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桃
這些只能由人自己猜測,而尹亦凡在找到答案之前,放學鈴聲就響起來了。他照例問了蘇宥安要不要一起回去,蘇宥安根本不曾遲疑:“要。”
“真難得啊。”尹亦凡的語氣半是揶揄半是感慨。
“有人願意當免費司機,我不願意不是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嘛。”蘇宥安無辜地攤開手。尹亦凡懶得跟她争,與她并肩走下樓梯,走到停車位前,兩人一路無話。
尹亦凡的車跟他身上的黑色襯衣一樣低調,一輛奧迪A7——在淩修,這真是很低調的車了,蘇宥安就有一輛很漂亮的蘭博基尼。他打開副駕駛座讓蘇宥安進去,關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動作一氣呵成,自然而優雅。
依舊是一路無話,他将車停在蘇宥安家樓下,看着她家燈亮起來才離開。
他跟蘇宥安都不住校,也不住家裏,兩人分別在外面租的公寓。他第一次送蘇宥安回家時便覺得該是這樣,城市邊緣的僻靜的公寓。
先沖了涼,然後打開空調開到25度,倒不是他有節能意識,只是16度開太久實在受不了。尹亦凡有些怕冷,所以冬天大都開着暖氣。
他家裏很整潔,坐到寫字臺前,一個金色長盒靜靜躺在那裏。他愣了一下,将盒子打開。
紅色的晶質反射出潋滟的光澤晃過他的眼,映得他一雙沒什麽神采的眼睛有了一瞬光彩。尹亦凡一怔,心裏交錯而過許多複雜的情緒。
擁有他公寓鑰匙的一只手都數的過來,正如他的電話簿,不用英文名存儲的也只有兩個。
他下意識望向自己放倒在床上的單肩包,拉鏈敞開,精裝版的《聖經?舊約》随着一疊書攤在最外面。
素馨酒吧只能算二流的酒吧,介于高檔酒吧與迪廳之間,但裝潢與服務生的态度還說得過去。
至少,沒見到畫着煙熏妝穿着仿名牌,扭着腰肢往男人身上貼的打工妹。
“FireIris。”
“火焰鳶尾?”調酒師看上去很年輕,也就剛剛大學畢業的樣子,看是個年輕女孩,好心提醒她:“那可是很烈的酒,基酒從國外運回來都是要加稅的。”
“70度的伏特加。”蘇宥安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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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酒師聳聳肩開始調酒,不大一會兒,一杯淡紅色液體放在少女面前,打量她的神色。
少女輕輕轉動酒杯,一瞬不瞬盯着裏面的液體,放到鼻尖輕嗅一口,唇邊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她把酒杯放下,緩緩推給對面的調酒師,溫柔而慵懶地看着調酒師年輕英俊的臉,聲音迷醉暧昧,“這位先生長得真是對我胃口,這杯酒,當我請你。”
調酒師攤開手無辜地笑笑:“酒吧規定服務生不能喝酒。”
蘇宥安一臉委屈瞪着他:“這可是人家第一次請酒保喝酒,你就這樣拒絕人家了?”
調酒師臉上僵了僵,沒說話,蘇宥安“哼”了一聲,重重別過頭去,“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啊?”
調酒師無奈:“那我再調一杯?”
“這杯專為你點的,再調一杯也不是這杯了。”
調酒師笑意裏苦澀意味更重:“小姐我只是開個玩笑,就不要為難我了吧?現在幹我們這行工作不好找,我給你賠罪,今天你無論幹什麽,都算在我賬上行嗎?”
“哦?”蘇宥安挑了挑眉,“包括桌椅板凳?”說着眼睛在四周轉了一圈。
“你要砸場?”調酒師愣了一下。
你都敢往我杯子裏下藥,我砸個場又有什麽不敢的?蘇宥安心裏想。
“無可無不可,不過當務之急是先給我再調一杯。”她笑道。
調酒師很快将一杯新酒擺到她面前,四下看了看,小聲對她說:“喝完酒就趕快走吧,你今天不該來這裏,恐怕今天晚上要發生點什麽。”他雖然這樣說,卻沒什麽凝重的神色。
蘇宥安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的目光正集中在某處,順着目光看過去是一個中年男人,以近乎四仰八叉的不雅坐姿陷在沙發裏,幾個穿得很露的女人舉着酒杯灌他。
“今天是九爺親自看場。”調酒師說。
“九爺?”
“會鼎幫一個分堂的堂主。”調酒師回答說,“這幾年A市紅鳶會、青蛇幫、會鼎幫、海天盟四分天下,誰也奈何不了誰。不過近來由于黑市競争越來越激烈,幾個幫派之間起了些沖突,會鼎幫跟海天盟主要勢力不在A市,但兩派沖突由來已久,而紅與青之間必有一戰。九爺隸屬會鼎幫,可能過一會兒你們就能看見海天盟的人了。”
“你一個調酒師,倒是很清楚。”蘇宥安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也是為了生存哪,小姐。在暗處行走總得知道禁區,不然一個不留神踏足雷池,可就沒命了。”
蘇宥安笑笑,杯子一傾送到唇邊,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在胃中激起一陣辣辣的觸感。
她翻出手機,迅速按了幾個數字,扣到桌子上。
不一會兒,那邊的人就回複了她的短信,簡短的兩個字:到了。
她看向酒吧的入口,一抹黑色越過人群,精确地出現在視野中最亮的地帶。
20:00:00。
酒吧裏充斥着淡淡的煙草味,中央五色的球燈放射出迷離變幻的色彩。
舞池裏男男女女以各種姿勢扭曲着身姿,不時地摩擦貼合,在轉動的五彩光線中散發着不同姿态的蠱惑。
不遠處的座位上總少不了有錢的老板,老板旁邊也總少不了可以當他女兒的情人。
那些女孩是願意讓人揩油的,這樣明天就可以買下那個心儀已久的LV包包。
也算是一種等價交換,拿自己的年輕美麗去交換財富或者虛榮,無比公平。
蘇宥安無聲地笑笑,看着尹亦凡穿過人群在自己身邊坐定。
她将那杯火焰鳶尾遞到尹亦凡面前:“嘗嘗看。”
尹亦凡持着杯子晃了一圈,“如果下了毒,你可得背我去醫院。”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還不錯。”他放下杯子,如此評價。蘇宥安看在眼裏一陣心疼:“太浪費了!”
“再來一杯。”少年似乎意猶未盡,對剛才的喝法十分過瘾。
調酒師汗顏地看着他風平浪靜的臉,70度伏特加作的基酒,他這種喝法要是沒幾分酒量會喝出人命的。
尹亦凡不理會調酒師怪異的目光,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金色長盒遞給蘇宥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蘇宥安謹慎地看着他,不忘回敬他剛才所謂的“下毒”。
我就該把他剛才調的那杯留給你。蘇宥安心裏想。
“收不收是你的自由,先看一下吧。”
打開盒子,七色的亮光綻開在黑暗裏,映入眼簾的是被一分為二的黑桃,兩半錯開,一正立一倒立,以黑曜石精心打造,邊緣的輪廓被刻意銳化,看不出本有的圓滑質感,中間一顆成水滴狀的紅寶石将上下連在一起,入目煞是精致。
“黑桃?”她自言自語,“倒不如說是兩把菜刀。”
“沒錯,合在一起的時候是黑桃,分開的時候就變成了刀。”尹亦凡笑道。
蘇宥安把玩着那條項鏈:“黑桃是橄榄葉,代表和平,可兩把刀擺在一起,就是和平嗎?”
“和平與安寧,是在不斷抗争的前提下獲得的。”尹亦凡說。
“所以中間必定會流血。”蘇宥安手指撫過中間的紅寶石,呢喃着說。
他們自顧自說這話,沒注意到剛才還嘈雜的酒吧忽然就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