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撲朔
他不知道女孩看了自己多久，那片刻時間似是無形中被拉得很長很長，抽去了多餘的顏色與聲音。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狼狽極了，被他在孤兒院最大的對頭看到這樣狼狽的一面更是丢臉極了。可他莫名地希望這一刻能再久一點，更久一點，因為女孩出現的那一刻，這個喧嚣躁動的世界，忽然安靜得只剩她的腳步聲。
很久很久，也許只是男孩認知裏的很久很久，女孩重新擡起腳步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扶他慢慢站了起來。陸北辰愣愣地任由她擺布，目不轉睛地盯着女孩的臉，女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或許是金色陽光作為背景的緣故，女孩的眼中少了平時的犀利，柔軟得像是洇了一層霧。
扶他站穩後女孩轉身就走，他莫名地一慌，身體快過意識抓住她的手：“蘇宥安。”
多年以後陸北辰依舊在風中回味那次牽手的溫暖。女孩在午後金色的陽光中驀然回首，她周圍的景色在那一瞬間被鍍上金色，模糊了輪廓。自此以後那個背影在視界裏漸行漸遠，巨大的時光洪流将記憶與觸感都沖淡得模糊，他急劇的心跳聲卻一直一直，響在耳邊。
風又吹起來，越過川流不息的人群，枯葉混着灰塵與人體獨有的燥熱飛向天空，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不遠處站在樹影裏的黑衣少年默然良久，目不斜視地舉步遠去。
蘇宥安忽然回過頭，少年原來站的位置已然沒人，只留一縷偶然拂過的微風。
那天少年少女在薰衣草田相擁的畫面再次浮上腦海，蘇宥安忽然動了。
陸北辰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或者是他反應過來了，但是根本無心抵抗，蘇宥安的力氣忽然暴漲，大力掙開了男人的禁锢，反手毫不猶豫地折斷了他的腕骨。
陸北辰悶哼一聲，卻沒有退，合身撲上來，迫得蘇宥安連連後退。蘇宥安知道他想把自己逼到牆上，于是冷冷一笑，迅速從袖子裏抽出一把軍刀，刀刃抵住對方肋部，陸北辰果然停下來，卻是一副輕蔑表情：“怎麽，要殺我？”
“別以為我不敢，我殺過的人不只一個，會殺的人也不會只是一個，其中也許就會包括你。”蘇宥安笑。
陸北辰不笑了，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少女，牙關咬得死緊。蘇宥安推開他，也不管目光如芒在背，一步步穿過人群，離開這個匆忙的都市，臉上挂着淡淡的笑。
尹亦凡，我們扯平了。
不過，我很快就要欠你了。
“有人跟我說過人生如戲，我請你看的戲好看嗎？”廣場盡頭的秋千上少女偏着頭笑。尹亦凡從鬧市出來就徑直前往這裏，來赴一個不算約定的約定。
“不管是讓我還是讓你姐姐不高興，這種招數也還只是三流。”尹亦凡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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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還是中招了啊。”洛霏笑得極為甜美，眼睛亮亮的彎成兩個月牙弧。
尹亦凡默然不語。她說得對，他本沒必要去那裏，也知道那一幕是刻意安排，可是不由自主地轉身離去。他也不知是在逃避什麽，逃避蘇宥安的解釋，或者逃避她根本不解釋。
“那麽你的目的達到了，恭喜。”他冷笑。
“不，”洛霏搖了搖手指，作神秘狀蕩着秋千靠近尹亦凡，瞳孔中幾番明滅，“我的目的只達到了一半。”
POPPY酒吧，白堇晨看着沈迦眼中的殺機，搖搖頭：“我倒是覺得，你們小看了莫宇川。”
三個人同時看向他。白堇晨扳過筆記本，對着三個人的顯示屏上清晰地顯現着廣場盡頭少女狀似天真的笑容，還有面對少女背向鏡頭的少年。
“莫宇川已經察覺到蘇宥安會對尹亦凡不利，并且把這件事告訴了洛霏。”白堇晨不疾不徐地為圖片做着注解，“這張照片是剛才拍的，并且是近距離。”
“他既然知道，那麽林汐跟蘇越也肯定知道，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尹亦凡知不知道。”甘雨軻微微眯起了眼。
雷琛一直緊緊盯着圖片中的少女：“這個，就得問洛霏了。”
氣氛莫名地變得僵滞，甘雨軻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和白堇晨一起離開房間。
兩個少年都沒有看彼此，一時之間這裏靜得駭人。
“你說，洛霏會怎麽做？”沈迦忽然轉向雷琛，眼中的風暴持續地呼嘯。
“她哥哥是你，你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雷琛淡淡道，“我知道你為她打過架，雖然是以保護人的名義。”
“也是。”沈迦慢慢笑開，“說起來莫宇川喜歡她吧？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對。這種喜歡會促使他與夏影岚決裂，因為他認為只有我才能保護洛霏。我相信不只是他這麽想。”
“還有我？”
雷琛還是淡淡地笑笑。
“你說得對。”沈迦收了表情。這一刻他平時身上的散漫忽然盡數褪去，整個人帶上了刀劍般的冷銳，直逼雷琛：“你跟蘇宥安想怎麽分配洛家和紅鳶會我沒興趣，但是洛霏是我妹妹，也是你們兩個從小的玩伴，還請你們放過她。”
“你既然想保護洛霏，就該早作準備。”雷琛說到這裏驀然明白了什麽，眼底波光一動。
“對，我為洛家人建了一個大本營。”沈迦驗證了他的想法。
“難怪宥安這麽多年都沒查到。”雷琛恍然，“不過，你會保護人，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沒有想到你會急着出手對付夏影岚。那次在POPPY，如果不是尹亦凡來得晚了，你準備讓劇情怎麽發展？”
“不需要我幹什麽，我也根本什麽都做不了。夏影岚這個人狠辣果敢，但極度缺乏安全感。他極其依賴林汐，所以極其恐懼失去她，林汐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盡量避免他跟尹亦凡見面。我想尹亦凡對于林汐應該是某種特殊的存在，不然她不可能花這麽多時間陪伴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所以對于夏影岚，尹亦凡是種威脅，一定要鏟除。然而有林汐在他就做不到，只能時時刻刻忍受這種恐懼，而這種恐懼，足以把人逼瘋。”
“莫宇川就是逼瘋他的催化劑？”
“沒錯。夏影岚這個人性格孤僻，很少有朋友，一旦有，就是一輩子的朋友；很少相信人，因為難以忍受背棄。莫宇川的背叛無疑會給他造成很大的打擊，促使他在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之前作出抉擇。”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付他。”
“阿迦，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說，夏影岚是個太貪心的人？”
“我比較記得我說過你才是最貪心的人。”
“你說對了。”
“別告訴我你想打林家的念頭，那會讓我覺得你過于愚蠢。”
“既然是貪念，就不妨貪得多一點。況且目前我只是想借用一下林家的力量。”
“通過逼瘋夏影岚？那你未免太小看了他。你做的這些我都看得出來，他只會比我發現得快。”
“你還沒有問我要他幫我什麽。”
“你忘了我擅長什麽了。雷家想走出亞洲，可惜自身底子不夠，又處處受人壓制。你想借林家的手替你除掉障礙，可有想過這代價是什麽？”
“不需要什麽代價，因為這本來也是夏影岚想要的。除了林汐，夏影岚并不想跟任何人扯上牽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感情是個帶累人的東西，即便我不逼他，他也遲早有一天會自己動手。長痛不如短痛，他必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你就相信，他在明白你為他用心良苦之後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不，我只是相信，他會走出我希望他走的這步棋。”
“在那之後呢？你有把握勝他嗎？”沈迦居高臨下地看着好友，問得平靜而無情。
雷琛神色冷峭：“如果你是林汐，在那之後還會讓他活下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