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朋友
夏影岚回到自己公寓的時候已是深夜。
打開燈的時候，下意識拿手擋了一下，眼睛有些不能适應，但他沒有關燈，反而将開關全部按下。
屋子裏明亮得刺眼，他拿開手，朝向那片亮的爍目的光源。
雙眼微熱的疼痛，牽動着耳膜嗡嗡作響，少年卻微微笑了起來，終于低下頭。
淩亂的客廳，地板上積了厚厚的灰塵，牆角與電視機上挂滿了蜘蛛網，茶幾上幾只蟑螂的屍體仰面躺着，沙發下一閃而過碩大的老鼠。
“真髒。”夏影岚低低地開口。
是啊，真髒，像是他這樣的人居住的地方。
可是這樣髒的地方，卻有着能晃瞎人眼的亮光。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裝滿了燈泡。白色的節能燈，發出蒼涼的冷光，映得房間裏通明一片。那些燈泡無一例外被擦得很幹淨，幹淨得連灰塵都無法附着。
少年右手插在口袋裏，左手一路将開關打開走進房間。
卧室裏只有一臺筆記本，插着電。他随便點了個鍵退出屏幕保護，跳轉回桌面。
桌面是白色的背景，只有一個方塊的JACK。
他看了看桌面，一大堆的郵件，少年迅速浏覽了一遍，合上筆記本。
卧室甚至比客廳更亂，擺滿了吃過的方便面盒子。少年視若不見地跨過去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然後閉上眼，似是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他的五官非常好看，在強光下削尖的輪廓融進了迷離的冷白中。
然而這些光芒并沒有映亮他，他穿着白色的T—shirt，耳上有一枚鑽石耳釘，象牙般白皙的皮膚與那件棉布T—shirt幾無差異。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夏影岚睜開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提示一條短信，發件人是“Thu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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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看短信的內容，對着手機兀自除了會兒神，然後站起來走出去。
城市的夜，并不因為黑夜的降臨而變得沉默，相反到處閃爍着跳脫的活躍。
驀地踩下剎車，車輪的摩擦聲喑啞刺耳，滑行短短一段距離。他擡起頭，透過玻璃正好可以看見霓虹閃動的招牌，形狀不一的光字——POPPY。這是這座城市最著名的酒吧。
少年眼裏閃過銳利的厭惡，一把抽出車鑰匙。
舞池裏的音樂震耳欲聾，這些人想來是要玩瘋了，把音量調到了這麽高。
他很快繞開舞池，推開最裏層包間的門。
兩個年紀與他差不多的少年各站在臺球桌的兩邊，其中一個俯下身架起手橋，球杆在白球球面上輕輕一撞。
白球碰撞黑球平穩地落入球網，右邊的少年直起身，嘴邊漾起微微的笑容。
夏影岚走過去，站在球桌的另一邊，兩個少年的中間。
“好久不見了，Shadow。”剛贏球的人似乎心情不錯，用球杆撐着桌面微笑。
“雷。”他說。
另一邊的人放下球杆，倒給他一杯酒，杯子是正多邊形的玻璃杯，燈光下閃耀着粘稠而迷離的魅惑。那人将酒瓶一放，手中玻璃杯遞到他面前，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沈迦。”
他這是在作自我介紹，少年接過酒杯：“夏影岚。”
“看上去這些天狀态不大好啊。”雷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也為自己倒了杯酒。
“嗯，有點。”夏影岚似乎不喜歡和別人廢話，只是盯着自己的酒杯。
雷琛無奈：“好吧你們二位聊，我去外面喝杯酒。”說着就要往外走。
夏影岚橫手攔住他：“不必。”然後向另一個人：“我想要一整套反追蹤的微型監控設備。”
“想打信息戰？可現在不是20世紀，那個時候可以靠竊聽搗毀黑手黨，但現在充其量只能讓你觀察一下美女的私生活。”
夏影岚沒有回答，雷琛笑着說：“那你就當他是個變态偷窺狂好了，本來像他這樣做什麽事都神秘主義的人，心裏變态也是很正常的。”他的語氣充滿調侃，夏影岚卻好似沒聽見，一動不動像個雕塑一般。
“呵呵別在意，我只是開個玩笑。”沈迦攤開手，“我只負責做生意，你要做什麽與我無關。不過我給了你之後，你要付給我什麽報酬呢？”
“一個朋友。”夏影岚說。
沈迦沒料到他會這麽回答，倒是愣了一下。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需要一個朋友呢？”沈迦環着雙肩，饒有興味。
“也許你不需要，但你需要的，我想我給不了。”
“別這麽快下定論，你還不知道我要什麽呢。”
沈迦觀察着他臉上的神情。然而夏影岚的眼睛好似深淵，将他的目光都吸納進去。
“如果你們是想跟我做等價交換，根本不用你來跟我說。”夏影岚如此回答。
沈迦笑着搖頭：“不，不，不，之所以會是我來跟你談條件，不過是因為我對有才能的人本能的敬重。其實你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麽，我想要的是你這個人，不過我這個人不輕易交朋友，尤其對危險的人。我要的是同伴，或者換個說法，是共犯，而你現在沒得選擇，因為你有求于我。”
“是嗎。”夏影岚說，“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沈迦微笑不語，雷琛抱着肩站在一旁，目光幽深。
“不過如你所說，我會答應。”夏影岚舉起酒杯，杯中的液體蕩出晶瑩的華澤。
“Cheers！”他仰頭，一飲而盡。
沈迦也舉起杯子，一口将裏面的液體喝幹，70度的龍舌蘭，兩個人竟像礦泉水一樣喝掉了。
沈迦變魔術似的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他：“Goodluck！”
他竟然早就準備好了。
“Thesametoyou！”夏影岚看了他一眼，收起盒子，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他拿起手機側向一邊，雷琛和沈迦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後他将手機放回褲袋，向他們開口：“既然見過了，我們之間的交易目的也達到了，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這可不行，來都來了，碰過了球杆才準走。”雷琛在他看手機的短短片刻已經把球擺好了，巧粉磨好的球杆也遞到他手裏。
夏影岚看了一眼球杆，又看了一眼他們兩人，一言不發地接過，揚起，反手一擲。
球杆從他手中脫出，撞上白球，白球整個被抛起，然後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重重砸下。
淩亂的敲擊聲，最後一個球落進球網裏的時候，少年不緊不慢走到了門口。
“今晚算我請客，兩位玩得盡興。”少年擰動門把掩入門外的黑暗中。
而室內的兩人凝望着那沒有球的球桌，神色各異。
“這算什麽？”開口的是沈迦。
“誰知道，也許什麽也不算。”雷琛說。
沈迦看着球桌微微笑了，笑容到了深處，化為一抹深沉的銳利。
“一杆麽？太貪心了吧？”
“無聊的游戲，一杆已經多了。”雷琛回答，眉峰稍稍壓下來。
“那你為什麽還要他打那一杆？”
“我想看看他有多貪心。”
“結果呢？”
“比我想的猶甚。”雷琛嘆了口氣，“不過也是，沒有貪念的人，最終什麽都得不到。”
“他想得到什麽？”沈迦問他。
“不知道。”
“那你呢？”
雷琛愣了愣，攤開手，暧昧不明的答案。沈迦沒有追問，只是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包間裏的們被人再度打開。走進來的少年一身黑衣，面目平靜。
他見到雷琛先打了個招呼：“雷。”
“你怎麽現在才來？”雷琛皺起眉頭，“你一向很準時。”
尹亦凡抱歉地笑了笑：“東西掉了，我回去找了一遍，不過還是沒找到。”
他朝沈迦微微颌首致意，不打算聽他做自我介紹也不打算先報上身家姓名。
像是早已寫好的劇本，演員們只需要服從導演的安排。
事實上這就是雷琛安排好的劇本，只是尹亦凡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出場，劇本就只能換掉了。
“那就別找了。”雷琛下巴朝臺球桌揚了揚：“來一局？”
尹亦凡擺擺手：“算了，狀态不好。”
雷琛略略錯愕：“什麽東西那麽重要？”
他了解尹亦凡。這個謙遜禮貌的少年心底有着天生的倨傲，或者說孤傲。他的心很高，所以才對絕大多數小事滿不在乎。能讓他找了大半夜以致于赴約遲到，而且現在還念念不忘的，是什麽東西？既然很重要，又怎麽會弄丢呢？
尹亦凡顯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臉上表情有些無奈：“你不用想得那麽複雜，是我的定情信物。”
雷琛一愣，目中有許多複雜的東西一閃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