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事
洛霏慢慢壓下翻湧的情緒找回思考能力：“可他……”為什麽又聽命于沈迦？沈迦又是哪一邊的？莫宇川在旁邊，她沒有問出來，但她知道學姐能明白。
“洛霏，幫派組織之間的立場都不是絕對的，就像你旁邊的人，雖然也聽命于我，但他也是雷琛的人。至于沈迦……你可以親自去問你父親。”
洛霏一震，憤怒與嘲弄一起湧上來，分不清哪個多哪個少：“他到底想幹什麽？”
這次林汐卻沒有回答，反問她：“今天的話劇，你去看了嗎？”
洛霏不明所以，如實道：“沒有。”
林汐沉默了一下：“早點休息吧。”
挂斷電話，對上一雙極深的眼睛。夏影岚站在她面前不足一尺的距離，就那樣平靜無波地望進她的眼睛，唇抿得極緊，面上無悲無喜，林汐卻知道他心裏正在掀起狂風驟雨。
“難過麽？”少女問。
夏影岚看着她的臉，她的神色永遠淡漠，即便問他是否難過，也仿佛只是禮貌性的寒暄，并不帶半分真心。他在心裏問：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會難過嗎？
“會。”林汐說。
“但還是會殺了我？”
“也許。”
夏影岚終于苦笑。他寧願她說會，寧願她會刻骨銘心地恨他，而不是視情況由利弊而定。
“畫好了！”這邊兩人的沉默被人打破。尹薰高舉着手中的畫作，笑得像只小狐貍。
畫上美麗的少女駕着黑龍的車駛向地獄，背景是濃雲蔽日的天空，布滿紫色的電光。
蘇宥安猜到了那個劇本是雷琛特意挑選，卻錯以為是選給自己。事實上，美狄亞的故事，是雷琛選給洛霏的，致那個在城堡外仰望城堡裏女巫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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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女孩都是自己童話故事裏的公主，但雷琛從來不是洛霏公主的英雄。
“那你選這個劇本，是想讓她放棄嗎？”沈迦坐在雷琛對面把玩着一個水晶瓶子。瓶子雕工很精細，裏面裝滿了晶瑩的藍色液體。雷琛喜歡收藏的小物件中，稀奇古怪的藥水算是一種。蘇宥安知道他這個癖好，得閑時也搜羅幾瓶送他，這個水晶瓶就是一個。他覺得瓶子做工好看便擺在床頭。
“那個劇本是選給她的，卻是給我自己看的。”雷琛背對着他，在薄暮中背挺得筆直。
“可是你也沒有去啊。”
雷琛笑笑：“有些爛熟于心的故事，不必用眼睛看，用耳朵聽，也知道情節發展和最終結局。一個成熟的作者，在設定好了背景和人物性格，以及自己想要借故事表達的內容的時候，故事的發展與結局，就都已經定了。連作者本身也無法改變。”
“那你的結局是什麽？”沈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雷琛回過頭：“你真的想知道？”
沈迦定定看着好友，半晌擺了擺手：“我的确想知道，但更怕知道的代價。”
雷琛笑了，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遠處不知哪裏升起一個氦氣球，飛向電纜交錯的灰蒙蒙的天空。
同一片天空下的蘇宥安與尹亦凡，相互對視，卻沒有笑容，看着對方眼裏映出那個熟悉的自己，良久，沉默。
二十分鐘前尹亦凡開着奧迪TT離開關上了大門的素馨，一個電話打給蘇宥安，就這樣簡單地化解了一場紛争。
以下是化解過程。
“放了他們吧。”
“理由呢？”
“我希望你放了他們。”
“這個理由不夠。”
“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如果你願意來，我在鐘塔那裏等你。”
尹亦凡說完就挂了電話，蘇宥安于是打給沈迦，讓九爺放人。十分鐘後，兩人到了鐘塔。
那個鐘塔沒有名字，是從前一戶有錢人家修在郊外，卻不知為什麽沒有完工，差了那個尖尖的頂。蘇宥安跟尹亦凡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個鐘塔的頂端。
蘇宥安一直覺得這個地方很不真實，尤其在黃昏日落的時候，整個天空一片絢麗的紅。遠處的天幕大半被高樓遮擋，只漏了一個小塊，正好鑲嵌沒入地平線的落日。而落日的光遠遠的投放過來，正好能覆蓋整個鐘塔的樓頂。
那天少年少女一起坐在天臺上，看着夕陽一點點沒入地面，最後一縷陽光撤離天臺的同一刻，這個世界陷入濃重的黑暗。
那天少年少女牽着手，黑暗裏看不到彼此，只有手中一點溫度，驅散了黑暗帶來的恐懼。黃昏将近，日薄西山。夕陽将撐在臺上的少年影子拉得很長。餘晖中的少年相比平時似乎多了一分落寞。蘇宥安伫立在樓梯口，遠遠地凝視那個背影，良久。
蘇宥安一直覺得，夕陽西墜是種悲傷的隐喻，充滿了死亡的凄豔壯麗，美到令人落淚。所以她一直不喜歡黃昏。這是一天中最壓抑的時候，預示着漫漫長夜的到來，世界一點點陷入黑暗與寂靜，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她知道尹亦凡也讨厭黑暗，卻不讨厭黃昏。黃昏裏有那個女孩的淡影。林汐是喜歡黃昏的，蘇宥安曾見過她坐在窗邊，側臉對着鋪了半邊天的霞光，深情恍惚又專注。
“看，多美的夕陽。”尹亦凡一早察覺到了她，卻沒有回頭，近似貪戀地看着緋紅的流雲。
“每天都是這樣的。”蘇宥安上前，與他并肩而立。
“有時候我在想，這樣的生活其實也不錯。在郊外租一套房子，不會擋住陽光，每天拿把椅子坐在空地上，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就這樣一直到老。”
“你也說了是偶爾。”蘇宥安面無表情。
尹亦凡仰起頭，悵然笑了：“是啊，生活在人組成的社會，又怎麽逃得掉紛争，只是偶爾拼搏得累了才想要舒适。真的讓人每天看天什麽都不做，恐怕也沒幾個人受得了。”
蘇宥安的嘴唇開了一絲縫，最終還是緊緊抿住。
“不打算問我些什麽嗎？”她問。
“我在等你自己講啊。”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蘇宥安勾了勾嘴角，“想要什麽自己伸手拿，想問什麽自己開口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沈迦是誰？”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沈迦是個把人生當游戲的人。他也确實有游戲人間的資本。有傲人的頭腦，與各方勢力都有聯系，卻并不屬于任何一方。尹亦凡調查過他，發現從市井到高層似乎都能看到沈迦的影子，這本沒什麽奇怪，也不止沈迦能上下通吃，奇怪的是，他幼年時期就已經踏入上流社會，可其父母只是洛氏名下某公司的兩個小職員。
蘇宥安了然，也跟他一起看天：“他是我和洛霏的哥哥。”
尹亦凡訝然回頭看她，少女調皮地眨眨眼：“想聽故事嗎？”
尹亦凡重新仰視天空：“随你。”
“從前有一個年輕人，生于富貴人家，從小的志向就是把家族發展到整個亞洲乃至世界都首屈一指。但他的家族，由于族人的揮霍無度，已經将家底掏空。于是他毫不猶豫跟另一個富貴人家的女兒結了婚。那個女人跟她青梅竹馬，從小就喜歡他，喜歡到甘心被他利用，出賣了自己的整個家族。年輕人害得她家族敗落，族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她也從沒怪過這個男人。”蘇宥安輕輕一笑，“這都是後話，年輕人有了女人家族的幫助，一步步充實了家底，擴張了自家的勢力。可他不愛這個女人，後來明知有人對付女人家族也不出手幫忙，盡管如果不是他，女人家族根本不會被人抓住把柄。後來女人家族名下企業被人查封，當官的被人拘捕，混黑道的被人槍殺，家族近乎一夕凋零。那幾天他整日整夜不在家，在外面縱情聲色，其實他并不是個有這方面欲望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挑這個時間。反正就是在那個時候有了沈迦。”說到這裏蘇宥安笑得很諷刺，“再後來或許是出于對女人的補償，對她好了很多，還讓她有了他的孩子。只是自家族敗落之後，女人就一直郁郁寡歡，她身體又一向不太好，生下一個女兒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