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面
2、見面
井西背着尤文溪先找着了家診所治腳傷。
醫生給尤文溪的腳上藥,告訴她:“不是很嚴重,但還是盡量不要亂動,注意休息。”
清理傷口時,尤文溪疼得額頭冒汗卻一聲不吭,這裏聽到醫生的囑咐,也只是抿嘴點了點頭。
井西靠着櫃臺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勾,卻又很快恢複面無表情。
等傷口處理好,尤文溪緩了一會,覺得沒那麽痛了,扭頭對井西道:“走,去你家,我見見你爸媽。”
井西找了一張病床坐下,手摸了摸口袋,看一眼對面專注地盯着他的人,到底沒把煙掏出來:“你要說什麽在這說吧,我懶得再背你去我家……”
尤文溪只覺得傷口更疼了,氣呼呼地打斷他:“我自己走,不需要你背。”
井西不耐地啧了一聲,偏頭掃了眼外面,收回視線又是那副百無聊賴的模樣:“那你去吧,請。”
他不帶路尤文溪怎麽可能知道怎麽去,尤文溪瞪着他,深吸口氣,過了會後居然沒有生氣:“那好,不去也行,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昨天為什麽不去上課,還不請假,家長電話還是空號,”如果不是昨天井西一整天都曠了課,尤文溪還不知道他家長電話號碼已經成了空號,“你是不是太不把高考放在眼裏了?”
井西懶懶擡眼睨着尤文溪:“班裏不管學習成績好的不好的,好像沒誰不把高考當回事吧,那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你管我那麽多幹什麽?”
尤文溪覺得再和他聊下去自己會心肌梗死,努力不跟着他思路走,不被他挑動情緒,冷靜道:“你是我學生,不管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既然你在我的班,那你就是我學生。成績好也好壞也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待學習的态度。你要是每天認認真真老老實實待在教室裏,我也沒那麽多多餘的心思來管你是想考個好大學,還是想複讀。”她這話說得十分公事公辦,對這個正處青春期的學生來說甚至有幾分冷面無私,“這是我的工作,請你配合我的工作,這樣說可以嗎?”
井西目光沉沉看着尤文溪,沒有說話,眉眼間多了點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戾氣。
尤文溪嘆了口氣,這才開始正式的說教:“我當班主任的時間不過兩年,第一年帶了高一的一個重點班,是代理班主任,第二年學校讓我帶高三九班,一個普通班,也是現在這個班級。說實話我沒什麽經驗,全靠你們配合。要是能把你們順利地送到高三畢業,我也算功德圓滿,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樁好事。這樣兩全其美的事你為什麽看不明白?”尤文溪看一眼井西,一頓又道,“我這樣說,是不是很符合你們這些學生的心理?我要是在這長篇大論高考對你有多重要,想必你心裏會更加抵觸。我也不說那些虛的,畢竟你要是不把高考當回事,那高考确實什麽用也沒有,最多給你複讀履歷上添上光彩的一筆,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不複讀,但這麽多人嘔心瀝血擠破頭也要過高考這座獨木橋,難道在大家心裏它就真一點用也沒有?只剩下一個月了,你回學校,不需要你違背自己本意好好學習,我也不追究你昨天無緣無故曠課的事,你只要端正态度,每天上課的時候在教室裏坐着就好,這不難吧?”
井西嘲諷地看着她,嗤笑了一聲:“配合你工作可以,不難。”
尤文溪就像沒看到他眼裏的諷刺:“我本來也不想找你,但你越來越過分。以前曠一兩節課,而且九班經常有學生曠課,我要管也管不過來,但昨天居然曠了一整天的課。以後如果有事,一定要記得請假。”她站起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将一邊桌上的水果遞給他,“既然你不願意帶我去你家,那我就不去了。答應的事記得言出必行。”
井西沒有拒絕尤文溪的水果,伸手接了過來。
尤文溪看一眼外面:“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
井西一根手指勾着蘋果袋子,起身往外走:“先送你。”
她一番話肯定将人說得不痛快了,難得他沒發作。尤文溪好笑,也不在意地板幹不幹淨,扶着周圍的擺設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雖然尤文溪說話不留情面,但其實句句在理。井西雖然心裏不舒服,但還是尊師重道地把腳扭傷的尤文溪送到路邊打車。
尤文溪艱難地坐進車裏,示意前面司機等一等。手扶着門,她看向井西,眼神一改之前的嚴肅與冷漠,多了幾分鄭重與期待:“井西,老師工作六年,當班主任的經歷寥寥。重點班的學生自覺好說話,給不了我管普通班的經驗。我從去年走到今年,對你們态度的轉變想必你也看在眼裏。我對你們松懈,不代表我對你們失望,你們特立獨行自由自在,每一個人都獨一無二。我只是很多時候感到有心無力罷了。”她要是真的如她前面所說只是希望能順利送他們畢業不給彼此難看,今天她就不會站在這裏。她要知道井西的情況,問問同學一樣可以,她來了只是覺得一切還沒有結束,“沒到最後一步,誰也不知道你們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我一直覺得有句話很對,成績只能決定你們上什麽學校,不能決定你們的人生。”
井西摸褲袋的手再次收了回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尤文溪,替她關上了門。
尤文溪不知道井西有沒有聽進她最後這番話,但到這份上她已經盡力了,以後什麽樣,全看這人悟性。她扭頭對司機道:“去祁山。”
車子只能先放在這邊停車場,等回去後再讓司機來開回去。
回去後可能還要買個拐杖,最後一個月怎麽也不能請假了,不然剛教育了學生馬上又打自己的臉,以後哪還有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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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已經天黑了,祁山的路燈是暖黃色,造型各異又不減奢華與藝術感的別墅像一座座城堡。開發之初,祁山別墅群就打着夢幻王國的旗號,建成之後其冷清與荒涼将夢幻二字掩蓋,變得更像王子與公主的墓葬區,徒有華麗其表,沒有半點人氣。
出租車開到大門處進不去,尤文溪在之前就打了電話給管家,讓他出來接人。但最後來的人有點出乎尤文溪的預料。
下車後看到尤文溪不顧形象的赤着雙腳踩在地上,一只腳還包着紗布,魏籌露出了詫異的目光:“你怎麽了?”
他不像井西會冒冒失失地沖上去扶尤文溪,而是紳士地站在一旁,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憐惜,等着尤文溪說明情況,并向他求助。
魏籌這人做派其實十分西氏,但來中國之後他一直标榜自己是半個中國人,取中文名字、堅持說話不夾雜英文、吃中餐用筷子……有時候甚至還練毛筆字。但尤文溪并不覺得他這些行為難能可貴,只覺得這人造作過頭,裝逼成瘾。
她沖魏籌笑了笑:“怎麽是你來接我?”
魏籌也露出一個不鹹不淡的笑來:“我剛好在家,來接你不是我身為一個丈夫應該做的事嗎,所以我來了。”
結婚三個月尤文溪也不愛與這人打交道,原因就是這人太虛僞。但她有自己的相處之道,面對虛僞的人她只會更虛僞。
其實對于看不慣的人,尤文溪會把他們分為三類,一類是視若無睹,一類是可以一聊,一類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之前的徐漆屬于第二類,魏籌在這裏是最後一類,最高級。
尤文溪笑道:“辛苦你了,白天工作那麽忙,晚上我還給你添麻煩。”
“你是我妻子,為你效勞是應該的,怎麽能說是麻煩。”魏籌微笑道。
尤文溪牙酸道:“我只是心疼你。”
魏籌露出一個感動的表情,終于走近,在尤文溪額頭上親了一口:“謝謝體諒親愛的。”
尤文溪瞪大眼:“!”
魏籌又退開一步,仿佛沒看到尤文溪一臉難以下咽的表情,伸手笑問道:“需要我幫忙嗎親愛的?”
尤文溪露出一個笑來,殊不知難看地像要吃人:“是的,可以請你扶我一下嗎?”
魏籌笑意不變:“我覺得可能我抱你會更好一點,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尤文溪心裏冷笑,面上笑容卻純真如同少女,仿佛真的在心疼丈夫:“不必了,我比較重,你工作一天辛苦了,我不想給你增添負擔,你扶我也是一樣的。”
魏籌對此倒是沒多作糾纏,聳了聳肩,道:“那好吧,雖然我覺得白天的工作并不算累,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他扶住尤文溪,倆人一起走了兩步。尤文溪腳上不得勁,不由自主地往魏籌身上倒。
魏籌顯然回來挺久了,頭發溫順地遮住額頭,西裝換成了休閑裝,身上有極淡的香水味。
死騷包!尤文溪努力邁穩步子。
魏籌突然停了下來。
尤文溪差點以為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聲,擡頭看過去時,眼裏除了茫然還有點心虛。
魏籌略覺奇怪,只當作沒發現,他鄭重道:“不然我背你吧,你這樣走很容易再傷到腳。”
尤文溪看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車,心裏覺得很無力:“沒關系,只有一點點遠了,你扶着我走過去就可以了。”
他媽還不如管家來呢,浪費這麽多時間虛與委蛇。
魏籌略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好吧,我們慢點。”他說着伸出手直接攬住了尤文溪的肩,“這樣你可以走的更穩一點,不介意吧?”
尤文溪将嘴角扯到十五度,露出一個淺笑,像一個即将爆炸的機器人般機械地搖了搖頭。
魏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半抱着尤文溪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