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樹的陰影

大樹的陰影

在家的一夜，秦蓁睡得很好，一夜無夢，清清靜靜，早上醒來，卻見父親仍然坐在沙發上，秦蓁有些奇怪，“爸爸，你怎麽沒有去上班？”

父母房門突然打開，卻是秦母怒氣沖沖地出來，沖到秦父面前，手指指着秦父，“這個時候還在躲懶，家裏怎麽過得下去，家裏菜米油鹽哪樣不要錢，這房子這麽小，住了這麽久也該換換了，不去上班哪裏來的錢，這幾天正是工價高的時候，你不去，平時你要做多久才能按到現在這個臘月裏的工錢，小心累不死你！”

秦蓁看着這樣的母親有些難過，便解釋道：“還有兩天就過年了，要不我們一家出去買些過年的東西回來吧，今天爸爸可能有些累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休息？死了就可以永遠休息了！買買買，買東西不要錢啊，這個天東西最貴了，偏你要去挨宰，而且人家家裏過年誰不是去飯店去吃年夜飯，就我們家裏窮得叮當響，還得自己當廚娘”，秦母将眼睛轉向秦蓁，惡狠狠地罵道。

“母親，我們自己做飯也可以吃得很香的，只要自己能夠努力生活，那就沒有什麽日子是過不出來的，我已經考上大學了，家裏的情況也沒有壞到揭不開鍋，你們二位只需要在家裏好好安頓着，未來我一定會給你們好的生活的”，秦蓁盯着母親的眼睛道。

秦母在秦蓁的眼光中惱羞成怒，她不會認為這是女兒在向自己保證，“說的好聽，這死人以前不是這麽給我說的，可是現在又是什麽樣子，你又有什麽能耐可以保證，現在叫你拿一百萬出來，你有嗎，一個大學生，現在滿大街都是，而你生下來就是一個賠錢貨，二十年前懷着你就被那死老婆子嫌棄，現在也是一樣，早晚要嫁人，靠蔥靠蒜也是靠不住你的！”

秦蓁沒有想到如今母親還能這麽說出這樣的話，從小到大聽得不少，卻不曾想母親對自己其實一點希望都沒有，而說出這番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在這樣的寒冬臘月結成冰刀，在秦蓁的心上劃出鮮血淋漓的傷口，卻再也難以愈合，和着以前的傷疤，秦蓁只覺得自己整個胸口都在發緊發痛，雙眼有些痛，秦蓁擡手揉了揉，看着母親甩門而去。

“妞妞，別放在心上，你媽媽就是這樣放鞭炮的性格，過了就好了，我今天請了假，我們一起去買些年貨回來吧？”秦父輕輕撫着秦蓁的背安慰道。

秦蓁眨了眨眼睛，笑着對父親說：“我今天有個同學聚會，要不爸爸你還是去上班吧，我聚會回來順便把東西買回來就是了。”

秦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秦蓁就這樣在街上游蕩，沒有了繁重的學業，也沒有所謂的同學聚會，秦蓁是從來不會去同學聚會的，懶得去花心思，只是為了讓父親好過些，秦蓁知道父親是為了多陪陪自己，但秦蓁更不希望父親在母親的吵鬧不休之中為難。

在秦蓁游蕩在超市和菜市場時，葉子萱打了一個電話過來，邀請她明天到她家吃午飯，葉家阿姨總是很憐惜秦蓁，每年都會提前準備過年，就為了秦蓁能夠在自己家吃上年飯，秦蓁笑着答應，卻沒有開口讓葉子萱出來，這樣的時候，秦蓁願意一個人待着，慢慢的，即使心裏再深的傷口，都會被拂拭平整，最後又變回那個堅強平和的秦蓁，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秦蓁看着一堆東西，想着怎麽搬回家的時候，手機顯示來電“蘇橫”，似乎很久沒有聯系了，都忘了蘇橫，秦蓁接起，“秦蓁，你家在祥和花園吧？”

秦蓁不明所以道：“是啊……”。

蘇橫的聲音帶着些欣喜，“我就在小區門口，你能出來一下嗎？”

秦蓁慌忙挂上電話，瞬間覺得購物袋輕如鴻毛，迅速提着以最快的速度往小區趕，這樣時候，幾袋蔬菜水果肉食瓜子算什麽，就算是一座山，秦蓁也照樣可以扛着跑走。

當快要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秦蓁将四個大袋子放在地上，用手抓了抓頭發，又将包挎好，輕輕吹了吹眉毛，優雅地提起袋子，慢慢向小區移動，蘇橫的白色羽絨服在小區門口很顯眼，頭發短了些，背對着秦蓁向小區裏張望，卻不知道秦蓁在身後。

秦蓁慢慢走到蘇橫身後，平息了有些亂的呼吸，輕聲喊道：“蘇橫。”

蘇橫應聲轉身，看着陰雨天氣裏的秦蓁，兩只手提着大袋子，巧笑嫣然，和上次夜色中有些清瘦不同，白日裏穿着大紅色棉衣的秦蓁，看起來氣色很好，卻不知其實是秦蓁一路跑過來累出的紅潤氣色，“原來你去大采購了，怎麽不叫我去幫忙拿？”

秦蓁不好意思笑笑：“這些東西挺輕的。”

蘇橫順手接過一個袋子，卻被袋子壓得趔趄了兩步，對着秦蓁尴尬地笑笑，蘇橫沒有想這袋子這般重，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兩人一人一個袋子，最後蘇橫将秦蓁手裏的袋子也接了過來，二人走在小區裏引起了大媽們各種羨慕好奇的目光，沒有哪家閨女和小夥能長得這般周正，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畫一樣。

這個天大家都忙着過年，秦蓁沒想到蘇橫會到自己家來，但心裏卻是開心的，到了家門口，蘇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到你家會不會不方便？”

秦蓁打開門，回頭看了看蘇橫，這時候都家門口了才說，忍不住給了蘇橫一個白眼，“來都來了，還是坐坐吧，我媽中午不回家吃飯，我爸在廠裏吃，中午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将就一頓。”

蘇橫想了想道：“要不我們出去吃吧，免得麻煩。”

秦蓁想了想還是點頭。

進門将蘇橫安置在電視面前的沙發上，秦蓁先給蘇橫倒了一杯水，然後才去處理袋子裏的年貨，将東西一一歸類放好，忙了一陣後，終于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卻見蘇橫手邊的水一口都沒喝，倒是傻傻地看着自己，蘇橫見秦蓁終于忙完，從來沒想到清淡的秦蓁還會有這樣的時候。

“你看什麽呢？”秦蓁走到沙發邊，将空出來的各色塑料袋一一疊好，然後收進茶幾下面的小箱子裏，整整齊齊一排排紅紅綠綠的。

“你們怎麽還要專門用一只櫃子來放這樣的垃圾？”蘇橫有些不解。

雖然表面上秦蓁十分平和，對身邊人和事，都淡淡的，但其實秦蓁對一些細微的區別卻比其他人更敏感，平時只是學會了去忽視，也不值得她在意。

但在蘇橫面前，秦蓁還是通過一些細小的地方，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差距，秦蓁不清楚蘇橫的家裏是什麽情況，以前還有一些好奇，是怎樣的家裏會有蘇橫這樣內向卻又才華橫溢的男孩子，現在秦蓁卻一點也不想了解了，雖然心裏翻江倒海，但秦蓁面上仍是淡淡的，手裏的動作頓了頓，起身解釋道：“這些袋子留着以後還能裝上些東西，也不用麻煩再找”。

蘇橫卻是沒有注意到秦蓁的異樣，認真想了想道：“這樣收拾就會方便很多，而且很環保。”

秦蓁不想去探究這句話裏到底有幾個意思，只是笑笑：“我們出去吃飯吧，時候不早了。”

蘇橫卻拉住秦蓁，将茶幾上一只茶紅色的巴掌大盒子移到秦蓁面前，示意秦蓁打開。

秦蓁這才注意到這個盒子，依言坐下，打開盒子上的絲帶，盒子裏卻是四顆酒紅色包着金紙的巧克力，渾圓的巧克力上工整地分別寫着“蓁”字，“我堂哥要做巧克力送人，于是我就順便叫他做了這蓁蓁巧克力，正好送給你”。

秦蓁看着盒子裏精致的巧克力，上面的字既熟悉又陌生，“謝謝你，不過你以後別送這麽貴重的禮物，我也沒什麽能回贈給你當過年禮物的。”

蘇橫只當秦蓁是不好意思，于是兩人出門去吃飯。

秦蓁不知道蘇橫喜歡什麽樣的菜，轉了很久，最後蘇橫有些愁苦地拉着秦蓁上了出租車，當出租車停在一棟貌似吃飯的地方時，秦蓁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随着蘇橫走進飯店，秦蓁就覺得自己和蘇橫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整頓飯秦蓁都沒怎麽出聲，也很少動筷，只是推說坐了車不舒服，因為秦蓁的沉默，蘇橫本來就有限的表達，更顯得捉襟見肘，但一頓飯好歹到了尾聲。

“服務員，買單”，蘇橫熟練地招呼服務員。

秦蓁沒有不理智地去和蘇橫争這一段飯錢該誰請，只是看着蘇橫，有些貪戀他臉上那股清和，秦蓁卻知道自己，從來不會做無謂的掙紮，只會做正确的決定。

出了飯店，秦蓁借口自己不舒服要回家，在蘇橫準備招手出租車時，淡淡拉住了蘇橫的胳膊，蘇橫一時被秦蓁這個親昵的動作弄得不敢動彈，只是随着秦蓁拉着往公交站臺走去，雖然隔着厚厚的衣服，蘇橫仍能夠感覺到秦蓁手指上溫柔的力道。

直到秦蓁上了公交車，蘇橫都沒能擠出一句話，只是傻傻地朝着公交車揮手，白色的羽絨服在風中仍是風姿綽約，秦蓁笑了笑，自己的紅色棉衣和蘇橫站在一起一定很好看，僅僅只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