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咫尺天涯

“秦蓁，你為什麽把我當成陌生人一樣，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甚至一周都沒有給我一個回信……”，蘇橫的聲音裏帶着淡淡的起伏，這是秦蓁自認識蘇橫以來，蘇橫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情緒。

秦蓁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口中只能發出：“我不是……”，最後“故意” 兩個字卻怎麽也從喉嚨裏發不出來。

蘇橫盯着低頭的秦蓁，忍了大半個月的擔心和害怕在這個夜裏全都爆發，呼吸似乎都變得有些艱難，“你有什麽都可以給我說，不要把我當成陌生人，每當你為了兼職拒絕我，我就在想，你消失的十天是不是因為錢，看着你這麽辛苦，我多想告訴你，你好好學習，你的生活費我可以想辦法的，只要你別這麽拒絕我……”。

蘇橫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秦蓁卻在最後一句其他什麽都沒有聽到了，大腦裏只回蕩着：蘇橫原來是會這麽想的，蘇橫原來是這麽想的……。

蘇橫發現秦蓁的身體有些發抖，身體像落葉一般瑟瑟單薄，慢慢将秦蓁的臉擡起來，才發現秦蓁滿面淚痕，淚痕順着臉頰在昏暗的燈下更讓人心碎，那眼睛裏帶着蘇橫從未見過的濃烈悲傷和決絕，而那口中吐出的卻更讓蘇橫難以置信：“蘇橫，其實從一開始我只是想感謝你以前對我的幫助，卻不曾想你理解成了男女之情，實在抱歉。”

蘇橫看着秦蓁滿面淚痕地說完這段話，卻似乎有些理解不過來，“秦蓁，什麽男女之情？”

“就是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我無法回以相同的情誼，抱歉！”秦蓁的聲音帶着風過境不留落葉般的決絕将蘇橫的心刮得傷痕累累。

“那你為什麽總是和我說話，回短信，打電話？”

“朋友之間也可以啊，更何況你這麽優秀，有一個你這樣的愛慕者也不是什麽壞事，只是你實在不合我胃口”，秦蓁平靜地解釋。

“不……，不是這樣的，你騙人！”蘇橫雙眼赤紅，看着眼前這個淚痕清晰卻神情冷漠的女孩，仿佛不認識一般，伸手捧住秦蓁的臉仔細瞧，還是那張臉，嘴角緊抿，帶着從未見過的倔強，蘇橫恨這股倔強，卻拿這股倔強一旦辦法也沒有，只能任由那倔強從嘴唇蔓延到眼睛。

發燙的手捧着這張冰冷的臉，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做出了行動，燈光在蘇橫覆上那張倔強的嘴唇時瞬間熄滅，黑暗裏蘇橫手掌感覺到眼淚的濕潤，嘴唇上一片甘甜和鹹濕，仿佛森林中久違的清泉，又似大海上狂亂的飙風，輾轉碾磨，四瓣唇變得契合，所有的語言都在唇間無聲表達。

男孩子在親吻總是能自學成才，蘇橫覺得自己整張臉像是炸開的岩漿，恨不得将所有溫度都全部傳遞給唇間，手環上秦蓁的腰，卻在這時路燈“嗞”了兩聲便重新亮了起來，蘇橫睜開眼看到秦蓁的雙眼，那眼中帶着剛睜開的清亮和懵懂，像是黑夜與白天的交接，只是瞬間過後，那雙眼睛裏全是驚恐，“蘇橫，我一直以來都在騙你，兼職打工都是借口，剛剛卻不是騙你，我已經付出了代價，也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

蘇橫在這句話中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雙手不舍地從秦蓁的腰間滑落，雙肩慢慢頽下來，唇間還殘留着清香，轉眼卻要道別：“好，對不起……”。

蘇橫轉身的時候，沒有看見秦蓁朦胧的雙眼，當蘇橫走出湖邊樹林，秦蓁疾步從後面追了上來，沒有趕上蘇橫的腳步，始終和蘇橫保持着幾步的距離，默默地跟在蘇橫身後，蘇橫在前面走得很慢，一步步卻還是到了校門口，兩人一前一後，蘇橫在路邊站了站，對着天，卻怎麽也出不出胸口那股氣，只得這麽憋着。

招手，出租停在身前，身後的秦蓁往前又走了兩步，但離蘇橫還有三步遠，于是蘇橫提高聲音對着秦蓁大聲道：“秦蓁，對不起，謝謝你，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說完便迅速坐進出租車，出租車像一只奇怪的盒子，把蘇橫一瞬間帶的好遠，秦蓁怔怔地看着車走的方向，直到消失不見，卻像是醒過來一般，突然跑到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的聲音将司機吓得完全沒有了瞌睡，秦蓁只是着急道：“師傅，快！”

兩輛車的距離本來就不遠，出租車很快便追上了蘇橫那輛，司機已經看清那輛車裏那個男孩子興奮地說：“小姑娘，追到了，接下來怎麽辦？要我幫你吼不？”。

秦蓁看了看那邊的蘇橫，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不用，就這麽跟着吧。”

秦蓁就這樣一直盯着蘇橫，可蘇橫除了低着頭，卻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路程慢慢走到了一半，到了兩人曾經一起來過的市中心，兩所學校在城市的兩端，以市中心為分界點，如果沒有緣分，甚至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

秦蓁讓司機就在市中心停下，站在路口，看着蘇橫的車最後淹沒在車流之中。

晚上的市中心還是一樣的人來人往，各色霓虹燈下，本來絢麗多姿的噴泉水池顯得暗淡無光，秦蓁走到水池旁，那個雪夜的買花姑娘仍然在相同的位置，擺着殷紅的玫瑰。

“就這一支吧”，秦蓁走到花前俯身挑選了一支，小姑娘熟練地包好，遞給秦蓁時甜甜一笑，秦蓁卻笑不出來，扯了扯嘴角，低頭轉身來到水池邊，水池失去了雪夜裏的美麗，一顆顆硬幣在水下投射出別樣的光芒，秦蓁想起那時蘇橫為自己投下的那枚硬幣，不由嘴角苦笑，原來記憶還是那麽新鮮，現實就已經走入了終曲。

秦蓁扯了玫瑰花丢進水池，又一片，又一片，最後手裏只剩下光禿禿的花枝，将花枝放在水池邊，對着水池合上雙掌，閉眼祈禱蘇橫身體健康平安幸福，睜開眼從荷包裏掏出一枚硬幣，學着蘇橫曾經的幅度丢進水池，硬幣銀光一閃消失在水中，帶着秦蓁殷切的希望。

秦蓁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流這麽多淚，原來在心愛的人面前，人都會變得軟弱，只是這心愛的人卻非自己能要的起的，只能忍痛割舍，自己走過二十個春秋，總是為自己做出最理智的決定，這一次相信也不會錯，自己和蘇橫的差距那麽明顯，在一起怎麽會幸福呢，就像當初貧窮的父親經歷層層阻礙，娶了貌美如花的千金母親，本是一段佳話，卻沒有經得起歲月的侵蝕，最後成了一對怨偶，現在自己怎麽能走那條老路，害了蘇橫也害了自己呢。

秦蓁不得不承認，在這場從少年時便開始的愛戀裏，從來不是付出了真心與否，而是真心是否能夠戰勝理智和現實，為了彼此不受到傷害，秦蓁只能有這樣的選擇。

看着硬幣沉底，秦蓁心也跟着沉下去了，拿起水池邊的花枝，不再去看水中浮沉的花瓣，最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秦蓁走後不久，殷紅的玫瑰花攤前來了一位高瘦的男孩，買花的小姑娘看着他像那個美麗的雪夜一樣買了剩下的所有玫瑰花，身邊卻沒有剛剛走的那位姐姐，男孩捧着花站在噴泉水池邊，在周圍燈光的映照下卻顯得有些落寞，小姑娘本想開口，卻沒有勇氣走過去，只是看着那個男孩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最後向着池中抛了一枚硬幣，然後抱着花同樣消失在夜色之中。