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運
饒是以冷朝陽這樣在這裏生活了兩個月的經歷的人都沒有料到，貧民窟的地底下還有這樣一間工作室。
極寬敞的地下室，純白的四壁燈火通明，正中央是一臺至少超出現代科技半個世紀的巨大人工智能計算機。他們兩人踏進工作室時，計算機發出十分立體的清冷女聲：“Wee，Mr。Leng。”
冷朝陽伫立在那裏良久，抿着唇，眼中無數情緒錯綜糾結。
這裏就是他以後的人生了，其實早該料到有這樣一天，他躲了這麽久，也該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了。他沒有拒絕的餘地，可是一旦開始，就沒有反悔的餘地。
不過那有什麽關系？他這樣的人沒有未來，所以只能抓住現在。
男人在下決心的一刻豁然明白，生活在當今社會的人都是一個樣子，血管裏都流淌着冷酷而自私的血液。
“沒想到你們在這裏弄了一個控制室，不過你們能這麽快找到我，這也不算奇怪。”冷朝陽嘆了口氣，“我能見見那個人麽？說起來還真是不服氣，半年就将我找到了。”
夏影岚笑了笑：“當然能，她恰好也在這個地方，去見一個故人。”
少年走到前面領路，這個地下室如同一個迷宮，牆後還是牆，門後還是門，暗格後面還是暗格。饒是冷朝陽方向感極佳，也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看着少年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條甬道，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這裏通往哪裏？”他抑制不住好奇問。
“17居民樓。”
17居民樓原本是早就該拆掉的樓房，中間不知什麽原因一直拖到現在，如今的樓體已經搖搖欲墜，樓房猶自掙紮着竟然沒有倒下。
昏暗的光線裏一只手腕輕輕擡起，翻轉。精致的表盤上秒針一格一格移動，逐漸向最上方的鑽石坐标靠近。
少年修長的手指撥弄兩下，輕易挑開了門鎖，用力向外推開，光線霎時湧入昏黃的甬道。
“轟！”一聲炸響，伴随着煙塵騰升而起，樓房坍塌如陷下去一樣。17居民樓終于在爆破聲中結束了自己茍延殘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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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盤上的指針走過了12，那只手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手的主人此刻一臉苦笑地看着對面。
尹薰眺望着遠處“啧啧”嘆息：“還好意思說我暴力，你這才是暴力的資深境界啊。”
“玩得太過份了吧？”林汐站在窗口，語氣淡淡。
“就結果而言我可沒造成什麽，你們這不是好好站在我面前嗎？”韓晚晴無辜地攤開手，全身曲線曼妙優美。
現在她的前面是林汐，左側是尹薰，身後是夏影岚與冷朝陽，等于被人呈三角包圍。她要是想逃，就只能從右邊的窗子跳下去了，但……這裏是8樓。
“這麽說還是我們錯怪你了？”尹薰笑得尤為燦爛。
韓晚晴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向林汐揮揮手：“行了行了，我玩不過你們，我認輸。”
林汐還沒開口，尹薰興致勃勃地湊過來：“這麽說你準備自己去刑堂領罰了？”
韓晚晴伸手給了他一個暴栗：“小孩子不要整天想這些暴力的事情！”
尹薰揉着腦袋狠狠瞪了她一眼，韓晚晴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空氣中仿佛可以聽到噼裏啪啦的火藥聲，冷朝陽看在眼裏忍俊不禁：這兩人年齡差了近十歲，倒是挺玩得來，比起另外兩人的高深莫測有意思多了。
夏影岚也笑了：看來韓晚晴已經接受了。
如果說冷朝陽是網絡界的皇帝，韓晚晴就是商界的聖母瑪利亞。
這個女人從12歲開始幫助她父親經商，以其極其精準的對市場的直覺和恰到好處的商業手腕，三年就賺到了近千億的財産，她掌握着林汐手下龐大的資金庫。
“既然認輸，你就沒有再玩的資格，明天我會送你複任。”林汐輕輕道，并沒有提懲罰的事。韓晚晴歪着腦袋眨眨眼：“都說無商不奸，你就不怕我趁機溜了？”
林汐神色沒什麽變化，尹薰則無所謂地聳聳肩。
“也對，你們才不怕我溜，我要敢溜你們就敢廢了我的腿。”韓晚晴喃喃地自言自語。
“我們不會。”夏影岚說，“共事了這些年，你還不知道我們的處世風格嗎？”
韓晚晴笑了，剛想說是啊，你們會直接殺了我。林汐忽然道：“你沒必要套我的話，我不會做什麽。”她一愣，下意識向少女看去，少女別開頭，語聲輕輕：“在這個世界，活着比死了更加艱難。”
女人聞言，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輕淺的落寞。
“就算不會我也不能逃的，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就不會再有回頭的路。”
她轉向後面的冷朝陽：“小心啊。”笑容悲傷而又甜美。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人們很默契地對視一眼，各自走開。夏影岚并沒向林汐介紹冷朝陽，領着他左轉右轉又回了工作室。
冷朝陽坐在真皮的轉椅上，面對着操作臺，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你喜歡那女孩嗎？”
夏影岚正走到門口，自動門在他面前打開。他頓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徑自離開。
大街上車輛來來往往，排氣管噴出的熱氣混合着柏油蒸騰的氣息，令這座城市都像是要腐爛。高聳入雲的大廈，金屬壁面反射出令人睜不開眼的強光，天空少見飛鳥，只有交錯的高壓線。
本來也不需要那麽多電的，如果只用供應日常生活的話。可是現在人們在生活本身的壓力下喘不過起來，又怎能少了娛樂這一項？
人們想盡一切辦法令自己生活舒适方便，于是造出了空調，造出了汽車。可是看着街面上堵得堪比停車場寸步難行的車輛，覺得汽車這發明在平時并沒什麽實際作用。
但就算沒什麽實際作用，人還是要買車的，就算不是為了彰顯自己家的價位，也要考慮為這個城市的GDP值做貢獻嘛。
蘇宥安想到這裏，嘴邊上揚起嘲諷的冷笑。
人們在腐爛，所以這個城市繁華；社會在腐爛，所以物質顯得珍貴。不能怪人類的自私，因為感情過于飄渺不定，人們能夠擁有的，能夠抓住的，能夠信任的，都太少，太少了。
她推開旋轉門，與行色匆匆的人們擦肩而過，穿着工作服的人們看見她停了下來，對她笑着颔首：“總經理好。”
蘇宥安回以一笑，走進電梯，電梯門在身後合上，透過玻璃，她看着地面的景物緩緩變小。有種俯瞰這個城市的感覺，像是一切都變得渺小了一般，可渺小的分明是人類自己。少女這樣想着，突如其來的震動讓她身體踉跄一晃，她愣了一瞬霍然清醒，穩住身子，一把拍在警報器上。
警報器沒有反應，蘇宥安心裏一沉，四下環顧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人，但這棟樓裏的電器全都停了。
不可能是停電，即使停電電梯和警報器也有備用電源，是有人刻意切斷了電源的供電，目标自然是她。
絕不能待在裏面，在裏面只能等死，蘇宥安看了一眼窗外，大約20樓，摔下去不可能活着，只能賭一把了。
她從挎包裏掏出一個小錘用力一砸，玻璃破出一個開口。她迅速地将開口擴大，攀着玻璃壁在電梯扶手上用力一踩，整個人探出電梯外。少女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不敢去看下面，這種時候一個分心，就會粉身碎骨。
她解下做裝飾的長腰帶系在扶手上，另一端握在手裏，扶着玻璃壁踩在破洞口。這個姿勢很危險，她只得摳住破洞邊緣，借力慢慢直起身來。擡頭看了一眼，電梯頂蓋距離她的位置大概有一個人高，腰帶顯然不夠長。她只能在心裏苦笑，放開腰帶深吸一口氣，在破口處用盡全力一踩，身體向上躍起。
短短的一瞬，卻久得像是過了一個輪回，少女仿佛聽到死神在她耳邊獰笑的聲音，與她擦肩而過。
夠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