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4)
“莫德,”斯金勒拖住了他。莫德發出一聲嘶啞的大吼,拼命掙紮起來,等待着鞭子落在身體上帶來的尖銳刺痛。他試圖跑走,如果他不跑,那些助手就會強暴他,每個人都會來,一次又一次強暴他,之後他們會往他身上撒尿,只是為了表明他一文不值,不,比一文不值還差。他沒法跑掉,因為那個大塊頭的助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緊得發痛。“那個心理醫生讓你想起了拉裏?”那個助手追問:“他長得象那個傷害你的人?莫德?莫德?”
“他想讓我說話,”莫德低聲說,心亂如麻。他正站在街道上,但是他對自己如何來到這裏的沒有絲毫印象。溫暖的陽光從身後斜灑過來,面前斯金勒在看着他,那困惑不解的表情悉數落在他的眼裏。
“是的,他的确想讓你說話。該死,莫德你必須和什麽人說說,你必須說。”斯金勒松開了抓着莫德胳膊的手,急切地說道。
“為了維持我他媽的安寧的生活我已經回答夠多的問題了!”心中突然湧起極度的憤怒,莫德大吼。街道上的行人從兩人身旁匆匆走過,不安地偷偷打量他們。“我再也不幹了。現在把你他媽的手從我身上拿開。別他媽的碰我……你沒有……任何……權利……你沒有……沒有!”
斯金勒仿佛被針刺了一下,挪開了他的手,而莫德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這次斯金勒沒有跟在後面。莫德順着街道大步走去,然後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覺得失落,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法再做出任何決定。他渴望勞倫斯的沙龍裏那種熟悉的慰籍,在那裏他只有接受別無選擇。他驚惶失措地轉過身,這就是勞倫斯的感受嗎?獨自在一個陌生世界的感覺?也許他已經逃出來了,但是他仍舊完全依賴他人為他決定一切,為他這個曾經那麽強勢那麽獨立的人,這刺痛了他。他開始拼命喘息,一邊四下尋求幫助,一邊痛恨着自己的虛弱。
一輛車尾随着他,車門打開了,他一頭栽進這輛解救他的車裏。他痛恨自己可憐的接受了幫助,恨自己甚至不能解決如何回家這種小問題。他瞥了眼斯金勒,那個男人給了他一個緊張的微笑。
“我猜這意味着我攪亂了我離開監獄重獲自由的機會?”莫德喃喃地說。
“我們會再找個心理醫生,”斯金勒回答說:“我想也許一個女醫生可能更好些?你在醫院和那個女的相處的不錯。”
“随便。”莫德覺得又累又氣,根本無法再思考下去。他把頭靠在車窗上,注視着外面飛馳而過的世界。安靜,安靜;撫摸,撫摸。如果他是個好孩子拉裏就不會鞭打他,但他不是個好孩子,所以他必須受到傷害。他不該降生到世上,僅僅是他的存在就已毀滅了那麽多生命。從汽車的後鏡裏他瞥見了一個男人,那驚人的魅力令他入迷,他久久凝視着。那個男人回看過來。他認識這個男人,但是記不清了。如果努力去想也許能記起這個男人的名字,但是他的頭很痛,而且他也不願意去思考。
一進家門他就蹒跚着上樓直奔浴室而去,他必須洗澡,因為他一天要頻繁的洗數次澡。冷水打在皮膚上的感覺真好。那裏甚至放了塊新香皂——他已經用完了原來那塊。莫德拿起香皂,打開包裝,在手上塗滿肥皂泡,用指甲刷仔細擦洗起雙手。他很快就會幹淨的……他很快就會洗掉今天的事……很快……肥皂的氣味慢慢浸入他的意識之中……熏衣草……是熏衣草的氣味……他嘶叫一聲,轉過身去,伸手一把拽下了身後挂在壁櫥上的毛巾……他放在那裏遮住鏡子的……蒼白的皮膚上那雙幽靈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突現的景象驚得他大聲尖叫起來。安靜,安靜;撫摸,撫摸。
莫德看見一個性玩具正站在那裏,那人張開嘴吸吮着別人的陰莖,那人四肢着地在讓人操他的屁股,那人就該在鞭子下尖叫因為他根本不該出生。他要抹去這個副影像,把它打成碎片,讓自己擺脫那個總在他腦海裏出現的男人的凝視,他不認識那人——那個藏在他體內的人。
安靜,安靜;撫摸,撫摸。
他抓起斯金勒的電動剃須刀,狠狠地砸向鏡子,随着一聲雷聲般的巨響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紋。他看着映在上面的那個男人被一個參差不齊的裂縫分成了奇怪的兩片。還不夠。他仍可以看見那人的眼睛,那人只是一個洞,一個插座,那人曾猶豫着試圖和別人建立好人際關系,但全都失敗了。他拿起剃須刀堅硬的一端搗向玻璃,把鏡子砸得粉碎。他的胳膊一下又一下砸着破碎的鏡子,他可以聽見自己刺耳的喘息聲。玻璃的碎片四濺,他的手在流血。他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
“莫德,沒事了。莫德……把剃刀給我。”斯金勒把手伸過來,他上衣口袋裏的鑰匙發出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叮當,叮當。那是鎖鏈被系在床上或柱子上的聲音。剃刀立刻從莫德手中滑落在地,他在盥洗臺邊縮成一團。
“別綁我,”他嗚咽着,眼睛驚恐地瞪大了,聽着那些鑰匙叮當、叮當、叮當越來越近。“別綁我,別打我,求你。”
“我不會的,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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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金勒慢慢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摸摸莫德的黑發。莫德向這個愛撫依偎過去。如果他能令拉裏喜歡他,那他就沒事了,拉裏不會因為他打碎鏡子而鞭打他的。
“沒事了。”斯金勒蹲在他面前,雙臂抱住莫德的肩頭,把他拉近,給他渴求已久的慰籍,那雙手傳來溫暖的觸感,驅散了夢魇。如果那雙手在撫摸他,那就說明不會傷害他。太好了,他緊緊依偎着斯金勒。
“請不要鞭打我,拉裏。”他輕輕說道。
“沒有人要打你,福克斯,”斯金勒柔聲說:“你會漸漸好起來的,只要為我堅持下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靜,安靜。”
安靜,安靜;撫摸,撫摸……安靜,安靜……撫摸,撫摸……
這些話點燃了莫德體內的某種東西,他已控制不住。怒火迅速從心口升騰到頭頂,眼前閃爍着炫目的血紅的光,無數的影像瞬間聚集在腦海中:他跪倒在地,他兩腿被扯開躺着,還有他被皮帶五花大綁地趴着,屁股暴露着——都在同一時間。
安靜,安靜,安靜……
他獨自在黑暗中,被長長的沒有盡頭的一隊陌生人操着,他甚至看不見他們,同時他又跪在一個煙霧缭繞的房間裏,看着那些男人用貪婪的目光吞噬着他,看着他們在操他……他的屁股,他的嘴……而且他一直在鞭子下翻滾、尖叫,在被火灼燒,還一直在尖叫……現在他大聲尖叫了出來,憤怒象一股無法遏止的浪潮噴薄而出,全都沖向這個人,因為那是他的過錯……拉裏這麽說過。在地下室,冰冷的鋼窺鏡塞進他的屁股,拉裏告訴他這全都是沃爾特的過錯,盡管他記不得是什麽原因,但他知道那是事實,因為如果不是沃爾特的過錯,那就一定是……
安靜。安靜。安靜!
如果不是沃爾特的過錯,那就一定是……
你的過錯,親愛的孩子。因為你強行來到這個世界,因為你自私地搞亂了自己的生活,還有你身邊其他人的生活……全都是你自己的過錯,我親愛的……全都是你自己……
終于爆發了,劈開他的身體,給他注入一股能量,令他覺得不再虛弱,并且讓他變得神智不清,只餘下了憤怒的動作。
“你這個雜種!他媽的雜種!”他叫得聲嘶力竭。“你離開我,你他媽離開我。”他的拳頭不停地落在斯金勒的身上,痛打他。“你這個他媽的、他媽的雜種,我恨你,你知道嗎?在我尖叫的時候,在他用他媽的冷冰冰的器械強奸我的時候,我能想到的就是希望是你來承受這個。”
他狠狠地打在斯金勒的下巴上,把他扭倒在地,把那個男人的頭重重地砸在碎玻璃上,他不停地揮動拳頭,不顧一切地打在他能找到的那人身上所有的地方,拳拳進肉。
“我叫他對你做那些事,你聽懂了嗎?這樣你就不再親切,不再仁慈,不再帶着他媽的憐憫看我,因為我希望他對你做那些事。我希望他傷害你,我需要他傷害你。我能看見你被綁在他的臺子上。我希望這些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除了你。我出賣了你,斯金勒。我出賣了你……我愛你,我那麽愛你,而我出賣了你……”
他開始號啕大哭,眼淚無法遏止地滑下來,他的聲音在痛苦的絕望中越來越低,他的身體痛苦地嗚咽着。斯金勒沒有動。他接受了所有的痛擊,接受了每一下毆打,盡管他拼命揮動手臂,試圖擋開揮向臉的拳頭,但他沒有做一下回擊。莫德記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條走廊,記起了打在斯金勒臉上的拳頭,因為他不得不揮拳痛擊某人,史卡莉後來問他:“為什麽是斯金勒?”而他回答說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那時就知道,現在也知道。“因為你抛棄我!因為我還他媽的愛你!”他發瘋般的嚎叫,“因為你沒有救我,因為我一再等啊、等啊、等啊,而你沒來。你沒來……而我投向他了。我為了溫暖、食物和安慰投向他,因為我他媽的太虛弱了,還因為你沒來。”
莫德頹然地倒在斯金勒的胸前,倒在那裏,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周圍飄動,唯一穩固的是斯金勒的身體,就在他的身下,溫暖而強壯。
“我盡力了,我盡力了。”斯金勒說着,虛弱破碎的聲音剪開了莫德的意識。“我找了幾周,幾乎沒睡過覺。我很抱歉沒有及時趕到那裏。對不起。”
莫德抓住斯金勒的手,讓它們環住自己的身體。“抱着我,”他說道,牙關‘咔咔’作響。“你必須抱着我。求你……抱着我,求你。”眼淚一滴滴落在斯金勒的襯衫上。意識到激烈的爆發已然消退,那個大塊頭的男人慢慢的、輕柔的,一圈圈摩娑着他的後背。他們仿佛在那裏一直躺到了地老天荒,身體彼此糾纏着,莫德躺在斯金勒的身上,一同喘息着。然後,最終,莫德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沃爾特……他們強暴我。”他對着斯金勒寬廣的胸膛輕輕說道:“他們強暴我,沃爾特。”
“我知道,”摟着他的一只手臂收緊了,“我知道,福克斯,我知道。”
莫德靜靜地躺在那裏,緊緊地依偎在斯金勒的身上,那個男人也緊緊地抱着他,溫暖強壯的手臂緊緊抱着他戰栗的身體。他們躺在浴室的地板上,肢體糾纏在一起,到處是破碎的玻璃和血跡,莫德不知道他們到底躺了多久。終于,斯金勒從他身下挪開了,莫德嗚咽起來。
“沒事,我不會離開。沒事,我還在抱着你。”
斯金勒慢慢地坐起,他的眼鏡已經打碎了,金屬鏡架扭曲着歪斜地挂在一側的耳朵上。他小心翼翼地邁動腳步,莫德仍緊緊地抱着他,粘在他身上,就象一只小猴子。斯金勒用一只粗壯的手臂摟住這個年輕的男人,蹒跚地帶着他回到樓下的廚房,把莫德放在水槽前,擰開龍頭。他把莫德被玻璃割破的手放在水流下,莫德看着水槽裏的水變得鮮紅,然後又漸漸變淡。
“沒事了,傷口不深。堅持住,我要在上面包點東西。”斯金勒去拿一條毛巾時,莫德不願被丢下,于是他們肢體交纏着一同過去了。斯金勒拿毛巾把莫德的手仔細包好,然後帶着他回到起居室。他精疲力盡地輕嘆一聲,坐在沙發上,張開腿,讓莫德坐在他兩腿之間,然後把他拖過來,把莫德的後背緊緊貼在他的胸前。“沒事了,我不會走的。”斯金勒柔聲說着,從沙發靠背上拿過來一張毯子包住他們兩人。“沒事了。”他緊抱着莫德重複道。斯金勒取下被打碎的眼鏡,用一只手收起來放在茶幾上,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他們沉默了良久,斯金勒一言不發,只是等待着、等待着。
最後,莫德終于擡起頭,面對着自己在斯金勒眸中的身影。那眸中的面容是他自己:憔悴、扭曲、蒼白,但毋庸置疑是他自己的。
“他們不止強暴我一次,”他麻木地說道,“他們一次又一次強暴我。強暴我、打我、在我身上撒尿。他,拉裏……他要打破我。我的父親在那裏……”
“你父親?我以為他死了。”斯金勒圓潤的手指憐愛地輕輕撫摸着他的胳膊,這次他沒有畏縮。
“是死了。”莫德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如何解釋這一切。
斯金勒仍緊緊抱着他,等待着,讓他定下心來。這不象勞倫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慰,斯金勒的手更溫暖,更有血有肉的多,不冰冷,不枯瘦如柴,不總在探查着什麽,不會在這一刻撫摸你,緊接着下一刻就打你。
“不論你想給我說什麽,都可以說出來。你可以告訴我一切,我都能接受,福克斯。”斯金勒鼓勵地摟了摟他,柔聲說。
“那裏有一個房間,沃爾特。”莫德凝視着自己記憶中的那片空茫之處。“在那個房間他們綁着我,綁得象個動物。他們給我塞了箝口物,把我緊緊的綁縛着,蒙着眼睛,然後那些男人來了,就……就……他們就任意淩辱我,好象我是片砧板上的肉。”他攥緊了拳頭,想起了在那個房間自己被摧殘得幾近瘋狂的情形,那時他幾乎無法運用自己的頭腦進行完整的思維。斯金勒的雙臂堅定地摟着莫德的身體,但是這個身體緊張不已,所有的肌肉都緊繃着。“我想在那裏我漸漸瘋了,沃爾特。我看見了母親,父親,史卡莉……甚至你。我和你們所有人說話,你看上去那麽真實可信的存在着。你出現過很多次,沃爾特,不僅在那個房間裏,但不是現在的你——是以前的你,以前我們……”莫德讓這句話懸在了那裏。“一次他們讓我蒙着眼睛逃跑,我尋找着出口,而他們抓我,鞭打我,強暴我,一次又一次。那時他們在我身上撒尿,一整群人,圍在我身邊,在我身上撒尿,好象我一文不值。就是這個刺痛了我,我一文不值,對于他們來說我不是人。我……一文不值。不值……”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茫然地凝視着前方。
“不是這樣,”斯金勒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帶點兇狠。莫德擡起頭,非常震驚。“你決不能相信這個,你很重要……非常重要。”斯金勒急切地說。“無論他們帶給你什麽感覺,你都必須記得自己并非一文不值,因為這很重要,而且是真的。”
莫德動了動身子,更親密地依偎過去,似乎這樣他就能夠變成那個大塊頭男人身體的一部分。他希望能擠進這個斯金勒為他提供的安全之地,并在裏面待到永遠。“你一直在那裏,沃爾特,你一直在我身邊直到他把你趕走,而這些話就同你在我因痛苦和羞辱而喪失神智時一直對我說的一樣。他們緊緊綁着我,撒着尿——他們讓我這樣躺了幾小時,我全身臭氣熏天,這和鞭打我一樣刺激我。每一次我都認為不可能更糟了,但還是會出現更惡劣的情況。最讓我害怕的是我深深的失去了我的理性。我迷失了,沃爾特,有段時間我完全迷失了。我趴在地上乞求那些男人上我,我自己張開嘴巴,讓他們進入……我是個勞倫斯要我成為的娼妓,而這一切現在看起來甚至沒有任何真實感。有時候,這些突然在腦中閃回的時候,我怕我可能再次失去頭腦。我吓壞了。”
“這些記憶終将消褪,很快。我也經受過這些——但是等到我可以正視那些在越南的經歷後這些就消褪了。”斯金勒充滿期望的聲音平靜地響起,直擊莫德混亂的心底。
“這不一樣。我知道你有些明白,”莫德喃喃地說,“我越來越憎惡自己,沃爾特。我憎惡自己的虛弱,我恨自己會爬向那個雜種乞求他抱我只因為我需要安慰。我非常非常需要,因此我出賣了自己。我恨自己這樣。”
斯金勒的雙臂收緊了,緊緊地抱住他。“不要,”他堅定地說:“別恨自己——恨他,但是別恨自己。天哪,莫德,你必須相信拉裏是個怪物。你什麽都沒做,不該遭受這些。他是個惡魔。”
“在理智上我相信,”莫德點點頭,“感情上,是不同的情形。”一段記憶浮現出來,他跪倒在地,被誘使張開嘴接受暴行,他開始喘不過氣來。斯金勒把他摟得更緊了,莫德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出來的緊張不安。“哦,天哪,沃爾特,”莫德緊緊依偎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輕輕嘆息,他終于明白了以前總也抓不住的某些事。“最糟糕的甚至不是那些折磨……最糟糕的是他所說的話給我留下的那種感覺,那幾乎是事實,對我的傷害之重讓我幾乎無法直接思考。他令我相信……他所說的……”莫德茫然地注視着前方,再次意識到強暴、折磨和堕落并非最傷害他的痛苦根源,強烈的絕望充滿了他空洞的內心,他認為永遠也不會消失的絕望。
“無論他說什麽你都不能相信。”斯金勒低吼,聲音低沉破碎。
“啊,但問題是有些可能是事實。”莫德手指撥弄着毯子,輕輕說道。“他說我不合時宜,我沒有歸屬,他說的沒錯,我一直不和群。這迫使我正視自己。”他發出一聲支離破碎的慘笑。“這些年一直在追捕異族,我從未意識到我是在追尋自己——我就是異族,就是異鄉人。我是個沒有歸屬的人。我把自己的感覺表現在其它方式上,用成為‘另類’來表現。
“我不想假裝理解你的話,”斯金勒說,“你與衆不同,沒錯,但那恰恰體現了你的獨特——那些特別的東西,你理當受到重視。我一直這樣覺得。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有這種感覺——我希望大多數人也能有這種感覺。我能明白對你來說這可能令你和其他人疏遠,但是對我們來說……身邊有個象你這樣的人真令人神魂颠倒。”
斯金勒聲音中那深刻的情感令莫德震驚,他擡起頭,那個男人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繼續說道:
“幾年前我在OPR時就聽到過,有調查員說我被你迷惑了,似乎你在我身上施了一個魔咒。他不明白——他把你獨特的才能看成一個威脅,他對你産生懼意。人們會害怕你絢麗的光華,福克斯。這是你身上天才這個特殊标記産生的的弊端。”那個大塊頭男人圓鈍的手指拂過莫德的黑發,臉上挂着沉思:“這個雜種勞倫斯也看見了那份光華,但是他把那變成一件打擊你的武器。利用你們之間的聯系,他想占有它,也許——是想把它取下放在自己身上。也許,甚至他愛上了它。上帝知道,那是很容易做到的是啊。”斯金勒深吸了口氣。莫德在輕松中感到了一絲緊張。他從斯金勒的眼中看到的無論如何都不是厭惡,甚至也不是憐憫——同情,是同情,不過斯金勒是個非常富有同情心的男人。從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和多年以前看到的相同的光芒。他曾完全相信那道光芒已然遠去,甚至後來從未試圖再找尋它。沒有那光芒,他就無法說出最傷害他的是什麽:他沒有力量力量來獨自面對。
“勞倫斯告訴我我被放逐了。我的親生父親把我送到他那裏,為了最終得到做為我的血親的權利,那是我這輩子他曾拒絕過的。”莫德感到了傷痛,還有解脫,劇毒的利爪在撕扯他,把他從裏到外全都撕開了。“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沃爾特。我現在能看到這點,非常清楚的看到。”他微感刺痛但又毫無畏懼地凝視着自己凝聚在斯金勒眼中的灰白憔悴的面容。“我父親的兒子。”他慘然地聳聳肩,“我有和他一樣的臉,有他的遺傳基因……他為我提供了這些。”
“誰……?”斯金勒皺皺眉毛,低頭看他。他的手指輕柔地描摹着莫德的面容,那遺傳于他今生最為蔑視的一個人。莫德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了悟慢慢地出現在斯金勒褐色的眸中。“哦,天哪。福克斯……我一點也不知道……”斯金勒的手指在他的臉頰上游移了片刻,輕柔地拂過他的皮膚。莫德幾乎期望這個男人因眼前似曾相識的面容而畏縮,但是沒有,看起來只有個對某事不太愉快的确認,現在那件事很明顯了,幾乎象是顯而易見。“聽我說,”斯金勒急切地說:“通過這麽多年和你的相處交往,我學到的一件事就是,你是你自己。并不只是哪個人的兒子。你比一堆遺傳因子豐富的多!”
“他叫我私生子,不合時宜。一個沒有歸屬并且沒有任何意義的人。”莫德摟住了自己的身體,試圖緩解那份痛苦,此刻喚起的這份痛苦将終生伴随着他。他疲憊地認識到勞倫斯是如此容易的暴露了他的內心深處,剝掉了他所有安全、克制、成人化的粉飾,把他打落到幾乎是個恐懼的、飽受傷害的、窮困的孩子的水準。
“一派胡言。”斯金勒的聲音有種嚴厲幹脆的魄力,象把割掉膿腫的刀子一樣切開了他的痛苦。“福克斯,相信你明白——起碼在一個知性的水準上,要堅持理性的想法,并且放棄所有其它的念頭。無論如何我們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們所有人就都有權利在這裏。甚至要認為其它的念頭都過于扭曲不值得相信。
這是理智的聲音,比起勞倫斯充滿誘惑的暗示少了許多的強制性。似乎是為了确信暗示的效果,那些暗示曾一遍遍在他耳畔響起,令他百感交集。奇怪的是,從很多方面來說,盡管嚴酷,并且缺乏打動人的事實,但勞倫斯的謊言更有說服力。莫德不懷疑斯金勒是對的——但是讓自己在情感上相信這點會是件艱難的任務。
“我承認我頗費了番功夫想弄明白你的親生父親如何能做出這樣邪惡的事情”,斯金勒柔聲說,“但這是他的問題,福克斯,這和你或是你的世界沒有任何關系。天哪,這個男人甚至不了解你。觀察你、擺布你這麽多年,他竟然從未花時間去真正了解你。做一個父親要比簡單的生物學上的意義複雜的多。當他允許這些在你身上發生時,那個抽煙的雜種就失去了任何血緣上的權利。”斯金勒堅定地說。輕柔地,他把莫德的臉頰固定在自己巨大溫暖的雙手間,“相信我,福克斯。”
莫德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斯金勒褐色的眼睛是那麽堅強,那麽堅定可靠……唯一的作用是令他再次生出負疚感,比以前更為強烈。
“還有別的事。有些……有些我必須告訴你。”莫德深吸了口氣。“在最慘的時候,那時他拼命折磨我,我沒辦法再忍受下去……他讓我……他給了我一個選擇。他說一切都可以結束,只要我……”莫德猶豫了片刻,然後垂下眼簾,無法面對那個男人探詢的目光。他無顏看着斯金勒說這些話。“我要做的就是讓他折磨你以替代我。他要我背叛你,出賣你……而我做了,沃爾特。對不起。我叫他換成折磨你,我乞求他折磨你。”莫德直勾勾地看着蓋在自己顫抖身體上的毯子,心中一片麻木。“對不起。”他又輕輕地重複一遍。“我很想說我講那些話時并非真的想那樣,但是讓我恐懼的是我說了那些話。那時候我會做或者會說……任何事來阻止那場折磨。”
“我認為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忍受你經歷的那些事,”斯金勒溫柔地說,“我不怪你,福克斯。不為這事怪你,也不為其它事怪你。你沒有任何覺得愧疚的地方。”
他的手仍握着莫德的臉,拇指輕輕撫摸着這個年輕男人的臉頰,靜靜地等待着。終于,莫德發現自己能擡起頭,他又碰到了那道專注的目光。他覺得如釋重負,現在他得以更順暢、更不用猶豫地訴說了。一但開始,他的話如急流般湧出,無法遏止。他絲毫沒有保留地告訴了斯金勒,一半因為他知道斯金勒不希望被隐瞞,一半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說的話了。一切都雜亂的噴湧而出,不是按照發生的順序,而是在他的腦海中跳躍閃回。每當他想起自己的遭遇,別的記憶也會出現,于是又重新開始。似乎只過去了片刻,但外面天色已漸晚,燈被打開了。有時,當莫德擡眼尋求安慰時,他看見了斯金勒幽深眼中的淚水,但那個男人沒有說任何話來阻止莫德噴湧的話語。最終,一切都說完了,他們就躺在那裏,精疲力盡地大口喘着氣。已經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需要安靜一下了。
斯金勒最終開口了,說的猶豫而痛苦。
“福克斯,我很抱歉我沒能把你救出來,我的歉意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但是你要知道我。我看到那段錄像後,我想我再也無法入睡。”
一聲低鳴在莫德的喉嚨深處響起,想起那段錄像,他的氣道被哽住了。“哦,媽的……”他記起了當時自己跪倒在地,為一個人口交,還和他說話,就象處在某種色情電影裏。“你看到我……那個樣子時是怎麽想的?”他的聲音在發抖。
“怎麽想的?”聽上去這個問題讓斯金勒很驚訝。緊貼着莫德身體的肌肉繃緊了。“告訴你我不相信的東西——片刻後我認為你并非在憑自己的意願自願做的。這讓我想到他們一定在對你做了什麽,我覺得那麽該死的無助,焦慮得幾乎無法正常思考。我日日夜夜地調查,打電話給每一個能想到的老朋友,我一直想着你可能遭遇的事,又想那些可怕的事情恰巧是我最可怕的噩夢而和事實相去甚遠, 這讓我自己飽受煎熬。”
莫德擡起頭,第一次,看見了斯金勒下巴上的淤痕,還有滿臉被碎玻璃紮傷的鮮紅的小傷口。
“哦,該死。我弄傷了你。對不起。”莫德說。
“沒關系。你總是通過憤怒表現你自己的傷痛,而這次是個很大的傷痛。沒什麽,我會沒事的。我……不知道你還愛我,你從沒給我任何暗示。”
“頑固又用錯地方的驕傲。”莫德聳聳肩。“你棄我而去,為此我一直沒有原諒你。我知道那時是我把你推開的,你也許甚至沒有意識到我已經收拾好了包袱準備逃走,因為感情變得太強烈了,對那種愛我還沒做好準備。”
“我認為我自己不是那種情況。”斯金勒輕柔地微笑,之間溫柔地撫摸着莫德的頭發“關于我自己我已經說過了。”
“為什麽不曾告訴我關于‘越南’的事呢?”莫德皺起了眉頭。“我有一次問起你後背和大腿上的傷疤,而你只是置之不理,但它一直橫亘在我們之間。我一直很疑惑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我……而到你最終告訴我,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在我們的關系結束很久之後了。”
“我想給你一個解釋。你不願意讓我談及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我想去解釋,為什麽那些年以前我會那麽一團糟。也許我比你老,但是我見過的事……我已經學會了某些把你拒之門外的應付辦法。你是對的,我應該告訴你。只是有些事太艱辛,難以分享,尤其是和……你的愛人。”
“是的,”莫德茫然地回答。他看到自己在被鞭子迅疾地抽着,在跪着把一個陰莖納入口中,在乞求那些面目不清的男人操他的屁股。“是的。”他重複道。
“我認識莎倫是在遇到你以前,”斯金勒慢慢說道,說得非常困難。“我們之間關系破裂是因為我從未從‘越南’走出來。她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去看心理醫生,否則她離開我。我讓她離開去了哥倫比亞特區。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很多心理輔導師,在‘越南’之後很久我的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都沒有找到原因,并且更糟糕的是,我困擾于自己的性向。我遇到你時,一切似乎都明朗了。我愛莎倫——她是個好女人——但是在我的生命中從未有可以同你給我的感覺相提并論的。我不想離開,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走我會毀了你。莎倫很好,你也很好:我必須整理自己的生活,要考慮不止一個方面的問題。多年前,當我在匡恩提科聽說這個耀眼的新特工時,甚至在別人告訴我你的名字之前我就知道那是你。我追尋每一個你解決的案子,當X檔案要找負責人時我抓住了這個機會。那天,在一種我從沒期待過、也從未能預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