但他阻止不了。

“總有一天我他媽的會殺了你。”他發誓。

“不,我親愛的孩子,你不能。”勞倫斯回答道,聲音柔和而狡黠。“你做不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一側臀上,用一種俯尊屈就的輕蔑的姿态捏了一把,然後他抽回了手。

他被緊緊地綁着,緊得令他幾乎無法呼吸。雙腿在胸前被向後拉去,在肩頭綁上,雙臂越過膝蓋後面綁在一起,每個肢體都被拉到了相反的方向,關節半滑脫出來。他覺得自己就象一只捆在櫥窗裏的小雞,屁股暴露在外,身體被粗糙而銳利的繩索綁着。

“你們不能就這樣丢下我!”他從雙腿間喊了出來。“沒法……呼吸……”聽到腳步聲回到身邊,帶着點安慰他想,他們會松開他的束縛,但是他聽到的是軟管的聲響,片刻後冰冷入骨的水沖到了身上。在噴射的水柱中他無法呼吸,也無法移動開來,水令繩索縮短了,更緊地包繞住他的身體,深深勒進了肉裏,疼痛不已。最後,沖撞在身上的水流停了下來,腳步聲漸漸遠去,留下他頭暈眼花地喘息着。他的肌肉被過度拉展扭曲到開始抽搐的程度,而種種痛苦的結果是仁慈地令他一點點沉入無意識的黑暗之中。

醒來時,他疑惑了好一陣兒,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也不知道為何如此傷痕累累,然後他想起來了,發出一聲低低的哀號,聲音可憐而絕望。他仍被蒙住雙眼,內心驚慌不已,在束縛中抗争着。難以忍受的緊锢綁縛帶來恐怖的幽閉感,令他不時哽住了呼吸。掙紮對他有害,但是保持安靜也同樣對他有害,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尖聲叫嚣着發出抗議,以至于除了疼痛和不适他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他凍得瑟瑟發抖,緊緊勒進肉裏的繩子令他血液循環不暢,再加上寒冷,他全身上下已經發紫了。他們不能就這樣丢下他,他要死了。他開始勸說自己,力圖鎮定下來:他們一直在看着他,那面鏡子……透過它他們在看着他,他們不會讓他死的,但是要讓他受些折磨。

莫德試圖放松,不去在意這些,但是實在太難了,他被傷害得如此之重,而且他不願意只能獨自呆着去胡思亂想,因為此時他可能會想起一件自己極力不想去考慮的事情。不去想,絕對不去想……他盡可能大聲地哼着,盡力逃到對過去的回憶中,但是肌肉的疼痛和全身的冰冷把他牢牢地鎖定在現在。他聽見機器低低的轟鳴聲,并不感到驚訝地意識到,是空調正在把自己搞得這麽冷。

“他媽的雜種,”他大聲罵道,又在束縛中掙紮起來,毫無意義的掙紮,他自己也知道,但是對于被捆得象砧板上的動物的他來說,唯一能做的象個人的舉動就是他的反抗了。躺在這兒,被展示……透過那面鏡子……絕對不去想……透過那面鏡子……一張面孔已經有了名字,一個憎恨的敵人已變成實實在在的存在……不去想……查爾斯……一個名字……過了這麽多年那個想象中的怪物有了名字……而且這個怪物/父親就在這兒,看着……查爾斯。父親。爸爸。查爾斯。在腦海中他仿佛看見一個男人在鏡子後面,香煙散開的袅袅煙霧遮住了他的身影,他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躺在這兒,被一點點打破。勞倫斯已經說出了事實,或者只是一個精心計劃的謊言以對他的精神造成最大的傷害?在痛苦中,在寂寞中,莫地看到了殘酷的事實,到世界末日他都要逃避的事實,在他心底很久很久之前就已認識到的事實:他最大的敵人就是部分的自己,他自己的本性。

鏡子只會反射出那些真實的東西。在勞倫斯的卧室裏,他看見了自己,凝視着綁架者的鏡子,在那個憔悴的、飽受蹂躏的面容下,他看見了自己憎惡的一個男人的痕跡。他的父親。他自己。他有多少是父親的兒子?究竟哪些是他遺傳下來的本性?他的身體再次抽搐起來,一陣靜靜的、被約束的痙攣,但這次是因為悲傷,因為他想起了勞倫斯的話。他的父親把他送到這兒,他的親生父親安排了他此刻極度的痛苦。什麽樣的人能對別人幹出這種事——尤其是對他的親生兒子?想到這些年自己竭盡全力試圖贏得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的愛,他簡直痛徹心扉。自始至終他從未有過一次機會,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比利*莫德都不會愛他,因為自己不是他的兒子。而薩曼塔……薩曼塔得到了愛因為她是比利*莫德的女兒,而他被允許留下是因為他是查爾斯的兒子……而查爾斯早已放棄了一個孩子——傑夫裏。血緣關系當年使他得到救恕,就如同此刻正在對他宣判。因為他的父親失去了一個兒子,所以現正設法把另一個栽培成為優秀的接班人。莫德終于明白現在的危險甚至遠超過他開始領悟的,這不僅僅是打破一個頑抗的敵人,其中的意義遠超于此:他的父親想為自己邪惡的陰謀要一個有用的繼承人,很明顯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

被自己的思慮所折磨,莫德覺得這和嵌進皮膚裏的繩索同樣令他痛苦不已。他渴求無法思考的安适,那會拯救他的靈魂,讓他得到解脫,或者失去意識也行,但是兩個願望都沒有達到。這兒只有他,在黑暗中,在冰冷中,掙紮着呼吸,身體被綁縛在一團混亂的繩索裏,肌肉在叫嚣着要得到自由。他已經撞上了一面牆,在他心中的一面牆,而他無法超越它。他盡力自言自語,盡力逃到過去,回到那個書店,就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夏日,那時他是多麽快樂,但是那些記憶正是他記不清的。他可以感覺到戀人正站在黑暗之中,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幾乎察覺不到。

“我自作自受,”他低聲說:“對不起。”似乎有了一絲光線,他專注地聆聽着動靜,感覺到戀人走了過來。“這些年我一直在生你的氣,但其實并非全是你的錯,很大一部分錯在我身上。我不信任你,不相信你能陪我到永遠,所以把你推開了。對不起。”

“沒關系。”戀人的聲音低沉而柔和舒緩。他走進莫德的視野,莫德差點落下淚來。他的戀人年輕得令人炫目,一點都沒變,紅色襯衫,黑色牛仔褲,烏黑的卷發。“忘了你還曾有過頭發。過去和現在的你就象兩個不同的人。”莫德評論說:“他,和你,有時候我甚至會忘記你們是同一個人。我好想知道,如果當年我沒有表現得象個笨蛋,如果我們一直在一起,那又會發生些什麽?你認為我們會一直維持下去嗎?”

“你只是個孩子,還需要成長。”戀人此刻就站在莫德的身旁,完全和莫德記憶中的一樣。同樣嚴肅的黑眼睛,這次沒藏在金屬鏡框後面。“我忘了當年你不戴眼睛,你不需要那個。”莫德微笑。

“不,實際上我需要。我只是為了好看而不戴。”戀人大笑起來,優美得讓人怦然心動的唇瓣後面,露出了整齊而雪白的牙齒,完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牙齒。“這麽多年日日夜夜研究法律條文——損壞了我的視力。”

“對不起,”莫德再次道歉。“我把每件事都搞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太愚蠢了。如果這有什麽特殊意義,我很抱歉。”

“我同樣需要責備。談起這件事,我們都太愚蠢了。為了男子漢的氣概而羞于承認自己墜入了情網。”戀人聳聳肩,莫德幾乎忘記了他這個自謙的樣子。

“你變了,”他喃喃低語。“現在,你還是一直鞭策自己,但不那麽……不知停歇。以前你沒有自信,雖然有那個著名的‘沃爾特鐵一般的堅定意志’,但對于自己的生活要往何處發展,想做什麽,你非常缺乏認識……倒是精力充沛。我猜你在想我也變了,嗯?”

戀人只是微笑,微笑着用他那曬黑了的粗大手指愛撫莫德的臉頰。莫德不禁倚向戀人,漸漸沉浸在那份舒緩的迷夢中。

“拉裏說我該受到懲罰,他說的對。我應當承受這些,不僅是因為了你,也因為所有這一切。我一直把別人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從我出生開始,也許在我出生之前就開始了。可能拉裏在這點上說得也沒錯,我本不該出生的。也許媽媽嫁給爸爸就是因為她懷孕了,必須找個人結婚,而我的親生父親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也許就是我的存在攪亂了她的生活。從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角度看,媽媽和爸爸也從未快樂過……他們離婚并不讓人驚訝……只是驚訝他們一直在争吵卻在一起那麽久。”戀人什麽都沒說,只是沉思地看着他,撫摸着他的臉頰。“毫不奇怪爸爸……比利·莫德……爸爸……毫不奇怪他和我從未真正交流過。我也攪亂了他的生活,還有薩曼塔的。他一定恨死我了,因為後來他們把我留了下來,他們帶走了他的親生骨肉,留給他的那個兒子——不是他的親骨肉。這是我的過錯。我的親生父親一廂情願地想要一個繼承人,這是我與生俱來的權利……我該得的……我該受的。我攪亂了那麽多人的生活。人們因我而死……都是好人們,只是因為想幫我。我的第一個線人……我喜歡他,我想知道,如果他發現我不是比利·莫德的兒子會怎樣?接下來是史卡莉……上帝,她因為我得了癌症。不知道她以後會怎樣看我。她的哥哥說得很坦白,而且說得很對,說我他媽的是個雜種。一個妹妹死了……另一個奄奄一息,他的确他媽的對極了。我攪亂了他全家的生活。而且你也知道,我了解他的感受,我也失去了一個妹妹,我了解他媽的那種感覺。”他的聲音拔高了八度,而且他感覺到了裏面正在産生的惶恐。

“嗨,一切都很好,放松些,我在這兒。”戀人閃動着熟悉的笑容,令人眩暈的迷人笑容。

“你不再笑了,”莫德喃喃地說:“是我讓你失去笑容的嗎?我好想重新看到你笑。我記得……過去你對我微笑時,常常讓我不由自主性奮起來。只是用一個微笑……迷死人的微笑。”

長久的沉默,他想也許戀人已經走了,但擡眼望去,發現他仍在那兒,也許身影變淡了少許,但仍在那兒。

“你愛你的妻子嗎?”莫德問道,但那個幻影只是站在那兒,靜靜無語。“我發現她的存在時,嫉妒得仿佛身處地獄。你不敢告訴我是嗎?後來我見到了她,我喜歡她。當她告訴我你談起過我……讓我覺得心裏好溫暖。真是愚蠢又瘋狂的憧憬,其實你不在這兒吧?”

“噓,一切都很好。”

“我快死了嗎?我想死。”

“你不會死的。”

“我該死。”

“不,這一切你都不該去承受的。”

“你還愛我嗎?”

“當然。”

戀人溫暖的唇輕輕印上他的前額,莫德轉過頭,用自己的唇來迎接這個吻。戀人靠近了,近得莫德可以聞到他的味道。近了,更近了……強壯的雙臂,紅襯衣……黑色的頭發……幾乎都在那兒……一陣劇烈的疼痛讓莫德慘叫起來,戀人的身影突然遠去,眨動着閃亮的眼睛消失了,一雙粗魯的手把他拉回了現實。他的鐐铐被打開,雙腿被猛然扳回身下,動作極其迅捷而粗暴,在血液湧回僵直的肌肉時,劇痛讓他昏了過去。

他無法行走,被拖回了沙龍,一路上半昏半醒,然後被扔在地毯上,取下了眼罩。他癱在那兒,蜷縮着身體,肌肉傷得太重,根本無法移動。

“哈,浪子回來了——按我希望的那樣好好休息過了?”勞倫斯的聲音響起,優雅,彬彬有禮,又極端冷酷。

“滾。”

“啊哈,我看不是很合作。真可惜,我原本希望你健談些。”

“我他媽的不再合作了。殺了我好了,我不在乎。”莫德抱住了頭,一個新的決心産生了。他不讓自己的腦海裏再鑽進關于私生子的內容,他寧願去死。他已經不再考慮關于生命如何延續的問題,只希望能結束它。

“可我們當然不會殺死你。那根本不在我們的計劃中。”

“不可能。”

“那兒有食物。”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老家夥?我他媽的不在乎,我想死。”

“很不幸,這不是可以選擇的。坐起來。”

莫德轉動了一下頭部,他可以感覺到雙臂前的爐火,那火焰在溫暖他冰冷的肌膚。他凝視着自己的臂膀,看着跳躍的火焰在上面留下的斑駁的陰影,驚奇于這份簡單而舒适的溫暖。他很冷,但是去接近爐火就意味着接近勞倫斯,而且就莫德所想,這不是可以選擇的。勞倫斯坐在他通常的位置,那張爐火前的軟塌上,旁邊的小桌上放了兩個盤子,兩個杯子,還有兩份食物。莫德撇了眼他的扶手椅,看到旁邊的桌上沒有任何吃的東西。唯一的食物就在勞倫斯身邊。“你可以和我坐在一起,暖洋洋的,吃東西,交談,或者你也可以回樓下。你選什麽?”勞倫斯問。

“我告訴你,我他媽的不在乎。”莫德沒動。

“啊,你滿心的傷痛,真是令人同情的一幕。我對你很失望,莫德。你現在的舉動太平凡了,我本來期望的更多。放棄……這太常見了。”

“很抱歉不是太有趣,很抱歉不是表現得象他媽的被耍的猴子。”莫德咆哮。

“那至少我們去看看真正的莫德。他有點可憐,不是嗎?”勞倫斯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充滿了嘲弄。“莫德,我将給你一個選擇。我的助手們看起來很厭倦,需要些休養和恢複生氣。你可以留下來陪我,或者去陪他們。打算如何?”

莫德舔舔嘴唇,掃了眼那些男人,他們正在交換着眼神,眼中閃動着對面前這份消遣的期望。他的決心動搖了片刻,很快又恢複了,而且比剛才更為堅定。

“聽我說,老家夥,我不在乎你對我做什麽。我不玩這個游戲了。”

“但你當然不能。”勞倫斯微笑,一個惡毒的極可怕的微笑。“你是在嘗試一個新策略,而你會很遺憾地發現最艱苦的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莫德大笑起來:“這不是什麽該死的的策略,你這個皮包骨頭的難看的雜種。殺死我吧,傷害我吧,随你對我做這些他媽的混帳事,但我不再玩下去了。聽到了嗎?”

“啊,你真的想等你那個年輕的律師來解救,是嗎?”話題的突然改變讓莫德很驚訝。“真可愛。”施虐者站起來,調整了一下長褲,讓筆直的折痕垂在正中。他走近莫德,擦得雪亮的皮鞋停在莫德臉頰前,然後蹲下身,一把抓起莫德的頭發向後扯去,冰冷的手指象一把緊緊的老虎鉗。

“讓我迫使你直面現實吧,莫德,”勞倫斯說,那聲調莫德以前從未聽過,冷酷,殘忍,沒有一絲起伏,完全剝去了平時戲弄似的玩笑語氣。“你和他只不過是兩個濫交的年輕人在很久以前的夏天在幹草上滾了那麽幾個月,那不是場偉大的戀情,只是性。媽的。他把你象垃圾一樣抛下了。這就是全部事實。”他把莫德的頭推了回去,讓它無力地垂下,似乎甚至碰一下莫德都讓他覺得厭惡。“你多麽失敗呀,把可憐的發情投入到這場很是激動人心的偉大情事裏。他可能走後幾個小時把你全都抛諸腦後了。3、4個月——就是你擁有的全部,而他和妻子在一起多年了,你只不過是他決定浪子後頭前的最後一片屁股。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只不過是肮髒下流又廉價的一炮罷了。忘了這個吧。”

莫德拼命忍耐着,堅定地凝視着施虐者。“滾開,去死吧,拉裏。”他咬牙切齒地說。

勞倫斯的手撫過自己的頭發,似乎在檢視自己油亮整齊的頭發是否在陡然的動作下仍紋絲未亂。他掃了眼助手,微笑。

“他是你們的了。”

莫德被整個拉起,向門口拖去。

“哦,你們可能需要這個。”勞倫斯叫住了他們,遞上去一條平滑的長鞭,莫德認出就是他的那條,細薄的皮革早已磨損多處。自己在這裏已經被困多久了?長鞭遞到那些人手上,莫德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之後他又被帶上眼罩,被推搡着來到走道。掙紮毫無意義,他的肌肉幾乎根本不能聽從指揮。他被帶到了樓下,但沒有朝已經熟悉的方向走去,那些人把他帶往左邊,沿着另一條鋪了地毯的走廊,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腳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他知道自己以前從未到過這裏。他被推倒跪下,眼罩取了下來。現在他看到了,自己正跪在一個很大房間的中央,角落裏有張臺球桌,一臺電視朝向一方,遠遠的房間盡頭有一套小小的廚具。四個男人正圍坐在另一邊的大桌旁,手中拿着紙牌。把他帶來的兩個男人在監視着他,臉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老板說我們可以樂一樂。”一個說道,那四個人獰笑着放下手中的紙牌,面帶好奇地打量着莫德。

“就是這個小傻瓜差點弄瞎了馬克的眼睛?”一個人站起,問道。

“是的。我想他需要去學習些禮貌,你說是吧?”

“你們不需要做這個。”莫德柔和地說,懷疑是否真值得去嘗試和他們理論。

“哦,不。我想我們需要。老板并不常讓我們玩玩自己的那套,我們為這裏準備了些特別的游戲。”一個黑頭發的粗壯男人說,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他。“挪開桌子,瑞克。我們的派對開始了。”

莫德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想去死的決心此刻看起來就象個大傻瓜愚蠢的故作姿态。死亡是受歡迎,但是死亡并非唾手可得,而且始終也無法唾手可得。他迫使自己的肌肉去工作,虛弱地提起腳,一步步退離那些蜂擁在面前的男人們。

“看,我是個FBI特工,他們找到我時……”

“沒人會來找你。”一個助手笑了。“現在,我來為你解釋一下這個游戲。看到那扇門沒有?”他擡手一指,莫德掃了眼他進來時的那扇門,“它沒鎖上,如果你可以走到那兒,并且出去,你就贏了,可以回到你的房間。懂了嗎?”

莫德舔舔嘴唇,點點頭,緊張萬分。

“很好,不過為了增加點娛樂性,我們要蒙上你的眼睛。現在,我們全都站着不動,但是如果你在途中進入了某人的懷抱,你就成為他的獵物。”

“聽起來這個機會對我并不公平,”莫德環視着房間裏的六個男人,說:“我操他媽的沒有一點機會。”

“哦,你正有着一個操的機會。”一個男人說道,其他人下流地笑起來。眼罩被重新戴上,莫德被轉了幾圈後失去了方向感,令他甚至不知道門在哪裏。他站着沒動。他已經告訴過勞倫斯不再玩下去了,而且他也決定這麽做。如果他們想強暴他,無論如何都會做的。他不會再為他們表演什麽。他靜靜地站着,拒絕挪動。

第一下鞭子落在後背而帶來的刺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動了,不由自主地,向右邁了一步。感覺到有指尖拂過雙臂,他立刻迅速回身,轉向另一個方向,接着又停了下來。鞭子甩過他的臀,他努力要把握住方位,但是又一下突然而來的刺痛擊碎了他的決心,他向前跳去,遠離鞭打……于是直直地進入了一雙張開的臂膀。“他是我的!”一個人炫耀地大喊,而他發覺自己被推倒,跪在地上,雙腿被踢開。某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讓他無法移動,接着他的臀瓣被打開。他聽見有人吐了口唾沫,然後滑濕的手指塞進了他的屁股,很快又由一個堅挺的陰莖取而代之。溫暖的呼吸噴在他的頸上,他毫無意義地掙紮着去反抗抓他的人,但是無法逃脫,被壓得死死的,遭受着強暴,直到那個人射出來。他被丢在地板上,精液順着大腿流了下來。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被人重重地踢在肋骨上。

“起來。又該開始了。”一個聲音響起。莫德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他也并不關心這個。他們全都是一類貨色。他一動不動,于是鞭子落在他的後背,讓他在痛楚裏低聲呻吟。

“我說了,起來!”那個男人咆哮着,抓起莫德的一把頭發,強迫他搖搖晃晃地站起。

莫德又做了次絕望而毫無用處的嘗試,跌跌撞撞地憑感覺朝門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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