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仰
“那你可得去找回來。”驀地，一直讓這兩人晾在一旁的沈迦輕笑着開口，聲音有種醉意的慵懶。尹亦凡回頭看他，目中沒有詫異的神色，雙瞳清晰倒映入射的光線。沈迦展眉一笑，毫不做作：“真愛只有一次，丢掉了，就找不回來了。”
“蘇格拉底的理論麽？可惜這不是我的信仰。”
尹亦凡回視他。沈迦似笑非笑：“那你的信仰是什麽？”
“我沒有信仰。”尹亦凡收回目光，“人們總是把信仰與執念寄托在某件虛無缥缈的事物上，希望能因此得到救贖。可這是行不通的，虛無缥缈的事物只能帶來虛無的幻象。更何況沒有誰是誰的救贖，人們只能自救。”
在漩渦中心的人們，即使向外面的人伸手，有人拉住了他，也只能連帶着就他的人一起卷下去而已。
那為什麽還要伸手呢？明明知道是無用的掙紮。是在期待着什麽吧？
是在期待着什麽呢？
他揮開腦海中的雜念，向着對面兩人：“雷，你找我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雷琛點點頭。尹亦凡略略一欠身：“那麽抱歉，失陪了。”
門再度打開，又掩上。裏面的人相視，無奈地笑笑。
“你把這兩個人同時叫到一起，是想看他們如何交鋒的嗎？”
雷琛對好友的問題付之一笑，不置可否。
“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善類，你貿然把他們湊到一起，往往會适得其反。”沈迦說，臉上浮起一層凝重。“雷，時間的事有它自己的發展規律，你是個寫劇本的好手，但不表示你就可以操控命運。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對面的人沉默良久。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讓他跟之前那個時刻謹小慎微的人頓時判若兩人，他眼裏泛出的森然狂肆的光，令閱人衆多的沈迦都是微微一驚，後背頓時起了一陣森冷的涼意。
“命運的轉輪不會停歇。我們，他們，遲早都會契合在一起，我只不過加快了進度罷了。再說了，人不輕狂枉少年。既然年輕，就不要學着那群老不死的坐在那裏淡定地望着風起雲湧。年輕是我們揮霍的資本，不扼住命運之輪，你就只能被命運玩弄。我要站在高峰，就自然得有逆天而行的傲氣。人生就是一部劇本，關鍵在于你是其中的角色，是觀衆，還是編劇本的人。”
沈迦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嘆了口氣：“其實，你才是最貪心的人啊。”尹亦凡走進教室，教室裏照例安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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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以為然，或者說早已習慣。曾經有女生一臉迷醉地跟他形容他的模樣：“輪廓如出自最精密工匠的蟬翼刀下，細膩又明晰。你是個希臘雕塑般的美少年。”進校時便有許多女生給過他暗示，他都禮貌而溫和地拒絕了。起初那些女生以為是因為他有女朋友，感情專一，追得愈發狂熱，讓他頭疼不已。而他不能指望蘇宥安能替他解決這個問題，那女孩比起擔心他會變心更樂意看戲，聊以慰藉她無聊的生活。後來女生們終于明白這個人并非是專一，而是懶于同人交往，只能遠觀而不可接近，找他的人便慢慢少了，他終歸落得耳根清淨。
蘇宥安趴在桌子上，拿着手機不知在翻找什麽。
“話劇？”尹亦凡瞟了一眼手機屏幕，“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東西。”
“那是你以為。”蘇宥安翻動屏幕，也沒擡頭，“再說了，我不喜歡，那些女生。”下巴朝一圈圍在一堆叽叽喳喳不知在談論什麽的女生擡了擡，“總是喜歡的吧？”
尹亦凡明白過來，有些訝異：“這才剛期中考，就要舉辦校慶了？”
“下個月中旬。你沒看手機？會長的短信很詳細的。”
手機？确實，昨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手機電池沒電了，也沒找到插電的地方，不過……
“會長回來了？”學生會會長從不用自己的手機群發短信，群發的短信都是來自學校的短信平臺，而會長本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學生會內部都很少見到。
“嗯，”蘇宥安擡眼看了看他，“別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也不知道。會長說，兩天的校慶讓我們自己安排，節目內容也由我們自己定，她只負責檢驗結果。”說完略有不滿地撇了撇嘴，“她倒好，回回都當甩手掌櫃，我們這些專制制度下的元老也只能任勞任怨。這也算了，偏偏淩修的所有非官方人員還都以為權力盡在元老院。”
“這本來就是個君主專制的地方，你難道還想玩政變？”少年搖頭笑笑，“盡好自己本分就可以了。”
蘇宥安盯着手機屏幕，忽然問：“今天晚上有時間麽？”
“有啊，怎麽，想約我？”尹亦凡挑了挑眉，“上次你放我鴿子似乎還沒補償給我。”
“那你也放我一回還回來就是了。”蘇宥安理所當然道，“素馨酒吧，8點整。”
她甩下這句話就開始埋頭找素材，尹亦凡知道接下來她不會搭理自己，于是從書包裏翻出書本，在桌上攤開。白皮的封面，沒有贅餘的編注——《聖經？舊約》。
在如今這個科學飛速發展的時代，神學要麽被扭曲，要麽只被當成娛樂消遣，早已失去當年創造時的價值。神學的作用過去如同儒家思想，用于束縛人類的思想方便統治。而如今這層束縛被解開，人類的想象力達到空前的高潮，于是科技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發展，這個世界越發多彩，也越發瘋狂，以許多國家的軍事儲備，這個世界似乎岌岌可危。
尹亦凡并不信仰聖經一類的東西，只是将這些作為故事來看，附庸風雅或者陶冶情操。
修長的手指撚起書頁的一角，輕輕翻過。
Andtheserpentsaiduntothewoman，yeshallnotsurelydie。
ForGoddothknowthatinthedayyeeatthereof，thenyoureyesshallbeopened，andyeshallbeasgods，knowinggoodandevil。
Andwhenthewomansawthatthetreewasgoodforfood，andthatitwaspleasanttotheeyes，andatreetobedesiredtomakeonewise，shetookofthefruitthereof，anddideat，andgavealsountoherhusbandwithher；andhedideat。
Andtheeyesofthembothwereopened，andtheyknewthattheywerenaked；andtheysewedfigleavestogether，andmadethemselvesaprons。
有種版本的傳說是，當年誘惑亞當和夏娃吃下禁果的那條蛇是魔鬼撒旦所變，自那時起魔鬼便在一直誘惑人犯錯。然而自聖經的第三章看來，魔鬼并沒有騙人，善惡樹上的果實的确能讓人明辨是非，騙人的是上帝，雖然不明白上帝為什麽要這麽做。
而因為吃了善惡樹上的果實就會死，是不是意味着人類正因能辨別是非才會帶來毀滅？那麽明辨是非本身是否當劃歸“惡”的範疇？人們對真相的追逐到達終點時會迎來什麽局面？當所有真相都擺在眼前，那時是否也是人類的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